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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尘不到生贺】事事休 ...

  •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公屏祝祖师爷生日快乐,OOC预警

        ————

        尘不到后来很少在人间逮到闻时了。

        他知道是因为什么,为了解笼,又出于别的不能明说的原因,闻时在尘世间四处游历,偶尔路过松云山时会沉默很久,常常走开又常常有着极为正当的上山理由,洗灵阵里浓烈的七情六欲从清晨夜间、五湖四海传来,他静静承接着,偶尔怔然,更多的是哑然失笑。

        雪人向来脸皮薄,他早知道的。

        躲着也好。

        他那两年非大事不下山,直到途经某处时,听人说起了杏花初绽的某个故地,是一种很骄傲的语气。尘不到捧着茶盏笑,半边神佛半边魑魅的面具掀起一角,能看见微勾的唇角,“店家见过?”

        健谈的店家也不怵他,见他发问,便把茶具往桌上一搁,直接坐下了,“何止见过,我原本就生在那里!”

        尘不到挑眉,有些诧异。

        “迫于生计嘛!”店家也不知从他的表情中解读了什么,环顾一眼四周寥寥的茶客,像模像样地拍了下大腿,神情却不见得有多遗憾,转而道:“我看客人您,倒是熟悉得紧,像是老乡。”

        “嗯?何出此言?”

        “您身上有亭山的味道,亲近。”

        “……”

        店家很确定,在某一个瞬间,他在这个红衣肃杀的客人眼中,看到了极为浅淡的笑意和更为深沉的某样东西。

        这番“攀亲戚”,值了!

        店家又暗暗掐了把大腿,半晌,听见尘不到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慢条斯理的:“我熏衣用的,是松香。”

        店家:“……”

        哦哟,好毒的客人。

        直到客人结了银钱消失在门边,店家都没回过神,等楼下传来好大一声吆喝,他才抓起茶壶又冲了下去。

        都是生计嘛。

        ……

        就冲店家那句话,离开茶楼,尘不到就给山上回了信笺,改道去了亭山。

        说来也巧。尘不到算了算日子,今日正好是三月初三。

        亭山的杏花他是记得的,上巳时满山嫣红粉白,三月初七开得最盛时,溪流纵横,可闻稚童笑语;也有沾衣不湿的朦胧烟雨伴着厚重悠远的梵音,香烟袅袅盘旋,隔着老远都能看见,盛极一时——不说平日,那几日的香火鼎盛同当地豪绅望族的仕途亨达与否是无关的,只是一种很纯粹的祝颂。

        也不知过去那么多年,变了多少。

        总归是不再有禊礼了罢。

        尘不到没有开阵,一路走走停停,终于见着了山下裹挟着花瓣奔涌的“赤流”时,却先因那抹熟悉的灵相而怔在了风中——竟这般巧,在这碰上了。

        这难道便是民间说的“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么。

        虽然他本也没想着去为难这人。

        山上此时来踏青的人不少,毕竟没了禊礼,总还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那人混在人群里,不知偏头听身旁的人说了什么,微微点头,又朝他这个方向似是不经意地一瞥,便转而上了另一条人烟稀少的山道。

        尘不到想了想,去了山中的凉亭。

        半刻钟后,尘不到听见了很轻的响动,睁开眼,正好瞧见坐他对面的人,便笑了:“雪人,好久不见。”

        闻时愣了愣,“……好久不见。”

        尘不到垂眼看着桌上的木盒,“这是?”

        闻时道:“你怎么来这了?”

        两道话音撞在一起,尘不到眼中的笑意愈深,率先道:“听人说起这里,便来了。”

        “……”闻时心说那你可真随意,毕竟几日前这人分明还在青州一带,“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狭长的木盒被揭开,几枝红梅映入眼帘,还放了块触手温润的玉玦,闻时也不看他,视线落在凉亭檐角的铜制风铃上,低声道:“生辰快乐,尘不到。”

        尘不到指尖一顿,恍然反应过来,此番南行,耗了几日时间,今日竟是三月初七了。他轻叩盒盖,拨了拨鲜红的花瓣,有几片已经散开了,带着点雨珠,滑落在玉玦上,“怎么送红梅?”

        闻时道:“就地取材,借花献佛。山中大多都是杏花,也没有白梅。况且……”

        况且我也不知道你会来。

        听懂了他的未竟之语,尘不到替他斟茶,笑道:“有心了。”

        闻时眸光微敛,嘴角上扬了几分,觉得他应当是高兴的。

        茶过半盏,风渐渐大了,尘不到往喧嚣人声处看了一眼,眸光掠过闻时被风卷起的发带,突然道:“都说‘况是清明好天气,不妨游衍莫忘归’,来都来了,我带你四处看看?”

        “你来过?也是,天下之大你去哪都不稀奇。”闻时顿了顿,看着他敛了木盒往亭外走,跟了上去,低声咕哝道,“今天也是清明,怪不得山上那么多人。”

        “何止来过。”尘不到权当听不清他最后的纳闷,“快些走吧,春祭要开始了。”

        何止来过。

        他也生于这里。

        ……

        谢问的生辰在家中向来很受重视,常会大摆宴席、邀四方友人(主要是家中长辈的友人)来贺,热闹极了。

        但显然谢问本人不这么觉得,一般过了唱贺,第一轮敬酒后他就会到处失踪,等谢老爷再遣人去找时,人多半已经懒叽叽地裹着狐裘在檐下笑开了。

        谢老爷看得头疼,又无可奈何。

        毕竟他家公子哥的那把懒骨头,真是恣意得没法挑,人高侍郎都说了,王孙意气公子气度君子雅量——

        小厮找遍了整个后院都不见人影后,谢老爷已经轻车熟路地去问大召小召了,俩丫头也不瞒着,直说公子哥出府去了。

        要问谢公子去哪了?

