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谣》桂引

3、莲子汤配桂花酒

　　“丧尽天良！我真是惨绝人寰！”于黎蹲在街边，迎着冷风，啃着包子，和围观他的小朋友愤愤吐槽。

　　一口冷风，一口包子，越吃越心酸。

　　九昭虽百般不情愿地同意了他住下，可竟不给他饭吃，这和生了不养有什么区别，简直就是道德的沦丧！

　　第一天晚上，于黎早早地坐在桌边等着饭吃，百年前他蹭着沈白吃过九昭做的饭菜。

　　不得不说确实是好吃，美味又健康，色香味俱全。

　　但等菜端上来时，他就傻眼了，完完全全就是两人的份量，连米饭都没有给他准备一碗！

　　于黎望着那樱桃肉山药、桂花鱼条、马蹄豆兰、桂花米糕、黑糖莲子红枣桂花酿，咽了咽口水，慢慢说道：“没有饭了吗，没事没事。”他看着沈白旁边多出的一个空碗，“这不还有一个碗嘛，我用这个就行。”

　　九昭拿起那空碗，慢慢地给沈白呈桂花酿：“碗也没了，今天不小心摔坏了一些。”

　　沈白：“……”

　　于黎不忍了，一拍桌子：“九昭你这人过了百年，年岁越大，怎么还越小气了！”

　　九昭也不装了，冷冷道：“手不是还在吗，自己做啊。”

　　说完转头望向沈白，委屈道：“阿白，我不想做菜给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吃。”

　　沈白望着九昭那眼睛，心下一软。

　　让于黎住下本就是委屈了九昭，若还让他给于黎做饭，确实是不合情理。

　　于是他望向于黎，诚恳道：“小镇南侧有一家名叫“春来”的饭庄，里面的菜还挺好吃，你可以去试试。”

　　于黎愤然离开，头也不回地去春来大吃了一顿。

　　沈白没骗人，确实真好吃，不过连续吃了三天后，于黎身上的银量只能支持他啃包子了。

　　“哥哥你骗人！”围观者中的一个小女孩反驳道，“沈哥哥还免费给我阿婆治病，黑衣哥哥人也很好，镇上坏了的器物都找他帮忙。”

　　于黎哽了一下，语重心长地对着小女孩说道：“那黑衣哥哥是装的，他坏起来你都不知道有多可怕，一口两个像你这样的小姑娘。”

　　小女孩哇的一声，哭着跑了，边跑边说：“骗子，你最可怕了！”

　　其他孩子见状，唰一下离于黎十万八千里，于黎身边立马就空了一大片。

　　他也不管，几口啃完了包子，站起来拍拍身，心想我何德何能呢。

　　沈白这几天钻心撕裂的疼痛持续时间越来越长了。但幸好，每次发作时九昭都恰好不在身边，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天，他吃完九昭做的小甜点，懒洋洋地坐在竹亭里，眯着眼睛晒太阳。

　　微风拂过，不远处竹林轻轻作响，九昭在院子里清扫落桂，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而又美好。

　　沈白伸出手，那暖暖的阳光便落在了他手指间，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如果时间静止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沈医师！”

　　一声热情的呼喊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抬头一看，院门口站着一位穿着布衣的男人，手里拿着两条鱼，以及一袋果子。

　　男人伸头望了望，虽然院门是开了的，但他还是站在门口没有进来，这一望他才发现九昭也在，他立马又热情道：“沈公子也在啊！我今早上钓了几条大鱼，一看就肉质鲜美，就想着给你们带过来尝尝。”

　　镇上人并不知道九昭的真实姓名，问九昭，他只说他姓沈。村民们猜测可能是沈医师的弟弟。

　　沈白在看见人的时候，就明白了。他前两天帮这位李大叔家的阿婆针灸治疗了下腿，老人的腿湿气重，一到下雨便疼得厉害。想来，他应是来还礼的。

　　沈白笑眯眯地接过话：“费心啦，您家离这还是挺远的，大老远过来送吃的，辛苦啦，先进来喝点茶休息会儿吧。”

　　李大叔也没客气，连声说：“好啊，好啊。”

　　他刚一跨进院子，九昭便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鱼和果子往灶房里去了。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壶茶，以及一碗甜羹。

　　这时李大叔正拉着沈白聊天呢。

　　九昭走过去拿起桌上的茶杯，稳稳当当地倒了一杯茶，放在李大叔面前：“叔叔喝茶，阿白就不陪你喝了，他身体不太好，喝了晚上容易睡不安稳。”

　　沈白垂在身下的手猛然一紧。

　　九昭说完便非常自然地坐在沈白身旁，把甜羹往沈白面前挪挪，道：“试试，这次多放了点糖。”

　　沈白的注意力已完全不在那碗甜羹上了。

　　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我身体不好，晚上睡不安稳？

　　沈白慢慢地拿起勺子，吃了两口：“还可以，比上次甜。”

　　说完，他倏地愣住了，多放了糖肯定比上次甜啊，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他放下勺子抬起头，想侧身看九昭现在的反应，一看便撞入了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眸里。

　　沈白做贼心虚，越看越觉得不正常，他慌忙转头，不看不看。

　　李大叔看见这一幕不由得感叹道：“你们两兄弟感情真好啊。”

　　沈白还在心虚中，没认真听便随口应道：“是啊是啊。”

