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煮三年肉片

8、决赛

　　郑隼鹥最终也没有去问林潺毓有关竞赛的事情，甚至很是刻意地避免了许多交流与接触，明明在早上还是在不断哀求林潺毓能去看他打决赛的人。
　　而对于林潺毓来说，这只是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他也乐得清闲，趁着几节独属于他的“自习课”去把竞赛资料又看了一遍，将新收集到的题目反复拆解，直到新的解题思路再度出现，并将它们深深印在脑海中。
　　第二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全班四十四个人坐立难安，终于熬到了下午。
　　在教室里集过合，待高亭简单交代完两句，一群小兔崽子就迫不及待地往室内篮球馆冲去。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孩子手挽着手，凑在几把遮阳伞下，讲着些学校里的八卦，说着些春心萌动的故事。
　　林潺毓是最后一个出班门的，手里拿着上课前高亭递给他的准考证，和一支铅笔一支黑笔一块橡皮，看着檐外毒辣的太阳光，巴不得把整个脑袋塞进衣领里，往规定的考试区域D区教学楼走。
　　D区是高三的教学区，最顶楼两层教室是空着的，专门留着应对一些不是全校统一的考试。也是离操场和食堂最近的教学区。
　　林潺毓的座位在最后一排靠窗，他来得不算早了，还有十分钟左右考试就正式开始，过了安检门，轻车熟路地到最后一排坐下。往前一看，校服花花绿绿，也明白了高亭说的给学弟学妹们留点机会是什么意思。
　　凫虎一中每一届校服的颜色不同，他们这一届校服橙黑相间，被同一届学生戏称为帝国企鹅，调皮的学生甚至将校服往身上一披，高喊一声“看我帝王之风”。而高一这一届的校服有些难评，绿白相间，不修身也不称肤色，凫虎一中四个大字还直挺挺写在了校服背面，活像black帮聚会，那些会整活的学长更是脑洞大开，说学校里混进了一群AD钙奶。
　　眼下，AD钙奶和帝国企鹅混杂在一起，AD钙奶明显占了大比。高二下还会参加竞赛拼一把的也确实少，更多的是高一来碰碰运气或者已经准备好的新生代。
　　随着铃声的打响，卷子也被发下，林潺毓收回打量教室内学生的目光，专注于眼前的题目。G市出的题总能从前几年的卷子中窥见些影子，毫无新意，林潺毓几乎是读完题就能秒出答案，只在少数跟计算有关的题目停留，八十道选择题填涂完答题卡一抬头，发现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小时，这也意味着离提前半个小时交卷还有大把时间。
　　这种时间往往最适合拿来发呆。
　　原本刺目的阳光被外延的房檐悉数当下，只留几缕透过天空与陆地的交界蔓延而入，洋洋洒洒占据一小片桌角。烈风穿过树上的叶子，簌簌作响，送来不合时宜的邀请，掀起试卷一角，又被林潺毓抚平，轻轻按住。
　　他的视线仍然很难从窗外移开，白云在他眼中不断变化，组合成数百种任人想象的形状。树叶在摇晃，鸟儿在鸣叫，大树中间的高大时钟屹立不倒，象征着凫虎一中自成立以来，学生们为它带来的荣光。
　　而与教学楼只相隔这一时钟的体育馆，此时不断地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篮球撞击地板的砰砰声，球鞋划过地板的刺啦声，裁判吹响的哨声，撞击篮筐的声音，人们的欢呼声......
