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鸟》浣梨

7、哥哥的邀请

　　姜柠在黑暗中辗转反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单褶皱。

　　银行卡余额的数字在脑海中不断闪现，与陈阿姨可能提出的夜间护理报价相互撕扯。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在寂静的卧室里微微发颤。

　　周叙垫付的医药费像块石头压在她的心头，这笔债总归是要还的——等视力恢复后，得想想办法。怀着对未来的忧虑，她终于沉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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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漫过床边，煎蛋的香气唤醒她的意识。温热的牛奶穿过喉咙，稍稍缓解了昨夜残留的焦灼。

　　“今天有蓝莓酱。”周叙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带着晨间特有的清爽。他的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将涂好果酱的吐司递过来，“我特意让王姨做的。”

　　“王姨还炖了山药排骨汤，你中午记得喝。”

　　姜柠的睫毛轻轻颤动。这是周叙连续三天早出晚归后，第一次留下来吃早餐。果酱的甜香在舌尖化开，她听见对面刀叉与瓷盘相碰的清脆声响——是周珩。昨晚他没回来，但此刻存在感却强得惊人。

　　“实验室那边怎么样？”周珩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威士忌，清冽中带着醇厚。

　　周叙的椅子发出轻微的挪动声：“数据总算捋顺了，不过今天还得……”他的声音突然靠近，吐息拂过姜柠耳畔，“我尽量早点回来。”

　　“哎呀，这么忙还来回跑什么。”王阿姨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脚步停在餐桌旁，“你看看你这两天瘦的，宿舍不是离实验室更近吗？”

　　她似乎不经意地说：“姜小姐在家里也没事干，有我们看着，你还不放心？”

　　姜柠的心被轻轻地刺了一下。

　　“王姨！”周叙的筷子“嗒”地敲在碗沿，尾音却突然软了下来，“您煲的汤我哪舍得错过。”

　　“你这孩子。”王阿姨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她下意识伸手想揉周叙的头发，却在半空停住了——餐桌另一端，周珩的咖啡杯轻轻落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那只悬着的手最终落在了自己围裙上。

　　周叙出门后，周珩也跟着起身。

　　“没休息好？”他的脚步在姜柠身边停顿了一下，突然问道。

　　姜柠怔了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抿唇摇了摇头。

　　轮椅碾过庭院石板路时，陈阿姨的步伐似乎比昨日沉重一些。

　　“姜小姐今天感觉怎么样？”陈阿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比平时更靠近些，“要不要去外面的凉亭坐坐。”

　　姜柠有些意外。

　　凉亭的木椅还残留着阳光的温度，陈阿姨扶她坐稳时，掌心有些潮湿。

　　“姜小姐……”陈阿姨突然欲言又止，手指在她肩头不安地摩挲了两下。

　　沉默在空中蔓延。

　　“周叙少爷昨天提了夜间看护的事。”陈阿姨终于开口，声音像被晒蔫的树叶，“我家里实在……”

　　姜柠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想起昨夜周叙哽咽的声音，想起他颤抖着贴在她掌心的眼泪。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

　　“陈姨，劳烦您坚持半个月。等我适应了以后，夜里就不麻烦您了。”

　　“工作按双倍算。”

　　“双倍啊？”陈阿姨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又在犹豫中沉下去，“我……唉。”

　　“实在不行，就换人吧。”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姜柠自己都愣住了。她从未用这种语气对长辈说过话，可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

　　失明后的不安，独处时的恐惧，还有周叙的痛苦，都化作舌尖的利刃。

　　陈阿姨倒抽一口冷气。姜柠听见她慌乱地站起身，带起一阵疾风。

　　“别、别换人！”陈阿姨的声音陡然拔高，“时间我能安排！”

　　回程的轮椅比来时沉重许多。姜柠垂着头，散落的发丝遮住了紧绷的唇角。陈阿姨推轮椅的动作依旧轻柔，可她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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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色这么差？”一阵脚步声走来。

　　轮椅前的地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周珩的气息沉沉地压下来。姜柠能感觉到陈阿姨搭在轮椅上的手微微收紧。

　　“哎哟，这小脸白的……”

　　王阿姨的声音突然从侧面插进来，带着夸张的惊诧。姜柠还没开口，轮椅就被转了个方向。

　　“医生说要静养，你偏不听。”王阿姨粗糙的手掌已经按在她肩上，“我去热碗汤给你补补。”

