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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元旦晚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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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到了年底,平安夜前的黄昏,桦树一中礼堂的玻璃窗上结满冰花,林为佳踮脚往窗棂缝隙里塞棉花,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细霜。身后传来文艺委员的吆喝:"七班节目还缺个旁白,林为佳你普通话标准,就你了!"
"可我要帮蒋川测冰层数据..."
"他负责灯光操控。"班主任李建军掀开幕布钻进来,军大衣肩头落满雪,"你俩正好搭档。"
林为佳回头,看见蒋川在舞台角落调试激光灯。他今天没戴护腕,疤痕在彩排的霓虹下若隐若现,像条蛰伏的银蛇。追光灯扫过他侧脸时,她发现他耳后贴着的医用胶布换了新款——自从上周他在冰场救下坠冰的小孩,那些伤口就没彻底愈合过。
十二月三十一日,大家都在迎接元旦的欣喜中,桦树一中的礼堂像只冻僵的巨兽,彩排的喧闹声在穹顶结成细碎的冰晶。林为佳踮脚往窗缝里塞报纸,鼻尖几乎贴上结霜的玻璃,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金属坠地的脆响——蒋川正蹲在追光灯架下,工具箱翻倒在地,螺丝钉滚过她脚边。
"激光灯电容烧了。"他头也不抬,医用胶布从毛衣袖口支棱出来,像片倔强的鱼鳍,"帮我扶梯子。"
“好。”
林为佳扶稳人字梯时,蒋川的体温透过羽绒服传递到掌心。他攀爬的动作像只谨慎的雪豹,腰间工具包的冰镐与扳手叮当作响。追光灯的金属外壳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他伸手够向电路板的刹那,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新结的痂。
"正负极接反会爆炸。"他突然开口,吓飞了檐角的麻雀。林为佳仰头看见他睫毛上的冰晶在暮色中融化,滴落在她攥着螺丝刀的手背。
舞台另一侧爆发出哄笑。七班女生们正围着试戴鹿角头饰的赵小雨拍照,不知谁喊了句"佳佳来帮我们调灯光",蒋川的扳手便"当啷"砸在灯架上。林为佳望着他绷紧的后颈线,突然明白这人在闹什么别扭。
"她们开玩笑的。"她往梯子旁挪了半步,"我只负责道具组。"
蒋川闷声拧紧最后一颗螺丝,跳下梯子时带起一阵松木香的风。追光灯骤然亮起,将舞台中央的雪松道具镀上金边,女生们的惊呼声中,他往林为佳手里塞了个暖手宝:"控台冷。"
那暖手宝套着碎花布套,针脚歪扭得可爱——分明是手工缝制的。
跨年夜的雪下得绵密,礼堂挤满了羽绒服与红围巾。林为佳抱着道具箱穿过走廊,发梢沾满亮晶晶的彩带,迎面撞见蒋川在更衣室门口调试激光笔。他今天穿了件挺括的黑大衣,镜片后的眼睛被霓虹灯染成琥珀色。
"第三幕转场需要这个。"他递来本裹着防水布的笔记本,内页工整标注着灯光切换节点,"念到'解冻的江河'时,抬头看穹顶。"
林为佳翻开台词本,发现数学公式的间隙添了许多荧光标记。蒋川的钢笔字遒劲锋利,在"松花江上第一声冰裂"那句下画了道波浪线,旁边标注:蓝光频率437THz,模拟冰层反光。
晚会开场前半小时,暖气管道突然爆裂。蒸汽雾蒙蒙漫过控台,蒋川脱下大衣罩住设备,单穿高领毛衣接线的手指冻得发红。林为佳摘下自己的红围巾要给他围上,却被他用冰凉的扳手抵住手腕:"会沾机油。"
