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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松云山小记(六) ...

  •   *是的点梗

      *OOC预警

        ————

        众所不周知,祖师爷正常时候偶尔还能招惹一下,会被对方似笑非笑地瞥一眼,然后罚去和师兄弟们“窝里斗”,不然就是去清心台打青石,那几位亲徒表示都习惯了。

        但若是不清醒的时候……

        那可不是一句“邪门”就能概括的了。

        自打小时候无意间遇上几次,松云山几位师兄弟眼观鼻口观心,一致决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

        老毛站在闻时的肩膀上扑扇翅膀,看几个小孩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打小就这样。”

        庄冶:“这样?”

        闻时扭头看去。

        老毛道:“只会小酌,但偶尔过了火,就会平静地发……作妖,闹得家里人头大。”

        “……怎么才叫‘作妖’?”

        “逗人,上下长幼没有他不敢逗的;坐着发呆,谁看了不说一句君子雅量,其实就是习惯性笑着;还有……”

        “……”

        几人听得脸色各异,颇有种开了眼的意味,头不头大不知道,反正挺新鲜。卜宁小大人似的点点头,表示十分理解,又问:“师父他以前这样都是为什么?”

        “不知道。”老毛摇头晃脑地往闻时脖子边缩,绒毛扎得对方有些痒,一手摁住了它的鸟脑袋,“尊上的事我上哪知道去,反正碰上了你们离远点就是了……”

        “喔……”

        是真的受教了。

        那天本是闲聊,后来不知怎的,卜宁又开阵将钟思撵了二里地,庄冶摇头直笑,长袖一挽也追上去了,闻时唇角微抿,才要和老毛再问点什么,就又被另一道阵法兜了进去:“闻师弟!一起啊,先别卷了——他俩打起来我可不一定拉得住——”

        闻时:“……”

        被扯得炸毛的某金翅大鹏:“……造孽。”

        每日一问:钟思今日又被揍了么?

        答曰:揍了,挂在后山断崖上吹了半刻钟的晚风,随风飘荡像个鬼影子,是个闹鬼的好材料。

        这人被挂了也不恼,甚至颇为闲适地动动嘴皮子哔哔叭叭地逗人。星光漫天时,闲话不曾想,那时已经是尘不到下山的第三个月了。

        中秋前几日,师兄弟们常往山巅落的视线终于得了回应,那个离家很久的人回来了,踩过铺满松叶的山道,最后停在了山腰,冲愣愣停手的几个小孩笑道:“别停,我看看你们的功课。”

        几人精神一振,又切磋起来。

        往年这个时候,松云山夜里都会摆上简席,用大召小召的话来说就是“山下的人家都这样”,尘不到回山巅前被轻拽住了衣袖,回头看去,动手的人却只看着他,反倒是庄冶开了口:“师父夜间还要下来吃饭么?”

        “当然,怎么突然这么问?”

        “您今天看着有些累……”

        尘不到一愣,唇角常挂着的笑意敛去了一瞬,又转瞬恢复:“不累,先让大召小召准备着,你们自己玩会儿。”

        月至中天时,尘不到果然下了山巅,端坐着的几人起身向他行礼:“师父来了。”

        “嗯。”

        他应了一声,在主座落座时能嗅到鼻尖浅淡的酒香,和山下的不同,应当是大召小召自己酿的,混杂在氤氲的茶香中。尘不到问:“夜里还喝茶,你们这是打算集体熬鹰?”

        闻时抬头:“。”

        搁这点他呢,无妄之灾。

        卜宁将茶推远了些,犹豫了瞬,把尘不到手边的那盏茶也挪开了:“并非如此,大召小召说怕我们看着您喝酒,忍不住嘴馋,茶就是摆着看的。”

        尘不到笑了一声,竟然觉得颇有道理,想了想,执起酒壶倒了极浅的一杯:“想喝便喝吧,这是果酒,小孩子也能喝。”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钟思鼓着脸,很乖的模样:“师父,我们不会饮酒。”

        “哦。”

        尘不到点头,就看着他笑。

        钟思默默收回了那双真诚的招子:“……”

        “行了,想喝便喝,那俩丫头逗你们的,浅尝辄止即可。”尘不到自认不是什么坏师父,恐吓徒弟也点到即止,“下次再偷偷在后山饮酒,记得藏严实点,再叫我发现……”

        “就怎样?”闻时问。

        “我看后山的那片断崖就很不错。”尘不到似笑非笑。

        几个小孩听懂了,齐齐仰头看着尘不到,等人招架不住偏开头了,才自觉地一人倒了一小盏,很浅,连浅酌都算不上。闻时抿了一小口,把雪白衣摆上缠着的蓝色坠饰理好,颇为怀疑地盯着某人:“?”