　　明明教学楼的隔音一向很好，但那些声音却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刺激着他的神经，带给人难以置信的焦虑。
　　时钟的走动永不停息，却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转动的速率，正当他不断安抚着自己的情绪时，他听到了隔壁考场的吵闹。
　　随着一阵的闹哄哄，几名考生笑闹着冲出了考场，看来是几名勇敢提出提前交卷的“AD钙”。
　　在两个考场的监考老师沟通后，这场校内选拔的竞赛初赛在一阵大部分人的超提前交卷中落下帷幕。
　　几乎是没有犹豫，林潺毓以在学校最快的速度下了楼，一边把文具和准考证一股脑往外套兜里塞，一边往室内馆跑去。
　　待他匆匆靠着上层楼梯前的栏杆停下时，室内馆仍旧人声鼎沸，他不清楚一场球赛的时间，也不清楚比分牌究竟示意的是哪边比哪边，他只知道，在不知哪个球员球进的下一秒，场馆内发出前所未有的叫好声和裁判刺耳的哨声。
　　谁赢了？
　　目光不自觉去寻找那个最为突出的身影，却只看见高亭一个揽臂，不顾五个上场球员一身汗渍，十分勉强地把他们揽进怀里，笑得开怀。
　　霍极翃被揽在最里面，死死抱着高亭不撒手，任谁怎么说也不抬头，被旁边围上来的学生挡得严严实实更难看清。郑隼鹥仍然笑着，嘴巴一张一合，跟着高亭重重拍了几下霍极翃的背。身边另外三个人沉默者站着，随着高亭的力道也跟着往中间挤了挤，脸上却是化不开的忧愁。
　　离得太远，声音也太嘈杂，林潺毓听不清高亭说了什么，只看见她狠狠地揉了两把霍极翃毛绒绒的脑袋，笑着讲了几句，努力把霍极翃从她身上掰下来，摸着他的脸又笑着说了几句，像在安慰人的老母亲。
　　再结合对方队伍雀跃的神情，和激动的呐喊，这次应该是输了。
　　想到这儿，林潺毓一愣，攥紧了衣兜里的早已被塞得皱皱巴巴的准考证，不由自主迈向第一级台阶的腿生生停住，高速运转的大脑似乎卡顿几秒，分不清此时此刻的最佳选项。不过须臾，最终他还是选择转身就走。
　　都已经结束的比赛也没有什么再继续停留的必要了，他现在该出现的地方也不是体育馆，而是考场，看着窗外变化的云彩，守着自己随时都会被吹飞的卷子，静静等着几分钟后意味着提前交卷的铃声的打响。
　　班里的集体活动跟他没有关系，无论是荣誉还是批评都与他无关，他仍旧选择游离于这些繁杂的人际交往之外，游离于九班之外，继续当着那个从一班转来的，不被他人在意的换班生。
　　高亭身边，始终活跃着气氛的郑隼鹥正好抬头，却只看见了匆匆离开的熟悉背影，嘴角一直扬起的弧度渐渐归于平缓，原本轻拍安抚别人的手也垂下，向高亭打了个手势，揣着兜，自己一个人去了换衣间。
　　最先缓过劲儿的钱昕也跟着走了进来，一把搭上郑隼鹥的肩，目的明确地开口：“你热身活动的时候跑哪去了，怎么最后五分钟才回来？”他故意压低声音，一手掩住嘴，十分刻意地营造一种神秘感。
　　这种莫名其妙的逼供把郑隼鹥逗笑了，随口说道：“我拉肚子啊，不然还能有什么事儿啊？”
　　“拉肚子能拉十五分钟还必须得出体育馆拉？”听到这理由钱昕也被气笑了，“兄弟你没得痔疮吧。”
　　不等郑隼鹥反驳，他又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继续道：“是不是坐上面那花坛等人呢，我就说一群美女同学上来跳舞你一点不在意，搞半天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听到这句话，郑隼鹥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把脱下的篮球服往肩上一甩，背着身摆摆手，往淋浴间去了。
　　见眼前人毫不在意，钱昕叹了口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哪天成了带来让兄弟见见呗，我要看看是多美的人儿让你宁可缺席比赛前的热身运动，也不愿意给比赛附个魔。就是你这种态度减少了我们获胜的概率啊。”没等说完，他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得了吧你。”淋浴间里传来郑隼鹥有些雾蒙蒙的声音和他一句笑骂，“有这时间怪我不如多进几个三分。”
　　手指穿过水淋后紧贴在一起的发丝，水流顺着流畅的线条流淌，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开赛前的十五分钟里。
　　郑隼鹥坐在时钟旁的花坛边，与教室中的懒散不同，是十分的端正。太阳闪耀，刺得人睁不开眼，他却依然面对教学楼坐着，盯着最顶层的教室，目不转睛。
　　请考生开始答题的铃声头一次让他觉得如此响亮而沉重，灌得他脑子发懵，别的事情似乎都被打出脑外，却仍有一个清晰到锐利的想法。
　　希望你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