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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川决堤疑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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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韩昭的铁尺已经挑开郑禹紧攥的右手。青铜罗盘残片沾着粘稠血水,断口处隐约可见蚯蚓状的铭文。林主事举着油灯凑近,火光突然在罗盘表面折射出诡异的菱形光斑。
"这是司南的改良制式。"韩昭用铁尺尖端拨动残存的磁针,铜勺在血色中微微颤动,"磁石分量不对,比寻常司南重三分。"
腐叶下的尸体突然抽搐,惊起几只绿头苍蝇。韩昭的铁尺瞬间刺入郑禹咽喉,挑出半截尚未融化的冰片。林主事倒吸冷气:"尸身腐败程度与死亡时间不符,他至少死了五日!"
韩昭的瞳孔骤然收缩。两个时辰前逃走的活人,此刻却是死了五日的尸体。他撕开郑禹的官服,肋下三寸的尸斑呈诡异的漩涡状,与三川河道暗流走向如出一辙。
"去矿场。"韩昭突然起身,官靴碾碎满地冰片。晨露沾湿的织金补子上,獬豸兽目在曦光中泛着冷光。
赤铁矿场废墟里,三百架水车残骸横七竖八地躺在泥浆中。韩昭的铁尺刮过生锈的齿轮,铁锈下露出崭新的铜芯。林主事弯腰拾起半块矿工腰牌,牌面"丙戌年"的烙印发黑卷曲,与赈灾牌如出一辙。
"大人!"随行衙役突然惊呼。废弃矿洞深处,七具尸首呈北斗状排列,每人右手都攥着半截量河绳。韩昭的铁尺挑起最近尸首的衣襟,胸口烙印与郑禹尸斑形状完全吻合。
洞壁突然传来机括转动声,韩昭拽着林主事疾退三步。石缝中射出十三支弩箭,箭尾系着的丝帛展开竟是工部批文:"丙戌年七月,拨赤铁矿砂三百石修缮堤坝。"
"墨迹未干。"韩昭的指尖抚过批文落款,朱砂印泥在指腹晕开猩红,"郑禹的官印在他死后五日,又盖了新的文书。"
正午日光直射矿洞时,韩昭发现石壁上深浅不一的凿痕。铁尺丈量间距,二寸三的齿痕与量河绳绞盘完全吻合。当他用铁尺尾端敲击第七道凿痕,石壁轰然洞开,暗格里滚出几十卷河工名册——所有画押指印都是左手拇指。
林主事突然剧烈咳嗽,名册扬起的灰尘里泛着金粉。韩昭用汗巾浸了茶水捂住口鼻,水渍在名册封皮晕开靛蓝色——这是刑部死囚文书的专用颜料。
暮色四合时,韩昭站在矿场瞭望台。远处河道蜿蜒如蛇,十七处堤坝在残阳下泛着赤金色。他突然举起青铜罗盘残片,磁针疯狂转动后直指东南方某处河湾。
"那里是..."林主事翻找舆图的手突然颤抖,"三年前冲毁的旧矿场。"
戌时三刻,破败的驿站迎来不速之客。掌柜擦拭柜台的手顿了顿,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土墙上,扭曲如鬼魅。韩昭的铁尺看似随意地搭在柜台,尺尾铜雕正对着掌柜咽喉。
"三日前可有车队经过?"韩昭的指尖轻叩账册,最新一页墨迹晕开处写着"青冈木十车"。
掌柜的瞳孔突然收缩如针尖:"客官说笑呢,这驿站荒废半年..."话音未落,铁尺已挑开他右袖,小臂新鲜鞭痕渗着黄脓——正是工部特制铁蒺藜的伤口。
后院马棚突然传来嘶鸣。韩昭踹开木门时,十三辆满载青冈木的板车正在起火,车辙印里赤铁矿砂泛着血光。林主事扑灭火堆,焦木中现出半块烧融的铜牌——正面是工部印鉴,背面刻着"荧惑"二字。
子夜时分,韩昭在厢房拆解青铜罗盘。磁针突然指向窗外古槐,树冠中惊起的夜枭爪间闪着银光。他掷出铁尺击落那点银光,竟是半枚刻着星图的铜钥。
"星图对应三川河道。"林主事将铜钥按在河防图上,十七处险滩与星位完美重合,"若在荧惑守心之夜开闸..."
五更梆子声里,驿站厨房飘出蒸馍香气。韩昭的铁尺突然插入蒸笼,掰开的馍心露出靛蓝色馅料——正是刑部文书用的毒颜料。厨娘腕间的桃木镯撞在灶台,镯心"长命百岁"的刻痕里藏着半片青铜罗盘。
晨雾再起时,韩昭的马车停在旧矿场。河滩淤泥中露出半截石碑,碑文记载着前朝治水能臣的事迹。当他用铁尺刮去苔藓,最后一行小字令他瞳孔骤缩:"开皇七年,地动致赤铁矿脉西移三百丈。"
林主事突然指着对岸:"大人快看!"晨雾散处,本该淹没在水下的旧堤坝赫然矗立,青冈木桩排列成北斗七星状。韩昭的铁尺丈量木桩间距,二寸三的凿痕与矿洞石壁如出一辙。
午时烈日下,韩昭站在旧堤闸口。青铜罗盘残片在日光下投射出星图,光影恰好笼罩闸门机括。当他将铜钥插入锈蚀锁孔,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十七道暗渠同时开始排水。
"这才是真正的三川河道。"韩昭看着水位急速下降,露出河床密密麻麻的青铜桩,"新堤坝建在旧河道上,汛期必溃。"
未时暴雨突至,韩昭在闸房发现前朝治水图。图纸夹层里掉出半封血书,字迹与郑禹绝笔相同:"荧惑守夜,七星倒悬,三百童尸..."突然破窗而来的弩箭将血书钉在墙上,箭尾系着的铜铃刻着鬼谷印记。
韩昭追出三里地,刺客尸体静静躺在芦苇荡。七窍塞满赤铁矿砂的惨状与郑禹如出一辙,怀中《水经注》的批注笔迹却让他浑身发冷——竟与自己少年时的笔迹有八分相似。
暮色中,韩昭拆开尸体鞋履。浸透血水的鞋垫上,金线绣着半幅星图,与青铜罗盘残片拼合后显出完整的"荧惑守心"天象。林主事突然指着西方:"大人快看!"
残阳如血处,新堤坝在暴涨的河水中轰然崩塌。三百根青铜桩破水而出,每根顶端都嵌着刻星图的铜盘。韩昭的铁尺在铜盘上敲出商角之音,地底传来的回声里,夹杂着无数孩童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