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 ...
-
入宫待选时采选秀女一律都被安排住在储秀宫，那里位于掖庭西苑，离六宫妃嫔殿宇隔着太液池，颇有距离，安静偏远，也是历来采选秀女所居之处。
储秀宫宽阔方正，许多小院相连，并没栽种奇花异草以作装饰。
而其中小院干净整洁，进入终选一共六十人，每六人在一小院，院内正屋和东西厢房都由两人入住。
这一个月内，凡是入选秀女，哪怕皇亲贵胄之女也无宫女近身伺候，只是有人会送热水汤饭，替晨起梳妆，但也都是统一制式。
每日都是宫正司和尚宫局的女官一同在储秀宫中间的大庭院内统一先训话教导监督，再回各自小院由专门的女官教习礼仪宫规，观针黹女红和琴棋书画，还要察各秀女的性情仪态。
一月的教导和观察，陆续离开了六人，不是性情骄横便是言语有失。
其实都到了入宫终选这一步，大家往往都是举止得体，哪怕有倨傲之人，也会尽力收敛。
六人一起居住，送来的热水饭菜总有先后之分，众秀女这时都恭谦推让，为图好名声的考评之外，都明白此时落选可是大大不好。
终选这一步，是皇宫考察秀女性情仪态之关卡，若是此时被撵出去，便是宫中不愿教导之人，出去了名声难免有碍。可若是殿选落选，好歹有宫中教导这一名头，好生利用在名声婚嫁之上也可得当。
只是大都是娇生惯养的贵女，自然也有人实在受不了，有人挑拨生事，依仗家世放肆，女官们自然不惧，连续发落了人之后的半个月，大家就都十分的循规蹈矩。
直到要殿选的前一日清晨，张尚宫和柳宫正召集秀女一处，说是叶太后自行宫归宫，皇上恭孝事母，为其新建造了宫殿，想来考校诸位秀女，让各秀女撰一殿名呈上择选。
这可是大大显露才华的好机会，何况是皇上会亲眼逐一拣择，若得选的话，便是有了初步的好印象，大家各自回了房便跃跃欲试，一时有人忙不迭翻书，一时有人静思典故，也有人很快落笔。
而林姁春则低头沉思。
这宫闱并无秘事，尤其涉及皇帝身世，虽然大家视此次为好机会，但是也都是小心谨慎，毕竟这叶太后可是皇上亲母，自然不能怠慢轻忽，可一直住在慈心宫的钟太后可也名分正统，不可小看。
正是如此，当今宫内有两位太后，一位是当今陛下的养母，先帝的皇后，如今的皇太后钟太后，另一位则是陛下生母，但因为出身低微，当时只得将陛下交予钟太后抚养，而陛下登基之后，虽然勤忠公府钟家权握高位，但是陛下仍然念及生恩，加封其为帝太后，正为叶太后。
只是陛下初登基之时，囿于多方因素影响，叶太后虽然得了太后之名，但却离宫去行宫修养，直到如今选秀才回宫。
所以这个宫殿的名字，并不是那么简单，既要叶太后满意，也不能碍了钟太后的眼。
钟太后住的慈心宫，是历代太后颐养天年之居，其名传承到如今，大家都不由得想往这名字上面靠，依制式应该总不会出错。
自然小心不会出错，也少了出彩的机会。
林姁春心中一时之间也有些不上不下。
虽然选秀有着和母亲赌气的成分，但在宫中这些难眠的夜晚，她一次又一次地想来想去，进宫于不甘平凡的她而言，目前是最好的出路了。
所以心里存了入宫的主意，在这终选的一月时光之中，她循规蹈矩，这些天各色也都好好表现，想来在尚宫和宫正那里考评的问题不大，只待殿选。
她和剩下的人一样也在琢磨该如何在那日好生表现，只是听殿选之时也都是统一宫装妆饰。
虽然颇有美貌，可若运气不好，觐见之时队列位次不好又如何呢？
到这一关，谁不是容色姣好，她虽出众，却也担心漏了争锋后引来针对，所以这些天都是寡言好静，如何又在殿选那一日寻机会机灵露巧呢？
所以这次是个好机会，林姁春稳了稳心神。
寻常诗词典故的“春晖”“萱茂”想来大家都能想到，该如何出巧呢？
何况钟太后的慈心宫，毕竟资历名分在那里，若是循着这个名字来取，岂不是显得这位叶太后落于下风，可若不顾慈心宫之名，又不够厚重。
林姁春看着一旁的《诗经》，忽然心里一动，但却不知该如何做起。
彼时，她们房内已有人陆续搁了笔打算去呈交。
林姁春便挥笔写下两个名字，正在思考之际，一旁的女子便走了过来问：“林妹妹可想好了？”
林姁春抬起头浅笑，着看着她手上的纸张：“还未，武姐姐可是已然好了？”
面前的武家姑娘武清瑶，可以说是此次选秀最引人注目之人，出身世家大族武氏，父亲弘阳侯身居高位，母亲又是容徽郡主，得皇家眷宠优渥，何况她从小才名远播，甚得美誉，一看便知定在入选之列。
她们几人一同居住这些日子，武清瑶谦和温厚，在要水用饭这些事儿上并不倚仗权势，大家姐姐妹妹互相称着，倒也算过得去。
此时的她微微倾身，看向林姁春的桌面，不由得一笑：“倒是和妹妹心有灵犀。”
她展开手中的纸，只见是“南风”二字。
