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鱼塘炸了》折枝不语

6、第六章 无法面对

　　门外，周屿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江月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手忙脚乱地想要将手机熄屏，指尖却因为过度紧张而几次滑错。

　　“没……没什么！”她慌忙应了一声，声音因为心虚而拔高了些许，显得格外不自然，“我……我在换衣服！”

　　这个借口蹩脚得连她自己都不信。谁会在自己临时的“家”里换衣服还特意反锁门？

　　手机屏幕终于暗了下去。她几乎是凭借本能，迅速将手机塞进了枕头底下，又胡乱地将被子拉过来盖住。做完这一切，她才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她冲到床头柜前，拿起纸巾胡乱地擦拭着脸颊，又用力深呼吸了几次，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紊乱的气息。镜子里的她，一定是一副惊惶失措、眼眶通红的狼狈模样。

　　“月月？”周屿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担忧，“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甚至试探性地转动了一下门把手，发现确实是锁着的。

　　不能再拖下去了。

　　江月走到门边，手放在冰冷的门把手上，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心一横，打开了门锁。

　　门开了。

　　周屿就站在门口，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当他的目光落在她通红的眼眶和明显哭过的痕迹上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担忧瞬间变成了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你怎么了？哭了？”周屿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他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碰她的脸颊，却被江月触电般地躲开了。

　　“……没有。”江月飞快地低下头，避开他过于关切的目光，声音闷闷的，“就是……忽然觉得有点头晕，眼睛有点涩。”

　　这个借口比刚才那个“换衣服”更拙劣。

　　周屿不是傻子，他看着她躲闪的眼神，苍白的脸色，以及那明显是哭过的红肿眼眶，怎么会相信？他的心沉了下去，一种不好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蔓延开来。

　　她锁门，她哭了，她躲着他……是因为刚才林曜的话吗？还是……她想起了什么？或者……她发现了什么？

　　无数念头在周屿脑海里闪过，但他最终只是压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道：“头晕？那快回床上躺着休息一下。是不是刚才被吓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没有戳破她的谎言。

　　江月如蒙大赦，立刻点点头，转身就往床边走，动作快得像是在逃离。

　　周屿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几乎是扑倒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蒙住大半，只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走到床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月月，如果有什么不舒服，或者……想起了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好吗？别自己一个人憋着。”

　　被子底下，江月身体猛地一僵。

　　告诉他？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她刚刚偷看了自己的旧手机？告诉他，她知道了自己过去是个多么不堪、多么冷漠自私的“海王”？告诉他，她看到了自己是如何把他当作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人，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给予？

　　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一想到微信里那些冰冷的指令和周屿永远卑微的回复，她的心就疼得厉害，羞耻感和负罪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现在根本无法面对周屿那双清澈又充满关切的眼睛。

　　“我没事……”她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就是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

　　这是明确的拒绝沟通的信号。

　　周屿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过了几秒，才带着一丝落寞缓缓收回。他知道，她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从顾言之出现开始，不，或许从她醒来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而现在，这层屏障似乎变得更厚了。

　　他还能像现在这样“保护”她多久？当真相的潮水最终涌来时，她又会如何看待他这个“守护者”兼“欺骗者”？

　　深深的无力感和疲惫感席卷了周屿。但他看着被子里那个蜷缩成一团的、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身影，最终还是压下了所有的疑虑和追问。

　　“……好，那你好好休息。”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就在外面客厅，有事随时叫我。”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那团被子一眼，然后转身，轻手轻脚地带上了卧室的门。

　　门关上的瞬间，四周重归寂静。

　　江月将被子拉下一点，露出眼睛，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却无声无息。

　　枕头底下，那个银粉色的手机硌得她生疼，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她刚才看到的一切。

　　她知道了部分“真相”，但这真相却比她想象中更沉重，更让她难以承受。

　　她不仅是个周旋于众多男人之间的“海王”，还是个对身边真心待她的人极度冷漠刻薄的混蛋。

　　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周屿无微不至的照顾？有什么资格因为他的温柔而心生依赖和悸动？

　　难怪顾言之那样轻蔑，难怪林曜那样理直气壮又委屈……原来，过去的她，真的就是那样一个人。

　　她用力抱紧双臂，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

　　她该怎么办？

　　是继续假装失忆，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周屿的照顾，直到被彻底揭穿的那一天？还是……鼓起勇气，向周屿坦白一切，然后……离开？

　　离开？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心脏就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巨大的恐慌感袭来。她不敢想象，离开了周屿，离开了这个临时的避风港，她要去哪里？她能去哪里？一个失去了记忆、过去又劣迹斑斑的人，能在这个世界上立足吗？

　　更何况……她舍不得。

　　即使知道了真相，即使充满了负罪感，她也无法否认，周屿对她而言，早已不仅仅是一个“照顾者”那么简单。他是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唯一的依靠，他的温柔、他的隐忍、他眼底深藏的痛楚，都深深地烙印在了她心里。

　　可是，她又怎么能如此自私地，拖着这样一个不堪的过去，去玷污他的好？

　　江月痛苦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无解的困境。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那些丑陋的真相如同盘踞在黑暗中的毒蛇，时时刻刻都在啃噬着她的良知，摧毁着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安全感。

　　她和周屿之间那层脆弱的、带着欺骗色彩的平衡，已经被她亲手打破了。

　　接下来，她该何去何从？

　　枕头下的手机，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屏幕忽然又亮了一下，弹出一条新的微信消息预览，来自一个她刚才没有注意到的联系人，备注是——“苏医生”。

　　苏医生：月月，听说你出事了？还好吗？我很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