　　轮椅突然前移，膝盖上的薄毯滑落在地。陈阿姨慌忙弯腰去捡，而王阿姨已经推着她往餐厅方向走去。

　　姜柠闻到了王阿姨袖口沾染的油烟气，寒意突然顺着脊背爬上来，此刻她就像砧板上的鱼肉，完全任人摆布。

　　“周珩哥。”仓促之间，她突然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更急切。

　　脚步声戛然而止。“嗯？”周珩的回应隔着一段距离传来，带着些许回音。

　　轮椅的皮革扶手被她不自觉攥紧，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个问题太过刻意。

　　“今天有事，不去公司。”脚步声重新响起，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她轮椅旁。她闻到周珩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咖啡苦涩。“怎么突然问这个？”

　　姜柠突然感觉一丝的安心。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接话。空气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等会儿我要去个地方，”周珩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她熟悉的温和，“要一起吗？”

　　她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出门？”这个词从舌尖滚出来时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心脏突然跳得厉害，连方才的不安都被这阵悸动冲淡了。

　　“是家私人茶室，”他像是看出了她的期盼，声音又放柔了几分，“会员制，很安静。我约了人谈事情，”轻微的衣料摩擦声响起，他蹲了下来，“你可以尝尝他们的桂花酥，听说很不错。”

　　茶室、点心、没有陌生人的空间——这个邀请太过熨帖，几乎要烫伤她久不出门的心。

　　“我……”喉间突然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揪住毯子，“会不会……太麻烦你？”

　　“在这等我。”他的声音里带着隐约的笑意，脚步声渐渐远去。

　　随着周珩的离去，身边的王阿姨突然开口：“姜小姐，”

　　她的声音压低，带着刻意的亲近，“您是小少爷带回来的人，这跟大少爷单独出门……怕是不合适吧？”尾音上扬，像把钝刀子，割着人心。

　　姜柠的手指在毯子上收紧，刚才的喜悦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熟悉的窒息感。

　　“王姨，”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清晰，“您领的是周家给的薪水，不是管教我的薪水，对吗？”

　　空气瞬间凝固。陈阿姨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格外刺耳，王阿姨的呼吸声骤然粗重。

　　楼上适时传来衣柜开合的闷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不久之后，沉稳的脚步声重新靠近，一股清冽的雪松香气混着崭新的棉质气息扑面而来。

　　“走吧。”周珩的声音从轮椅后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穿过大门时，一阵秋风卷着落叶擦过姜柠的裙角。她听见车门打开的轻响，紧接着是周珩慢条斯理的解释：“今天我自己开车。”

　　温热的手掌轻轻托住她的手肘。姜柠闻到真皮座椅特有的气味，混合着车载香薰淡淡的檀香。

　　周珩站在车边，手搭在车门上，看着姜柠摸索着去够安全带。

　　从驾驶座的角度看去，阳光透过车窗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纤细的手指在真皮座椅上摸索，几次擦过安全带锁扣的位置，却总是差那么一点。金属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他本该立刻帮忙的。

　　但他没有。

　　反而松了松领带，好整以暇地靠在车门边，看着她因为够不着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色的裙子，领口随着她前倾的动作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阳光洒在上面，像是镀了一层薄薄的蜜。

　　“需要帮忙吗？”他问，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却故意没有立即动作。

　　姜柠摇摇头，又试了一次。这次她的指尖终于碰到了锁扣，却因为用力过猛，金属扣“啪”地一声弹开了。她轻轻“啊”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周珩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他看着她咬着下唇，不死心地再次尝试，发丝因为动作而滑落肩头。在脖颈旁晃啊晃。

　　够了。

　　他坐进驾驶室，倾身过去，手臂横亘在她身前。雪松香水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这款车的设计确实不太顺手。”他低声说，手指精准地扣住安全带锁扣。

　　“喀哒”一声轻响，安全带稳稳扣好。

　　“谢谢。”姜柠轻声道。

　　周珩收回手时，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停留了一瞬。

　　阳光透过车窗，将姜柠耳垂上的细小绒毛映得清晰可见。她睫毛低垂，咬住的下唇微微发白又很快恢复血色。交叠的双手局促地抓紧裙子，袖口滑落，露出一截泛着淡青血管的手腕。

　　“不客气。”他的嘴角微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