　　九昭突然不笑了。

　　送完李大叔回来已经快要黄昏了，霞光溢了满面，夕阳点缀其间，落霞似血，美不胜收。

　　沈白站在古道旁，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

　　再美也会消散，再不舍也得离开，更何况九昭应该已经发现不对劲了，他想，今晚必须得走了。

　　等他回去的时候，发现于黎也回来了，这真有点新奇，前几天于黎半夜才会回来，今天怎么这么早。不过也正好和他说今晚离开的事情。

　　于黎会这么早回来只是因为没有银量了，他想九昭肯定给沈白准备了许多零嘴，到时候蹭沈白的吃。

　　结果还不如不回来，一回来就发现沈白不在家，九昭却神情阴冷地望着他。

　　他察觉不对，转身就跑，结果没跑几步，就被九昭定在了原地。

　　九昭慢条斯理地朝于黎走了过去，道：“我不想在这里动手，你自己交代清楚阿白身体怎么了。”

　　于黎心想那就是不知道咯，我不说我不说。他非常疑惑：“阿白怎么了？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快放开我吧，要不然阿白回来看见了，你以后就装不下去了。”

　　九昭只问道：“你叫谁阿白？”

　　于黎：“……”天要亡我。

　　还未等他找好借口，一把通体漆黑的剑便搭在了他脖子上。

　　于黎：“……”狗夫夫。

　　九昭把剑往下压了压，却没有压出血痕，道：“留了伤口阿白就会发现，阿白发现了我就不好解释了，人消失了才是最安全的。”

　　“你重新考虑一下。”

　　沈白一回来就发现于黎坐在竹亭里，大晚上，坐那里干嘛，这天还怪冷的。

　　“你吃了饭吗，坐那里干嘛，赏月亮？”

　　于黎凉凉地道：“我吹吹冷风降降体内的火气。”

　　沈白感到莫名其妙：“谁惹了你？”

　　九昭现在不在院子里，应该还在准备吃的。沈白朝竹亭走了过去，压低声音：“我想好了，我准备今晚找机会迷晕九昭，今晚就走吧。”

　　于黎听了半天没说话，眼神四处乱飘，最后干巴巴地说“那我今天去外面住。”

　　沈白道：“出去住干嘛，在这里你也好见机行事啊。”

　　于黎一听直摇头：“就…就准备路上需要的东西什么的啊。”

　　他站起身来，往外走：“我…我在春望等你，反正总之今晚你…你多保重！”

　　沈白看着于黎英勇赴死般的背影，觉得这人脑子可能又出现问题了。

　　但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得抓紧准备今晚要用的东西。

　　他拍拍身上的落花，往自己的卧房走去。

　　今晚的菜式也很丰富，除了一成不变的桂花以外，还多了许多有莲子的菜。

　　糯米莲子桂花粥，鲜莲子蒸鸡，山药莲子排骨汤。

　　沈白一看，愧疚感油然而生。

　　不过还是得行动。

　　九昭盛好饭，轻轻放在沈白面前，人却不似往常一样坐在沈白身侧，而是坐在了对立面，他望着沈白，道：“今天也做了新的菜式，试试看，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沈白喜甜，九昭做的菜便一直都是偏甜口的。

　　沈白夹了块山药，咬了一口：“好吃好吃呢。”

　　九昭听罢，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他拿起旁边的空碗，盛了一碗莲子排骨汤给沈白。

　　沈白一看，咋基本上全是莲子…

　　他心想不管了，便放下筷子，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桂花酒：“今天送李大叔回来时买的，卖家说这酒醇香浓郁、清甜可口。”

　　“你，要试试吗？”

　　九昭听完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盯着那壶酒看了半天。

　　最终，他轻声问道：“甜的吗？”

　　没等沈白回答，他就直接从沈白手上拿过酒壶，缓缓倒在杯子里，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他放下杯子，望着沈白竟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还是和以前一样苦，我讨厌桂花酒。”

　　你又一次骗了我，我讨厌你。

　　沈白听了这话，有点不知所措。以前吗？以前的我也做过这样的事情吗？

　　他僵坐在桌前，望着对面已经趴着桌上的九昭，只觉手脚冰凉。

　　半晌，他缓缓起身，走到九昭身旁，慢慢扶起他。

　　他对他自己用药的量有把握，这一杯下去，九昭得明天下午才能醒来。

　　他弯下腰，抱起九昭往卧房走去，等到脱掉鞋子、外衣，盖被子这些事全做好后，沈白就应该走了，可他却迟迟不肯离开。

　　他静静站在床边，凝望着九昭的睡容。

　　这一别，还能再见吗，他肯定会恨我吧，恨我不辞而别。

　　半晌，沈白终于动了。

　　他慢慢地弯下腰，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九昭额间的白莲。

　　百般不舍，万分眷恋。

　　可当他准备收回手时，手腕却突然被抓住了。九昭的手滚烫，烫得沈白浑身一震。

　　他睁开双眼，黑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安静地与沈白对视，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沈白忍不住了，这姿势不太舒服，他皱了皱眉头，刚准备说话。九昭就松开了他的手腕，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一坐一立，相对无言。

　　半晌，九昭才道：“阿白。”

　　沈白低头望向他，回道：“嗯。”

　　九昭轻声道：“我比你想得还要厉害一点，能好好地保护好自己和你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以后遇到事情，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别一直把我拒之门外，好吗？”

　　别像当年一样扔下我，让我等你百年，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依赖一下吗？

　　他以为他会恨沈白的故技重施，恨沈白的绝情，到最后，他发现他恨的只是自己。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桂花酒一点也不甜，上次是，这次也是，你又骗了我。”

　　上一次喝了桂花酒，百年后他才得以重新见到沈白。

　　这次，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