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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出好戏 ...

  •   灵堂里弥漫着沉重的檀香与白菊混合的气味。

      黑白遗像中,那个统治家族三十年的男人依旧带着威严的审视目光,仿佛死亡也无法抹去他施加在这座宅邸里的阴影。

      林眠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站在棺椁旁,像个精致易碎的人偶。他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那双曾经灵动的杏眼此刻空洞地望着前方某处,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那是他焦虑时的小动作。

      “小妈。”一只有力的手轻轻扶住他的肘部。

      林眠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他侧过头,看见陆怀谦站在身旁。

      这个名义上的继子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神情肃穆,但并没有为那个男人的死有多少动容。

      此时他们是自由的。

      陆怀谦的视线在林眠的脖颈停滞一瞬,与挽起的黑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白的让人慌神。他很快就垂眸敛神,在人前端出大孝子的模样,看不出一丝破绽。

      今天是个好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缺德事儿做多了,从陆怀谦一成年,他那位好父亲就身体不行了。卧床五年,一日不如一日,一月不如一月,一年不如一年——昨天夜里,他那位渣爹终于龙驭上宾,驾鹤西行而玩去了。

      陆怀谦对亲生父母没多少感情,他爸在棺材里躺着呢,他是情妇生的,亲妈跑大洋对岸忽悠个傻缺富二代做正房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位算是精华与糟粕并存,素质与道德齐飞。

      陆怀谦不才,得到了两位大仙的亲传。

      他温文尔雅地低头,在林眠耳边轻声询问:“小妈,我扶你去休息吧。”

      “谢谢。”林眠摇了摇头,目光放空,“我只是没想到他会走得这么突然。”

      这话半真半假。

      他确实是没想到,不是因为悲伤。

      那个被称为他丈夫的男人,用一纸婚约将他从即将破产的家族手里买来,像是有什么收藏的怪癖。他和别的男人有些不同,居然可以生孩子,这种被一家人嫌弃的畸异居然在最后成了救命稻草,让他们度过经济危机。

      不过他并没有多怨恨,没有意义。

      唯一让他真正活过的,只有他失踪多年的亲生儿子。

      也在十几年前被丈夫“不小心”弄丢了。

      之后丈夫见他总是哭闹着要自己的孩子,就和外面的情人们商量着找个替代品。

      而陆怀谦就是那个幸运儿——没有贬义,陆怀谦那会儿都八岁了,他亲妈一早就挑明了,生他就是为了过好日子傍大款,这时代笑贫不笑娼。

      “父亲走得安详,这是福气。”陆怀谦的声音平稳,却藏着只有林眠能察觉的微妙情绪。他的手没有松开,反而稍稍收紧,以一种近乎占有的姿态支撑着林眠虚浮的身体。

      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每个人都用探究的目光扫过这对奇怪的组合。

      ——年轻的寡夫和情妇所生的野种。

      窃窃私语如细微的涟漪在交替传播,翻来覆去总是那么几句,不痛不痒的,但听着心里还是疙瘩不舒服。

      “听说精神一直不好。”

      “可不是嘛,孩子丢了之后就疯了。”

      “这么漂亮,难怪陆董当年非要娶进门。”

      “现在陆董走了,这偌大的家产都给大少爷了,谁知道他怎么对这个妈…….”

      林眠感觉那些目光像针一样刺在身上。他下意识地往陆怀谦的身边靠了靠,这个从小被他带大的孩子,此刻成了他唯一的依靠。陆怀谦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面无表情的扶住林眠。

      陆怀谦没有看那些宾客,只是抬起眼,淡淡地扫了一眼人群中最先议论的那个方向。

      仅仅一眼。

      那处的私语便像被掐住了脖子,瞬间低了下去,化为尴尬的咳嗽。

      然后,他才面无表情地、更稳固地扶住林眠,低声道:“累了就靠着我。”

      林眠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交付给那个坚实的臂弯,他几乎感到一丝脆弱的安宁。就在这时——

      大厅的门被毫无预兆地,粗暴地推开了。

      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口,风尘仆仆,穿着廉价的夹克和牛仔裤,与这座豪宅的奢华格格不入。

      他看起来很年轻,带着学生气,原本白净脸色因为激动而泛红。

      陆怀谦缓缓转过脸,动作从容不迫,但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认出了这张脸——不,准确说,是认出了这张脸上与林眠惊人相似的部分。青年的眉眼和身旁的寡夫如出一辙,柳眉杏眼,熠熠生辉满是怒气的看过来。

      “你是谁?”陆怀谦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怎么进来的?”

