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拆解的蝴蝶骨》泡泡糖作家

4、暗潮汹涌

　　职业技术学校的下课铃响起时，周野正用美工刀在课桌上刻第五道划痕。窗外的雨已经下了三天，积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块碎裂的镜子。
　　"喂，哑巴！"黄毛男生踹了脚他的课桌，"听说你住在垃圾场？"周野收起美工刀，刀锋在指间转出冷光。黄毛突然凑近，鼻翼翕动："你身上有股香味...像女人的味道。"
　　周野的拳头击中对方鼻梁时，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血滴在划痕上，将"昭"字染成暗红。当教导主任揪着他衣领时，周野透过雨幕看见校门口停着的黑色奔驰——车窗里伸出的望远镜镜片正闪着冷光。
　　"开除！必须开除！"校长办公室里的金丝雀在笼中扑腾。周野盯着墙上锦旗的流苏，想起沈昭宁用红丝带给他扎头发的触感。教导主任突然压低声音："但沈氏集团刚捐了钢琴馆..."
　　周野猛地抬头，看见校长抽屉里露出的信封一角——火漆印上是沈氏家徽。他装作弯腰系鞋带，迅速用美工刀挑起信封。里面是张支票，备注栏写着"感谢贵校收留犬女"。
　　雨声骤然变大，周野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沈昭宁明明躲在废弃巴士里，沈家为何还要...他的思绪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校长惊慌地关掉抽屉，但周野已经记住了支票上的数字：正好是职业技术学校三年的学费。
　　"喂？对，他在这里。"教导主任把电话递给周野，表情古怪，"找你的。"听筒里传来电流杂音，接着是沈昭宁急促的呼吸："周野，别回巴士...有人跟踪你..."
　　电话突然中断。周野冲出办公室时，看见奔驰车旁多了个穿黑雨衣的男人，正弯腰检查校门口的排水沟。雨水顺着周野的脊背流下，他想起前天夜里沈昭宁的梦话："地下室有扇蓝色的门..."
　　当周野绕路跑到跨海大桥时，雨衣男已经站在桥墩阴影处等他。周野假装系鞋带，从运动鞋夹层抽出沈昭宁给他的铜钱。金属边缘在雨中泛着青光，像个月牙形的伤口。
　　"东西给我。"雨衣男伸出手，掌心有道十字形疤痕。周野把铜钱抛向海面，在对方扑出去的瞬间，他翻过护栏跳上经过的货柜车。后视镜里，雨衣男站在桥边举起对讲机，嘴唇开合间露出金牙的反光。
　　货柜车在工业区拐弯时，周野滚进堆满化学桶的巷子。刺鼻的氨水味中，他摸出偷来的信封——除了支票，还有张沈宅平面图，琴房位置被红笔圈了出来。图纸背面写着：今晚七点，蓝铃花号幸存者集会。
　　雨水渗进图纸，墨迹晕染成模糊的云团。周野突然明白沈家为何要捐款——他们早知道沈昭宁会逃到这里。他攥紧图纸奔向废品站，老远就看见巴士顶棚的太阳能板歪了一块。
　　"昭宁！"周野踹开车门，血腥味扑面而来。拼凑的钢琴被砸得粉碎，铁皮玫瑰散落在血迹斑斑的毯子上。车壁用口红写着潦草的乐谱，是《月光》的变奏。周野颤抖着摸出铜钱，发现边缘能拼出三个字母：SOS。
　　夕阳如血时，周野撬开了沈宅后院的配电箱。他记得图纸标注的警报盲区，却没想到会看见沈昭宁的白色连衣裙挂在晾衣绳上——袖口沾着机油，正是他修钢琴那天蹭的。
　　地下室的入口藏在厨房酒柜后，周野数到第七瓶拉菲时，听见了微弱的钢琴声。音符像被困住的蜂鸟，断断续续从地底传来。他顺着声源找到一扇蓝门，锁眼形状和铜钱边缘完全吻合。
　　门开时，周野的瞳孔骤然收缩。沈昭宁被绑在轮椅上，面前是台残缺的八音盒。她的十指被胶带固定在琴键模型上，正用唯一能动的腕关节敲击中央C键。看见周野，她灰败的眼睛突然亮起来，随即变成惊恐。
　　"跑..."沈昭宁的嘴型还没做完，周野后脑就挨了重重一击。倒地前他看见锃亮的皮鞋踏过八音盒碎片，金牙在黑暗中闪烁："终于凑齐了。"
　　当周野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和沈昭宁背对背绑在钢管椅上。地下室墙壁贴满货轮照片，最显眼处是"蓝铃花号"的剖面图——货舱位置标着放射性物质标志。
　　"二十条人命。"沈昭宁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就为运这些脏东西。"她的手腕在绳索下磨得血肉模糊，却仍试图用指甲抠周野的掌心。周野反手握住她，摸到个微型存储器。
　　金牙男正在检查铜钱，突然咒骂着把它摔在地上："又是假的！"他揪起沈昭宁的头发，"大小姐，你爸说你再不交出真货，就把你和小情人沉海。"沈昭宁笑了，嘴角渗出血丝："告诉他，我母亲在天上看着呢。"
　　周野趁机蹭松了绳索。他注意到墙角监控器的红灯规律闪烁——三次短，一次长，正是莫尔斯电码的S。当金牙男掏出注射器时，周野突然撞翻椅子，用身体护住沈昭宁。
　　"别碰她！"周野的怒吼震落墙灰。金牙男狞笑着按下注射器："放心，只是让你女朋友说真话的小帮手。"针尖逼近的瞬间，地下室突然陷入黑暗。警报声中，沈昭宁咬住周野的耳垂："蓝门密码...0728..."
