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让高岭之花师尊为我流泪》我不想吃药药药药药药药

2、第一章 雪巅蓝映袖寒，枫烬金灼夜残

　　山巅的雪是蓝色的。

　　暮色四合时，六道在玉台上睁开双眼，看见最后一缕夕阳正从自己袖口流过。百年来，这片青崖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姿态——北侧石缝里斜生的老松、东南角被雷劈过的焦痕，连她衣袂垂落的弧度都与昨日分毫不差。

　　直到一片枫叶落在判笔上。

　　殷红的叶脉在白玉笔杆上蜿蜒如血痕，叶缘还带着未褪尽的金边。六道蹙眉拈起它，指腹立刻传来灼痛——这不该是深秋枫叶该有的温度，倒像是刚从火堆里抢出来的余烬。

　　她起身时，整座山的雾突然活了。乳白色的气流顺着山脊奔涌而下，却在南面某个豁口处诡异地分流，仿佛有柄无形的刀将雾霭劈成两半。缺口尽头，本该是炊烟袅袅的村落正被某种粘稠的黑气笼罩，那颜色让人想起腐败的铜镜背面霉变的镀层。

　　判笔在袖中发出蜂鸣。

　　当她凝神望去，黑气深处竟浮动着细碎的金光，像有谁把星子碾碎了撒在浊浪里。最亮的那簇光点位置，分明是村里那棵千年枫树——去年冬至她路过时，老树半边树干都已枯朽，树皮上裂着可容孩童钻入的缝隙。

　　夜风送来腐烂的甜香。不是尸臭，而是更隐秘的、带着蛊惑性的气息，像用蜂蜜腌渍过的毒草。

　　六道的锁魂链突然自行飞出，银链绷直如弓弦，指向枫树所在的方向。链节相撞的声响惊起寒鸦，那些黑羽掠过月轮时，她看清每只乌鸦的喙上都沾着金粉。

　　第一滴雨落下时，她已站在村口的界碑前。

　　雨水在青石上溅起细小的红雾，碑文"永宁"二字被某种利器反复刮擦过，刻痕里嵌着新鲜的枫树胶。当她俯身触碰那些琥珀色的树脂，指尖突然浮现出细小的金色纹路——与昨夜星图中突然亮起的无名客星轨迹完全重合。

　　黑气在距她三尺处形成漩涡。

　　有个妇人抱着婴儿的尸首坐在井沿，干涸的□□上爬满发光的水蛭；十几个挂着疫病符的草棚在风中摇晃，每片符纸上都多画了道本不该存在的锁魂纹；而最亮的金光来自枫树下那个身影——

　　红衣少年正用石片割开自己的手腕，血滴进陶碗时竟化作金红色枫浆。他身边围着七八个濒死的孩童，每人都分到半碗枫浆。当最小的女孩饮下后，她脖颈蔓延的黑色纹路突然开始逆流，最终在眉心凝成枫叶形状的印记。

　　六道霜白的衣袂扫过枯草，所经之处凝结出细碎的冰晶。那些翻涌的黑气在她经过时骤然扭曲，露出内里缠绕的怨魂本相——有妇人抱着虚幻的婴儿喃喃低语，老汉用腐烂的手指抠挖着根本不存在的米缸。

　　她并未为枫树下的景象驻足。

　　判笔自袖中滑出，笔尖朱砂在空中划出往生咒的最后一捺。那些被超度的黑气散作流萤般的幽光，映亮她垂至腰际的鸦青色长发。

　　锁魂链缠绕在女子腕间，衬得肌肤近乎透明。当最后一道怨气被引入轮回道时，链环相击发出清越声响，惊飞了啄食腐肉的寒鸦。

　　直到此刻她才转身，发现十步外的断墙边倚着那个红衣少年。

　　他不知已站了多久，虚握的掌心还沾着金粉，袖口被枫浆浸透成锈色。最诡异的是那些散去的黑气——它们像避开礁石的水流般自然绕开少年，在他周身形成一片澄净的空隙。

　　"你看得见。"六道开口，声音像冰棱坠入寒潭。这不是疑问，因她已注意到少年瞳孔里映出的景象：那里面不仅有实体的人间，还有重叠的、不属于这里的灰色雾霭。

　　少年用虎牙磕了磕下唇，这个习惯性动作让他看起来像只幼兽。

　　夜风突然变得湍急。六道发间缠绕的雪纱飘带飞扬起来，掠过少年抬起的手腕——那里有道刚刚结痂的割痕，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金红色。

