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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   冯令仪有些神思不属地回了柳树胡同。

      进了院子没瞧见玉哥出来迎接,问了丫鬟才知道这孩子在天井里踢毽子受凉了,刚刚吃了一剂药睡下。

      冯令仪用力掐了掐眉心,提步去了玉哥住的西次间。

      窗扇都已经关上了,秋老虎还没过去,屋里其实有些闷热。

      玉哥闭着眼睛躺在被窝里,小脸上泛着异常的红晕。

      看护的丫鬟们轻手轻脚让开,冯令仪坐在床沿上,弯腰过去贴额试了试儿子的体温。

      并不是很烫,她扬了扬手让几个丫鬟跟出来,轻声问道:“大夫怎么说的?”

      资历最深的那个丫鬟垂首道:“大夫说少爷是乍然受寒,冷热交替才发热,捂出汗就好得快了,一共开了三剂药,半个时辰前伺候少爷服了一剂,现□□温已经退了些。”

      冯令仪让她们将大夫开的药方子取来,看了一眼,都是挺寻常的退热药。

      她凝神片刻:“我多番嘱咐,让少爷在院子里活络身体也要适度,出了汗不能见风。你们是这样做的吗?”

      四个丫鬟登时变了颜色,方才回话的那个面带惶恐道:“老爷恕罪,奴婢们实不敢违逆,一直是按着您的吩咐办事。少爷今日只踢了两刻钟不到,一起风,奴婢们就劝着少爷回房了。饶是如此,少爷午睡完还是咳嗽了起来……”

      冯令仪当然知道她们不敢阳奉阴违,但是孩子生病了,很难不叫她迁怒。

      她默然半晌道:“你们尽心伺候,我心里有数。只是少爷身体弱,不比旁的孩子,伺候起来要格外费神些。这回我便不说什么了,日后要多加警醒才是。”

      丫鬟们都唯唯应是。

      当晚,冯令仪是陪着儿子睡的。

      戍正时玉哥被叫醒,看见娘亲还是很高兴的,贴在她身上不肯下来。冯令仪喂他喝了一道药,又盯着孩子用了一碗白粥,擦了遍身子后才让他上床继续睡。

      这孩子一发热就让人害怕,冯令仪总想起来在沧州时最凶险的那个夜晚,根本不能合眼,沉沉地想着心事。

      玉哥忽然翻了个身,小脸埋在她的怀里,含含糊糊地喊她:“娘,娘……”

      冯令仪立刻回应:“宝宝怎么啦?”

      玉哥哼哼唧唧道:“我难受,脚上好冷,妈妈……”

      冯令仪抱着他却觉得像抱了尊小火炉,被窝里还放着两个烧得热热的汤婆子。

      她只好就着儿子蜷缩的姿势,将他两只冰冷的小脚握在手里:“这样有没有舒服些?”

      玉哥轻轻嗯了一声,没睡多久,又刷的一下扑腾着坐了起身,冯令仪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他扑在床沿上哇地吐了一地。

      冯令仪连忙拍抚着他的后背纾解,守夜的丫鬟也推门进屋,掌灯倒水,打扫屋子,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利落又干净。

      玉哥吐完便呜呜抽泣起来,叫嚷着难受,冯令仪一边哄一边给他换上干净的寝衣,看了眼地上的呕物,都是白日进的药汤和白粥,相当于什么也没吃。

      她叹了口气,像抱刚出生的婴孩一般,抱着八岁的儿子柔声哄睡,等丫鬟收拾好屋子,再将他抱去床上。

      玉哥的小手还紧紧揪着她的衣领,她用了点力气才抠出来。

      手臂有些打颤,酸痛的后劲上来,她抽着气,也去换了身衣服。

      一夜终于过去,天色微明,冯令仪摸着儿子已然退热的额头,长长舒了口气。

      等玉哥醒来,看着明显比昨日有精神了些,再喝了一剂药,大夫上门复诊,斟酌着减轻了药量。

      五日之后,玉哥才算大好了。

      冯令仪给伺候他的丫鬟们赏了厚厚的封红,又让人去请祥昌武馆的李馆主过府。

      许久不见,李馆主风采依旧,冯令仪请他用茶,寒暄一番后进入正题。

      “李叔应该听说过了,我在沧州时收养了一个儿子,快六岁了,指望着这孩子给家里带些子息。”