　　重获自由的第一秒，周野掰断了金牙男的手腕。第二秒，他把注射器扎进对方脖子。第三秒，他抱起沈昭宁冲向蓝门，却在门口僵住了——八音盒残骸里嵌着张照片：五岁的沈昭宁坐在钢琴前，身后站着个眉骨有疤的男人。
　　"这是...我父亲？"周野的声音在发抖。沈昭宁虚弱地指向照片背面，那里用血写着行小字：蓝铃花号幸存者在码头7号仓等你。
　　爆炸声从楼上传来时，周野正用灭火器砸开地下室通风口。他把沈昭宁托上管道，突然被拽住裤脚。金牙男满嘴血沫地笑着："你以为救了她？沈小姐的病...打娘胎里就带着..."周野一脚踹在他脸上，却听见更可怕的话："放射性物质泄露...她活不过二十岁..."
　　通风管像条蜿蜒的蛇，沈昭宁的呼吸越来越弱。周野摸到她后背黏糊糊的，借着偶尔闪过的应急灯，看见自己满手都是血。"坚持住，"他声音发颤，"我们去看天鹅座。"沈昭宁的睫毛颤了颤："周野...照片上的人..."
　　管道尽头是码头区。周野踢开铁丝网时，咸腥的海风裹着柴油味扑面而来。7号仓的铁门虚掩着，里面堆满印着沈氏标志的木箱。最中央的箱盖上，放着完整的八音盒。
　　"《月光》。"沈昭宁挣扎着想去碰八音盒。周野帮她按下开关，齿轮转动声里飘出变调的旋律。盒底弹出一枚铜钱，上面刻着经纬度坐标。沈昭宁突然剧烈咳嗽，血点溅在铜钱上："这是...母亲记录的泄露点..."
　　仓门突然被撞开，探照灯刺得周野睁不开眼。他本能地护住沈昭宁，却听见个沙哑的声音："我们是蓝铃花号船员。"灯光下走出个缺了条腿的老人，手里拿着和周野眉骨疤痕形状相同的铁片。
　　"你父亲是我们大副，"老人递来泛黄的航海日志，"他改写了航线日志，才让沈家没拿到保险金。"周野翻开日志，在最后一页看见张照片：年轻船员抱着婴儿站在钢琴旁，婴儿后腰隐约有蝴蝶形胎记。
　　沈昭宁的指尖抚过照片："所以我们是..."老人突然夺过八音盒砸向地面，里面滚出支微型注射器："这才是沈小姐真正的药！她母亲用命换来的抑制剂！"
　　海雾漫进仓库时，周野给沈昭宁注射了药剂。她的呼吸渐渐平稳，而老人正用铁片在木箱上刻着什么。"这是放射性物质走私路线，"他指着刻痕，"你父亲留下的。"刻痕形状和周野的疤痕分毫不差。
　　"沈家今晚有批新货出港，"老人递给周野对讲机，"频道728，你父亲当年设置的。"对讲机突然响起电流声，传来个冰冷的男声："目标已控制，正在注射镇静剂。"接着是沈昭宁父亲的声音："处理干净，别像五年前那样留活口。"
　　周野的血液瞬间结冰——这是从他们刚才所在的地下室传来的！怀中的沈昭宁突然睁开眼，瞳孔在月光下呈现诡异的淡蓝色："周野...我父亲书房...有台老式无线电..."
　　远处传来汽笛声，老人脸色大变："是沈家的拖船！"他推着周野和沈昭宁躲进货箱，却在关门瞬间被子弹击中肩膀。周野从箱缝看见穿黑风衣的男人站在拖船上，正用望远镜搜索海面。
　　"带她走，"老人塞给周野一把钥匙，"这是你父亲留在港口的渔船。"他的血浸透了航海日志，"沈小姐的病...需要定期注射..."话音未落，又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
　　沈昭宁在周野怀里发抖，药效让她的眼睛亮得吓人。"我看见了..."她指着月光下的海面，"蓝铃花号...它在发光..."周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见漆黑的海水和自己的倒影。
　　当渔船突突地驶离码头时，周野用铁片在船舷刻下今天的日期。沈昭宁靠在他肩头，轻声哼着《月光》的旋律。夜空突然划过流星，她孩子气地许愿："希望周野的修理铺...有扇朝海的窗..."
　　周野把铜钱挂在她脖子上，突然想起什么："你父亲说的'五年前留活口'..."沈昭宁的指尖抚过他眉骨的疤痕："是你。"她的眼泪滴在铜钱上，"我五岁那年...见过你父亲带你上船..."
　　渔船在夜色中驶向未知海域，身后是逐渐远去的城市灯火。周野握紧方向盘，突然发现仪表盘下刻着行小字：给阿野的十八岁礼物。他的视线模糊了，沈昭宁却指着海天交界处："看...天鹅座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