      年轻人没有回答,抿着唇戒备地盯着走下台阶的男人。

      大厅里的宾客自觉的以他为中心让出一条过道,陆怀谦径直朝他走来,鞋底与地砖踩碎一声声安静,一下下敲在这位不速之客的心上。

      陈宗感觉自己像是喘不上气了,梗着脖子怒视着陆怀谦,如果将他比做猫的话,已经是弓背炸毛的状态了。

      这人给他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仅仅是被盯着,就背后发冷。

      和他叔伯们语言描述的相差无二。

      待到走近后,陆怀谦渐渐笑了出来,声音不大,但在肃穆的大厅十分突兀。

      旁边一个人问道:“表哥,你笑什么?”

      陆怀谦摆手示意后面的保安把陈宗带走:“你不觉着很有意思么,我父亲尸骨未寒,有些人竟然弄出来一个人来污蔑他的清白……”

      他怒然望向叔伯一行人,声音有了丝明显的哽咽,“还故意找来一个与我母亲相像的,也是费尽心机,这人不好找吧。”

      表弟会意的撸起袖子,指着那群人骂道:“我姑父刚一走,你们就这样欺负孤儿寡母的,一点脸都不要了,也不怕遭报应!”

      “你一个外姓的胡说八道什么?!”某个婶子尖叫道。

      陆怀谦放任表弟和他们争吵,心里只觉着好笑。

      从陈宗一进来,他就知道今天的热闹即将上演,总归是要撕破脸的,不如先否认了这人的身份再说。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林眠。

      陆怀谦拦住出神的林眠,低声提醒道:“世界上相似的人很多。”

      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父亲刚去世,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搅乱这个家。小妈,你仔细想想,弟弟失踪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林眠踌躇着,他必须得承认这一切发生的太巧了。此刻就站在不远处的青年和他的孩子好像,长大了,成熟了,却依然能看出幼时的轮廓。仿佛就该是长那样。

      陆怀谦的手臂适时地扶住了他,但这个动作在年轻人看来却充满了占有和挑衅。

      “陆怀谦!”年轻人冲上前,眼睛里燃烧着愤怒和某种复杂的情绪,“你又是哪来的野种,凭什么碰我妈?”

      当他吼出这句话时,原本吵作一团的的两家人如潮水般安静。

      大家都知道陆怀谦的身世,都不约而同的缄口不言,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年轻人居然敢挑破——但陆怀谦是陆筌的大儿子,比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子合规合法的多。这么一上来就刷新陆董事的怒气值,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陈宗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弄得发慌,下意识看向指示自己来的那几位,那几位却视而不见。

      甚至欲言又止地等着陆怀谦发声。

      这种窘迫让他脸色越来越红,视线飘忽,几秒后落在了林眠身上。

      ……他们确实有些相似。

      但他发现林眠没了刚才的惊喜,反而握着陆怀谦的手,眼神里满是失望。很快就仰起脸和陆怀谦耳语几句,就离开了,走了一段距离又盯着他看了几秒才转身。

      陈宗动了动唇,愤怒地握紧了拳头:“我就是陆靖年。”

      “证据呢。”陆怀谦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你说你是我弟弟,有什么证据,DNA报告、出生证明还是你身上有什么胎记?”

      等林眠走后,他便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陈宗愣住了。

      他失踪时只有三岁,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这些年来,他靠着模糊的记忆和零碎的信息,才记住自己的身份。他以为见到母亲的那一刻,一切都会不言自明——

      可他没想到,会有一个男人挡在他们中间,用如此冷漠的态度质疑他的身份。

      “我妈一定认得我!”陈宗固执地说,目光恳切地追着林眠,“妈妈,你认得出我对不对?我是靖年啊,你以前总叫我年年的……”