        某人拨了拨他的脑袋:“说话。”

        “你今天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哪里都奇怪。”

        像在山下喝了假酒,稳着步子逗他们,又平静地作妖,他学以致用结合老毛说的过往,这很合理。

        “你身上的味道,和之前不一样。”

        尘不到笑起来,月光落在脸上,树影斑驳,很快就把闻时笑恼了,撇开头加入了幼稚的夺食大战。

        这顿“团圆饭”一直吃到了深夜,小徒弟们不是坐着发呆就是开始玩些山下学来的戏法,闻时坐近了些,声音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清朗:“尘不到。”

        “嗯?”

        “你怎么不发酒疯。”

        “……”

        尘不到被他的直白噎了一下,垂眼看着闻时。他今天似乎总在笑,虽然过去也爱笑,但就是很奇怪。

        闻时想了想,道:“你要是以后不当半仙了,还可以做别的。”

        “比如?”

        “酒仙。”

        尘不到一愣,听出他是在拐弯抹角地嘲笑自己,转而道:“怎么问这个?”

        “老毛说的。”闻时毫不犹豫地就把鸟给卖了,“‘惯来小酌,过头了就作妖’什么的……”

        尘不到眉梢微挑,没理会老毛的无声喊冤,点头道:“行,我记住了。但哪来的从小惯来,分明就那几年。”

        “哪几年?”闻时追问。

        “比你们大那么一点的那几年。”

        这样啊。

        闻时想象不出来尘不到那时候的样子,他从第一次在尸山血海前见到对方开始,这人就已经这样了。

        其实若是闻时不问,尘不到自己也快想不起来了。

        ……

        谢问少时常被几位好友拽去喝酒,偷偷的那种,谓道“走马踏花,饮酒舞剑,潇洒快活”,他们这些人注定已经与舞剑江湖无缘了,才要从别的地方找补,不枉恣意一场,对得起以后为了家族殚精竭虑秃头的日子。

        谢问那时候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虽不至于叫家里人忧心,但也会跟着浅酌几杯,酒量算不上好,却也不坏,就懒懒地坐着看他人笑闹,若被借机挖坑了,温润皮骨下是兜不住的狡黠笑意:“爬。”

        非常干脆利落。

        好友们:“……”

        开眼了,真的是开眼了,谢问这厮嘴好毒,能不能找绣娘给缝上,挺急的。

        哪怕回了家也不大安生,谢问能端端正正地跟谢夫人请安,若是碰上父亲也在,那更好了,往常点到即止的嘴仗能打得有来有往,非得谢夫人叫停才行。

        谢问醉酒和常人不同,脚下总是稳稳当当的,说话也慢条斯理,就是平静得邪门,淡得要飞升似的,和他常看着的那轮弦月很像。好友们嘲笑他是不是醉后也会跟着伤春悲秋,桓迹抢了最后一杯酒,斟酌了好久才道:“他心里苦。”

        因为心里苦,所以哪怕醉了,也会平静地略过很多事。但你要问堂堂谢家公子苦什么、为什么苦,那就真的不为人知了。

        可能连谢问自己也说不清楚。

        谢问醉酒也就只在那几年了。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好似天翻地覆般,他不怎么醉酒了,偶尔也会和于他乡萍水相逢之人饮上几杯,对方醉意熏熏地说“你的酒量真好”,他就回“你也不错”,毕竟这些人的酒量是一世又一世重新练的,但对他来说,所有的故事和年少醉酒的恣意,似乎都停在了过去。

        此人非故人,此间仍是人间。他回钱塘时给故人的墓前留了酒,也算饮过了。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四百多年很长,撇开那几次,他再遇到那些人时,甚至只是远远看着,不会再有人来邀他饮酒了。

        ……

        百年确实很长,不过只看这数十年时光倥偬逝去的话,又很短,还是眼下尚且留得住的真实最重要。尘不到看着山上的几个小孩从当年颠颠向前奔的团子,逐渐长成了山间葱郁的青竹流云,盈满了四时灵气,要出世历练了,像刻在回忆里的年轮,记录了很多。

        尘不到下山时偶尔也会遇见他们,都会同路一段,看他们逐渐独当一面,却还是会老老实实地跟在自己身后,尽管他早放了手。

        某年一家人难得团聚,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就是突然有人想家了,传个信笺,再问过山上人的行程,便聚在了一起。或许是习惯了,他们去摸酒壶的时候还是有些心虚,尘不到失笑,指尖微勾给自己倒了茶,如过去那般调侃:“及冠了么就喝酒。”

        “……”

        “回师父,及冠三年了!能喝!”

        钟思最先反应过来,应得响亮。闻时撩起眼皮,眼里就差写着“你说这话就不心虚么”,尘不到瞥过他折起的云雪衣袖,只遗憾道:“那不能叫你们打青石了。”

        众人笑起来,仍旧恣意得很,笑闹声中还夹杂着不知谁出的馊主意,说青石不好打了那片断崖倒是还在,挂人再合适不过了。

        但是如今的徒弟哧溜滑,还会跑,做师父若是想挂人,还得自己动手试试了。

        留不住、少年去,好多东西都转瞬即逝,但总有几分会留下痕迹成为他人的牵绊。

        至少这一刻,尘不到从未怀疑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松云山小记(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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