　　六道瞳孔微缩，这分明是……

　　"雨要大了。"少年突然仰头打断她的思绪，喉结上的枫叶印记随着吞咽滚动，"仙长要不要去树洞里躲躲？"他笑起来时，左颊酒窝里还沾着点给孩童喂药时蹭到的炭灰。

　　第一滴雨砸在少年鼻梁上，顺着那颗朱砂痣滑落。六道突然拂袖，所有雨滴在距她三尺处凝成冰珠坠落。

　　"再跟一步，"她终于看向少年琥珀色的眼睛，"本座便把你和那些怨魂一起超度。"

　　少年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没再跟上去。

　　当六道的身影消失在雨雾中，少年终于跪倒在地。

　　少年跪倒在泥泞中时，雨水正顺着他的下颌线汇成细流。那件褪色的红衣原本该是喜庆的朱砂色，如今被药汁、血渍和雨水染成了斑驳的锈红，衣摆处还粘着几片枯黄的枫叶残骸。

　　他抬手抹脸时，露出腕间缠绕的褪色红绳。绳结下藏着一枚青铜钱，钱文早被摩挲得模糊不清，唯独"长乐"二字依稀可辨，那是卖花的阿娘系给他的。

　　雨水冲开他额前碎发，鼻梁上那颗朱砂痣在雨中愈发鲜艳，像滴凝固的血珠。

　　当咳出的枫叶在掌心燃烧殆尽，少年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嵌着的青铜镜碎片正在发烫，镜面映出的却不是此刻雨夜，而是远处山巅——黑发女仙踏进竹舍的刹那，檐角风铃无风自动，铃舌上刻着的星图与镜中残影完美重合。

　　他试图站起来时，后腰突然撞到藏在草丛里的竹篓。篓里滚出几个泥乎乎的油纸包，最破的那个散开了，露出半块长满霉斑的茯苓糕。少年却珍重地捡起来，剥掉霉变部分，把最后一点芯子含进嘴里。

　　……

　　山巅的雪变成了青色。

　　檐角风铃突然齐鸣。六道蹙眉望向星图，发现代表自己命宫的天府星旁，多了颗从未见过的伴星——此刻正朝着青崖方向缓缓移动。

　　晨露未晞，山雾缭绕的竹篱外传来窌窌声响。

　　指尖触到门框的刹那，青铜镜残片的寒气却突然刺入灵台——百年前打碎轮回镜时，分明不见那残缺的碎片。

　　抬眸间，正撞见个红衣少年踮脚往她门楣上系东西。

　　红衣少年踮脚时，露出半截磨破的靴头——原本精致的云纹绣边早已绽线，鞋底还粘着几片来自不同山头的苔藓。

　　六道的目光停留在少年肩头。杏红色的外衫被荆棘划成条状，破口处却整齐地打着小结，最里层的白色单衣倒是完好，只是领口沾着可疑的暗斑，凑近能闻到混着血腥气的枫糖香。

　　"你怎么……"

　　话未说完，少年腕间的红绳突然自行断裂。铜钱坠地时弹跳三下，最终滚到她门槛前静止。币面上"长乐"二字正对着屋内，而背面的星纹恰好与檐角风铃的刻痕吻合。

　　少年慌忙去捡。

　　"是露水……"他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得像走过干涸的河床，"仙长每次在东山采的晨露，会沾着青崖特有的雪莲气。"