      李晋文一愣,接着一副了然的模样,背脊一挺,含蓄道:“这……四爷,您也太谦卑了些。哪有男人为生不出儿子苛求自个儿的?您房里就一位太太,连个暖床的丫鬟都没放,小人说句不恭敬的,这块地不行,那就换块地耕——”

      冯令仪递拳咳嗽一声:“李叔,你误会了。”他以为自己是在问他生子秘方呢?不过李馆主家里五个儿子,也难怪他要误会……

      “我还年轻,没想这么多,”冯令仪道,“只是既然收养了哥儿,便是当做亲生的来看。这孩子身子骨却有些弱了,三天两头的生病,我是想请你看看,能不能教这孩子练些强身健体的拳脚,也好补补他的底子?”

      李晋文尴尬地挠了挠头皮:“哦……是小人不敬了,还请四爷别怪罪,不是故意编排太太。”

      冯令仪摆摆手:“子女都是看缘分的,也确实不能怪太太。”

      李晋文呵呵笑了笑,赶紧将这头带过去:“方才四爷说,大少爷今年六岁了?这个年纪习武,晚是晚了些,但也不是大问题。可否让我给大少爷请个安?”

      冯令仪知道他是想看看玉哥的资质,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打发人去后院带玉哥过来。

      将将病愈,小男孩头上戴着秋板貂鼠帽,里头穿着嵌狐毛领的月白褂子,姜黄色洋绉银鼠冬袍,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外头还披了件大红色羊羔皮披风。

      李晋文看了看自己的单衣,嘴角一抽。

      冯令仪招手让玉哥来自己身前,见他这样便解释道:“哥儿刚刚得了场风寒,才病好没几日,只能多穿些保暖。不过这时节已经入冬了,也不算太过。我倒希望他像李叔这样不怕寒。”

      李晋文哈哈一笑,拱手给玉哥行了个礼:“小人李晋文,给大少爷请安了。”

      冯令仪摸了摸儿子的帽子:“你叫李师傅吧。”

      玉哥听话地喊了一声。

      李晋文摆摆手,对冯令仪道:“小人试试大少爷的筋骨。”

      冯令仪点点头。

      李晋文便让玉哥做了几个动作,越看眉头越紧,最后摸了摸玉哥的脉象,坐下不语。

      冯令仪示意玉哥房里的大丫鬟带她出去,立刻问道:“如何?”

      李晋文连连摇头道:“恐怕要让老爷失望了。大少爷的身子骨,不适合学我的路子。我自幼师从湄洲文氏,习的是烈性功法,大少爷学了,反倒对身体无益。”

      冯令仪追问:“李叔的功法学不得,那武馆里其他师傅们呢?可有合适的?”

      李晋文迟疑着,还是摇了摇头:“不是小人推卸,武馆里只有四五人是正经的拜师学艺,有传承在身,其他人都是野路子,一招一式实打实地练出来的,我就算肯夸下海口,四爷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能放心让他们教?”

      冯令仪犹豫起来。

      李晋文不解道:“小孩子体弱多病其实常见,又是千金小姐,精细些养着便是了,老爷怎么这般忧虑?”

      冯令仪叹了口气:“不是我过分紧张,养孩子实在是苦差事。这小子三灾五病的,从小就没有好照料,之前还落过水,险些没命,我不知找了多少名医才救回来。这次得风寒,不过是在自家院子里踢了片刻的毽子,若是寻常孩子,顶多咳嗽半日,他却发起热来了,折腾得我几日没睡好觉。不趁着年纪小好好调理,日后长大了,更要成我的心病。”

      李晋文想了想道:“或许是八字弱了些。四爷给请了替身吗?”