      那个昵称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眠记忆深处最柔软的匣子。

      他想起孩子小时候黏着他叫“妈妈”的样子。

      从呱呱而泣的婴孩长成糯米团子,温暖的,属于他的生命。

      林眠驻足原地,死气沉沉的眼睛又了亮光,他温柔的望着孤零零的青年。他顾不得旁人惊诧的目光,想要拉着陈宗好好问一问过往,哪怕、哪怕他不是自己的孩子。

      然而就在林眠从陆怀谦旁边经过时,陆怀谦攥住了他的手腕,淡声开口:“小妈,记得医生说的话吗?你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容易出现幻觉和错认。”

      现在父亲刚死,他作为下一任面临着多事之秋。

      这时候如果林眠再把不知哪来的陈宗认回去只会添乱——不管陈宗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单是闹这么一出,就足够影响集团的名声,以及添上一堆麻烦。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林眠的头上。

      林眠无力的垂下手,看了看陈宗,又看了看陆怀谦。

      “妈妈!”陈宗想要上前,却被陆怀谦一个眼神制止。

      “刘叔。”陆怀谦朝某处唤了一声。

      老管家从人群中出现在,身后跟着两个身材魁梧的保镖。

      “这位先生未经允许闯入私宅,带他去会客室‘休息’,等我处理完家事再和他谈谈。”陆怀谦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陈宗还想说些什么,就□□脆利落的捂住嘴带走了。

      声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葬礼仪式终于结束,宾客渐渐散去。

      佣人们开始收拾灵堂,黑白两色的装饰被逐一取下,仿佛死亡也能被这样有条不紊地清理干净。

      陆怀谦扶着林眠回到主宅二楼的小客厅。

      这里布置得温馨雅致,是林眠少数能感到些许安宁的地方。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阴沉的天色,只留一盏暖黄的壁灯,在深色地毯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喝点热茶。”陆怀谦松开他,动作熟练地沏了一壶安神茶。他记得林眠所有的习惯——茶要七分热,不加糖,配一片柠檬。

      林眠坐在丝绒沙发里,蜷缩着身体,垂眸捧着温热的茶杯。

      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这些天荒诞的现实。丈夫死了,这个家忽然变得空旷而陌生,只有陆怀谦的存在让他感到一丝熟悉的安全感。

      “医生开的药按时吃了吗?”陆怀谦在他身旁坐下,自然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林眠点点头,又摇摇头:“今天早上忘了,心里乱。”

      “我去拿。”陆怀谦起身,熟门熟路地走向林眠的卧室。

      他知道药放在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知道林眠每晚需要靠药物才能入睡,知道那些白色的小药片如何一点一点侵蚀着林眠的健康,却也维持着他脆弱的平衡。

      当陆怀谦拿着药瓶和水回到客厅时。

      林眠已经侧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丝绸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纤细的锁骨和胸口一小片肌肤。

      陆怀谦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站在沙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被他称为“小妈”的男人。时间在林眠身上留下了矛盾的痕迹——那张脸依旧美丽得惊人,带着中性的柔美,可眼底的疲惫和长期服药造成的轻微浮肿,又显露出被摧残的脆弱。

      最要命的是,生育留下的印记从未消失。

      即使穿着宽松的衬衫,也能隐约看出胸部的轮廓比寻常男性丰满,那是产后身体的变化,也是长期服用某些精神类药物导致的副作用。

      陆怀谦的喉咙动了动,他蹲下身,轻轻推了醒林眠:“把药吃了再睡。”

      林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顺从地吞下药片,就着陆怀谦的手喝了几口水。他的嘴唇擦过陆怀谦的手指,留下湿润的触感。

      “谢谢。”林眠喃喃道,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药物起效很快,这是他这些年来唯一能获得的安宁。

      陆怀谦没有起身,他就这样蹲在沙发边,看着林眠渐渐沉入睡眠。壁灯的光勾勒出林眠侧脸的轮廓,柔软的黑发散落在额前,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

      某种冲动在陆怀谦的心中翻涌。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林眠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他转而拉起一旁的羊绒毯,轻轻盖在林眠身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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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1.同类型的文有《前夫哥,该我上位了》的第二单元,喜欢看小妈文学的可以入坑~~ 2.求求预收: 《说好的beta不能揣崽呢!》:美貌直球A x 清冷粘人B,年下,双c双初恋。 《求助,被阴沉小猫黏上了》:温柔可靠攻 x 阴沉小猫受,年上,双c救赎向。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