　　山风卷起他破碎的衣摆。六道这才注意到，少年裤脚密密麻麻缝满了枫叶——每片叶背都用金粉画着微型符咒，正是能抵御瘴气诀。而最下摆那片新鲜的叶子，还沾着今晨她途经处特有的紫灵芝孢子。

　　当少年转身去够掉落的铜钱时，衣摆翻飞间露出心口处——那里嵌着片青铜镜残片，正与她百年前打碎的那块纹理吻合。

　　当时的古铜镜碎落两片，一片被天则化为她发梢的银铃，走路无声，唯有情绪波动时会发出碎响；另一片不见所踪，不知是随古镜坠入轮回还是溅到什么地方，总之她并未寻到便来到了人间。

　　"修仙去抹茶派，练剑去酥饼门。"六道广袖一拂，檐角银铃突然发出细碎声响，惊飞了偷啄门楂上金粉的山雀，"我不过是个守门的。"

　　少年却突然抓住她转身时飘起的雪纱。那截布料在他掌心化作光点消散，露出腕间被灼伤的痕迹——正是往生咒反噬的印记。

　　他咳着笑起来，虎牙上还沾着血渍："可仙长会这个啊……"

　　他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把枯叶，每片叶脉都凝固着挣扎的魂影。最上面那片叶子的金粉咒文正在消退，露出底下扭曲的黑气："路过的抹茶派长老说，这些是……嗯……"他歪头回忆那个拗口的术语，"‘业障淤积导致的灵气栓塞’？"

　　六道的银铃突然无风自动。

　　少年眼睛一亮，指着她发梢："您看！连铃铛都认——"话没说完就被道无形气劲掀翻，后背撞在竹篱上震落满肩枫叶。其中一片打着旋儿飘到女仙脚边，叶背赫然是她独创的"逆写引魂符"。

　　"酥饼门主修的是糖丝剑法。"少年揉着后腰爬起来，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他们掌门上月来村里除祟，剑气把张叔家腌酸菜的缸劈成了十八瓣。"他比划着，"每瓣厚度都一样！但怨魂还在缸底啃白菜帮子……"

　　山雾突然凝成冰晶。

　　女仙指尖聚起一点幽蓝冥火，少年却眼睛都不眨地凑近观察："对对对！就是这种火！抹茶派的人说要用三昧真火烧，结果把李婆婆的嫁妆箱点着了……"他手舞足蹈地模仿当时场景，"那长老还嘀咕‘凡俗之物果然承不住仙家手段’……"

　　银铃声响突然变得急促。少年敏锐地后退半步，正好避开地面窜起的霜刃。他变魔术般从破烂的衣袋里摸出个陶罐："弟子知道规矩！这是用被超度的亡魂家属送的麦芽糖熬的拜师礼！"

　　罐子打开的刹那，女仙的判笔突然自行飞出。笔尖朱砂在糖膏表面勾勒出往生咒的轮廓——正是那些被她超度的村民笔迹。

　　"仙长若不肯收……"少年突然撕开衣襟，心口镜片表面飘着黑雾，"弟子就日日来门前咳血。"镜中画面陡然变成未来景象——满山枫树都染着金红色的血露，"反正我的命脉，早就……"

　　银铃轰然炸响。少年被气浪掀到三丈外，却笑得愈发灿烂。他吐掉嘴里的草叶，从袖中抖落出十二盏河灯——每盏都刻着被她超度者的生辰。

　　"你威胁我？"六道终于开口，霜雪般的嗓音里带上不明的语气，"你，以及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干？"她指尖轻抬，少年怀中的河灯齐齐亮起，映亮他伤痕累累的脖颈，"枫树精？"

　　少年瞳孔骤缩。发间那缕枫红突然暴涨，在身后展开半透明的虚影——竟是株被雷劈过的古枫残形。而树心空洞处，悬浮着与她银铃同源的古铜镜碎片。

　　"所以您更该收我啦！"他眨眼间恢复人形，变出碗冒着热气的枫露茶，"弟子比那些凡人耐折腾~"

　　茶汤倒映的星空里，天府星旁的伴星突然亮度暴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