      冯令仪点点头:“刚收养就请了五个替身,寄在金光寺里修行。还让他拜了棵槐树做干亲。都是些安慰的幌子罢了,没有大用途。我想着,还是得将身体底子养起来,神佛之事虚无缥缈,不能完全寄托。”

      李晋文垂眼沉思起来,半晌道:“我记得侯爷是在岭南净明教学的武艺,而且是师从上一任宗主。净明教能人辈出,功法繁多,或许有适合大少爷的。”

      岭南啊。

      冯令仪道:“岭南山高水远,况且净明教除非出师,不得下山。我……”她怎么忍心送玉哥这么小的孩子过去学艺?

      李晋文劝道:“四爷不如去信问一问?侯爷平瑶乱时给净明教解决了天大的麻烦,在教内地位尊崇。说不定有转圜。”

      冯令仪微微点头。

      李晋文忽然咦了一声:“我说怎么总觉得忘了什么事!”

      冯令仪抬眸。

      李晋文扬眉道:“普恩寺最近新来了一位讲经的得道高僧,法号慧明,武学造诣十分了得,是月山寺武术的大宗。月山寺一派的武术重内修,对重塑筋脉大有裨益。四爷不是同普恩寺关系亲厚吗,何妨去拜访一二?”

      冯令仪眼睛一亮。

      初次拜访,总要讲究礼节。

      冯令仪好生准备了几日见面礼,还提前备好了拜师的束脩,拣了个休沐的日子,带着玉哥去普恩寺上香。

      一早上天色黯淡,仿佛在酝酿一场冬雨。

      寒风透过蓝色的细布车帘钻进来,玉哥咳嗽了几声。

      冯令仪连忙将车帘拢好,摸了摸儿子的额头,试着体温没有异常:“冷不冷?”

      玉哥摇摇头:“娘,普恩山有什么好玩的?”

      冯令仪失笑:“可不是带你来玩。咱们是来拜师的,再你外祖母,不,祖母,咱们给你祖母上几炷香。”还有被她牵连丧命的那妇人的丈夫。

      玉哥有些糊涂,拜师什么的他倒是不抵触,只道:“家里不是有祖母的牌位吗?昨晚才拜过呢。”

      “那是家里的,”冯令仪道,“普恩寺里也供了牌位,享着寺庙香火,更厚重些。正好今日过来,再给你供一盏长明灯。”

      玉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冯令仪抱着儿子在门口下车,知客师父引着她们到往日礼佛时居住的禅院。

      小沙弥捧着一壶热豆浆放在桌案上,倒了几杯出来,笑道:“施主们喝点豆浆暖暖身子。暂歇片刻,贫僧再领施主们去上香。”

      禅房里头炭火点得足,冯令仪给玉哥儿摘掉了大暖帽,摸了摸她手上捧着的暖炉也正滚热,便稍加放松地歪坐在炕上,端起豆浆喝了半杯,问起来慧明和尚:“……日前听闻,宝寺新近来了一位道行高深”的师父,不远万里从南京少林寺而来,不知可否有幸拜访一二?”

      知客惊讶道:“施主耳目好生灵通,慧明大师才上京不久呢,一直深居简出,不为外界所闻,施主倒是头一位问起来的。”

      冯令仪不知还有这层,不免懊悔此前急着拜师,都没有向李晋文细问问慧明的来历。

      她斟酌着道:“也是碰巧听闻。那人言谈之间对慧明大师极为推崇,钦佩他是当世难寻的武道高僧。是以心生向往,想顺道拜访一二。”

      知客却言辞含糊:“慧明大师不常出面接待香客,至于武僧之说,贫僧倒是未曾见识过……”

      冯令仪听得推诿之意并非坚决,会意送了五十两的香油钱:“天岁大寒,今日入寺观来,香客不多,想来佛前也寥落许多,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便请师父添些香火吧。”

      知客推辞了几番才收下,也精通人情,笑道:“施主今日来得不巧,慧明大师现下正与住持辩法,不好中途打搅。施主若是愿意,不妨稍后片刻,贫僧派小徒过去探听,辩法结束,便引施主前去拜谒。”

      冯令仪当然没有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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