        那不知道。

        俩丫头嘴严得很。

        出了雪衣巷,向南有一家装潢低调的茶楼,谢问掀开二楼雅间的珠帘,腰间的环佩行走间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泠泠玉碎,珰琅琅的,分明是极为悦耳的,偏有人不解风情,谢问还没落座,便笑开了:“你这什么动静,跳大神似的,前几日的禊事合该你上去……怎么不换一身?”

        谢问道:“还得回去。”

        还得回去,接着敷衍他父亲和长辈。

        换衣服的间隙容易被逮。

        好友笑得更厉害了,手中的茶盏抖啊抖,幸灾乐祸到这种程度,也是没谁了。谢问看不下去了,道:“食不言寝不语,品茶也不该笑成这番模样,莫不是牛嚼牡丹?”

        “嚼什么牡丹,不嚼不嚼。”好友不以为意道,“你这么担心,是怕我好不容易调出的咬盏被抖散了?哪有那么脆。”

        谢问便笑:“脆不脆不知道,我挺担心的。”

        他指了指盏托上明显是给自己备着的那盏茶,微笑补充:“而且已经散了。”

        好友低头一看:“……”

        他泄气了一瞬,又觉得好笑,方才脑子里盘旋着的那点糟心事都给笑没了。等谢问抿了口茶,他才道:“前几日我同父亲论茶道,也被他狠狠骂了一通。”

        谢问:“讲道理,我可没骂你。因为咬盏散了?”

        “……快别提这个咬盏了。”好友勉强共情了一下方才的谢问,“差不多吧,他说我心不在这上面,什么茶饼纹理要曲折回转,茶汤成色要鲜白清透,煮茶要用山间水,点茶击拂要分缓急……他说我做什么要传承衣钵,那院里守门的狗都比我好!啧,听听这话,他老人家恨铁不成钢,倒像是恨不得把我打回茶庄重头开始。”

        “都说心诚则灵,我已经很灵……不是,很诚了,他怎么这样。”

        谢问静静听着,宽慰道:“世伯应是气急了,这事原本就急不来,你看我也不会。”

        好友“嘿”了一声,听乐了:“你谢公子的‘不会’和我的不会,那能一样么,改明儿啊,我就拖着你去茶庄帮我看茶饼……哎,不提这个,今日约你来,是助你脱离那一叠声‘少爷’长‘贤侄’短的,可不好总聊我的事,喧宾夺主了啊。”

        谢问笑了笑,配合地转移了话题:“那怎么只请了我?多个人替你掌眼不是更好么。”

        往年把他从生辰宴上捞出来的,可不止一两个人。

        “这不是因为季书又关禁闭了么,你说他到底哪来的本事让他爹三天两头收拾他,这能的,乐死我了。不疑陪着家中的女眷去了寺庙,孟由也闭门不出了,说是要读书。”

        好友新翻出两只茶盏,温盏的同时又不急不缓地碾着茶末,语气和动作天差地别,“重会他们更好,嘿,直说了让我练好了再请他们点评……也就你了,啥都不知道,好骗。”

        好骗的谢问此刻终于知道了自己好骗,觑了眼汩汩轻响的小红炉,笑了,放下茶盏便作势要起身离开,被眼疾手快的好友抬手摁住了:“不许走!我才把你捞出来你就要走,走哪去?换个地方喝茶?你那生辰礼还想不想要了?”

        谢问扯出自己的袖摆,语气诚恳:“……不想要了,不缺这一份。”

        “嘿!你不稀得?真不稀得?”

        “……”

        还真有点稀得的谢公子犹豫了几秒就妥协了。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他懒叽叽地瘫了回去,抬手点了点桌上的茶具,请好友自由发挥,“你来。”

        好友拱手道:“好兄弟!”

        谢问:“好兄弟。”

        于是谢公子的生辰便这么被茶香浸透了,还因为回去得晚了些,被谢老爷扣书房里下棋谈心,最后还是谢夫人出马,才把这对憋着气誓要堵死对方的父子俩劝去休息。

        但这都是些很容易被遗忘的小细节了,就像他很多年后才会想起,他的十四岁生辰,是在袅袅的茶香中,品着好兄弟的茶,听着楼下婉转的戏声,在唱——

        “看了些荣枯,经了些成败,收心竹杖芒鞋,一弄风月。”

        “今问了,事事休,罢来日,频生赤忱。”

        “君呐,如故亦然。”

        ……

        亭山下的茶楼早就散了不知多少年,现在只作他用。两人下了山,相顾无言片刻,闻时抿了抿唇,才转身想说什么,便被人握了下手腕,又很快放开。

        他指尖微蜷,听见尘不到问:“你急什么。这几日还有别的事要忙么?”

        闻时摇头,他就是闲了才会来这赏花。

        “那跟我走一程吧。”尘不到看了他几秒,垂眼笑道:“顺便看看你这几年又长进了多少。”

        闻时别开脸,冷哼一声:“你来。”

        此时已近傍晚,暮云合璧。

        他们并肩往下一处去,逐渐有人落后几步,隐约听见了钟声,悠远沉沉,下意识往身后看时,身前的人含笑看了过来,于是所有的心神便都用在了对方身上,不见往事。

        三月初七,杏花大开,是很好的日子。

        自当生辰喜乐。

        ————

        小剧场:

        尘不到回山,收到了四份礼物。

        问:为什么是四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尘不到生贺】事事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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