"那你戴手套。"她从兜里掏出毛线手套,指尖勾着根脱线的红绳,"我妈织多了的。"
蒋川盯着手套上歪歪扭扭的小熊图案,喉结动了三次才挤出一声"谢谢"。控台的显示屏映出他发红的耳尖,像雪地里突然绽开的红梅。
《冰雪长歌》的配乐响起时,林为佳握着话筒的手在发抖。追光灯追着她走上舞台,蒋川调试的激光在天幕织出极光,穹顶的冰裂纹随她的朗诵缓缓蔓延。当念到"解冻的江河奔向春天",整个礼堂突然陷入黑暗。
惊呼声未起,一束淡金色激光刺破黑暗。林为佳看见蒋川跃上控台,大衣下摆扫过冒火花的电线,他扯断短路的电缆,手指在调音台上翻飞如蝶。穹顶的极光重新流淌,这次竟是她平时问数学题的草稿纸——那些凌乱的公式被光影重新排列,在墙壁上演算成璀璨的银河。
"接着念。"他冲她比口型,鼻尖悬着滴将落未落的汗。
林为佳的声音重新流淌。蒋川将激光调成心跳的韵律,随着她的呼吸忽明忽暗。当高潮段落到来,他按下藏在口袋里的遥控器,舞台中央的冰雕道具突然绽开——数百只荧光纸鹤从冰芯中涌出,载着写满公式的纸条扑向观众席。
掌声如春雷滚动。林为佳退回幕布后,发现蒋川蜷在设备箱旁吞药片,冻僵的手指捏不住矿泉水瓶。她夺过药瓶看清"布洛芬"字样,直接拧开保温杯:"红糖姜茶,消毒剂。"
蒋川就着她的手喝药,睫毛扫过杯沿凝结的冰花。控台显示屏突然报警,他猛地起身撞翻姜茶,滚烫的液体泼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冰雕要化了。"他抓起工具箱冲向舞台,大衣下摆还在滴水。林为佳跟着钻到冰雕底座下,看见他正用液氮枪修补裂缝,冷雾在睫毛上结成霜:"扶稳压力阀。"
零下二十度的液氮管冻麻了手指,林为佳却觉得掌心发烫。蒋川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姜茶的甜辣:"数到三慢慢松手。"
"一、二..."
倒计时的烟花突然在窗外炸响。冰雕底座剧烈震动,林为佳踉跄着撞进蒋川怀里。他大衣扣子硌得她额头生疼,却听见头顶传来闷笑:"冰层承载力验证通过。"
跨年钟声敲响时,他们躲在幕布后监测设备温度。
“元旦快乐,蒋川。”
“谢谢,你也是。”
蒋川的体温透过湿透的毛衣传递过来,林为佳发现他锁骨处有道月牙形旧疤,随着呼吸起伏如潮汐。
"小时候拆胰岛素泵划的。"他主动开口,喉结擦过她扬起的发梢,"那时候总觉得..."
欢呼声吞没了后半句。赵小雨掀开幕布拽人:"佳佳快来合影!"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蒋川往阴影里退去。林为佳反手抓住他大衣口袋,扯出半截老式胶卷——上面竟是她站在梯子上调灯光的侧影,逆光中的发丝镀着金边。
"物理社的作业。"他抢回胶卷的动作泄露了慌乱,"测光用。"
散场时雪停了。蒋川执意送她去车站,路过小南湖时忽然驻足。冰面上的月光碎成银箔,他掏出激光笔射向对岸:"现在冰厚28厘米,每平方米承重..."
林为佳突然冲向湖心,羽绒服被风吹成鼓胀的帆。她在月光下张开双臂:"这是活体承重测试。"
蒋川的脚步声敲碎冰面的寂静。他解下围巾裹住她的刹那,远处传来冰层挤压的轰鸣。林为佳以为要坠落,却被揽进带着松木香的怀抱。
"误差率0.7%。"他声音闷在围巾里,"在允许范围内。"
末班车碾着积雪驶来时,林为佳在车窗呵出白雾,画了颗冰裂纹组成的心。透过后视镜,她看见蒋川站在路灯下调试激光笔,突然将光束投向夜空——淡绿色的光斑正好追上公交车尾灯,在雪地上拖出纠缠的光轨。
书包里的《天体物理导论》硌得肩膀生疼。林为佳翻开昨夜他悄悄塞进来的书,扉页上添了行新注:"猎户座大星云距离地球1344光年,但有些光,三年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