而林姁春面前的纸张上笔迹疏落藏锋列着四个字——“南风北萱”。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天天，母氏劬劳。”①
正是出自《诗经》。
而“北萱”②么，常见的意象，显然是和“南风”相对。
林姁春不由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一次好机会。
她刚刚便在想，若是只为一宫殿取名，却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不管她们想出如何名字，总归比名正言顺历代太后居所”慈心宫“少了分量。
由此若是能有平衡之道便好了，那便是一起换名字，但是这是个不可直接提起的事儿。
她刚刚看到《诗经》便想到了这句诗，并且有所联想，北萱和南风自然不过平平，但恰恰平平，而又得陛下所连着所见，或许能有另一番际遇。
据她所观察，宫中殿阁楼宇所名必有其中意义，如今为叶太后宫殿撰名，怎么选也该是厚重非凡，因而这两个名字的意义，并不在于能否中选，而是在于赌那位陛下的心意。
先是接叶太后回宫，又为其修建宫殿，一番动作下来，谁敢小瞧这位叶太后，如今想来钟太后反而要退一步了。
因此这个可行性便大了。
她只是有些踌躇，该找何人同她一道配合该好，毕竟大家也算不得熟悉，何况这是一次冒险，并不是谁都敢尝试。
却没想到武清瑶来找了她，见她所写的名字，又看她笑盈盈的淡定模样，或许能一试。
看着武清瑶手中的名字，又想着她素日的性情，林姁春心中微动，于是笑着说：“没想到武姐姐想好了，不好重了用典出处，那我这便改了。”说着拿起笔就要涂黑。
武清瑶连忙阻止，伸手拿走了她手中的笔，笑道：“不必如此，这便是我同妹妹的默契了，这两个名字很好，相得益彰，不若我们一同呈上如何？”
她替林姁春重拿了白澄纸，又将笔递回去，“千钧将一羽，轻重在平衡③。我看妹妹这两个名字，便有此意了。”
武清瑶此话一出，林姁春便得知其意图是和自己一样。
她之前在考虑该寻找谁一起合作时，考虑了一番房内的几人，于身份和性情之上，武清瑶便是最合适的人了。
出身显赫，为人大方周到，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和观察，若是去找武清瑶如这般暗示，想必她也能迅速理解其中意思，只是没有想到武清瑶先来一步。
这样也好，省了她的力气，只需要配合便好。
于是林姁春欣然道：“这便是缘分使然，那我便拟用北萱二字吧。”
她笔走龙蛇迅速写下，等着风干，又道：“咱们这名儿一眼看上去倒真是对称啊。”
武清瑶点点头：“自然是一同挨着效果最好。”
她风轻云淡地暗示自己自有办法让两个名字同时呈在圣上面前。
当时林姁春便不多计较，就算失败了，她这个名字不过平平，亦无什么错处。
后来殿选之时，一切如常。
只是皇后却点了她出来应答两句，但那是因为尚宫和宫正考评优异，夸了几句。
当时几道视线皆落在她身上，她虽感觉到隐隐的压迫感，但她仍然镇定地应付了过去。
回到小院收拾东西出宫时，武清瑶并未来找她说话，但却对着她微微一笑。
——
思及此处，林姁春回了神，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名字。
也不必管这些，毕竟只要入宫之后，知道叶太后和钟太后宫殿之名，一切便都知晓了。
既然她应选入宫，想必武清瑶也是顺利入选了。但她觉着，不管有无这一遭，从家世名声上来看，武清瑶都必在入选之列了，却不知其为何也要同她一般取巧博关注。
或许是为了位分？武清瑶若是此前顺当入宫，想必是正四品贵人及以上了。
但她那些时日细致观察过众人，武清瑶出身高贵，自身才貌亦出众，虽然相处之时待人温柔可亲，但她能看出来是武清瑶自矜身份，并不多事，也不在意罢了，如此一来，也许正二品的九嫔之一，落在她身上也未可知。
对于自己，从五品良媛，现在的位份确实不错，算是良好的开端。
可是入宫，以后的生活便是未知了。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林姁春不禁自己问自己，但是很快便又释怀，这是自己选择的入宫，总比胡乱嫁了人好，就算并不如意，她也不会去怨怪任何人。
至少入宫，她知道自己的未来目标，争宠争位，荣华富贵。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0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