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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   冯令仪把自己关在青禾堂的小书房里斟酌字句,直到傍晚才写完信,密封了交给林巍加急送往天津,最快明日中午便能到二娘手中。

      原本预料至少要三日才收到二娘的回信,这日夜半,冯令仪却被一阵轻柔的抚弄叫醒了。

      “二娘!你怎么回来了!”冯令仪看清床边坐着的人,一下子清醒了,惊喜道。

      计迎罩着一件厚厚的斗篷,一身风尘仆仆,面上微微倦怠,摘下兜帽道:“我接到了你的信,怕纸上说不清楚。令哥儿,你是怎么想的呢?”

      冯令仪下床,从衣架上取了大氅披在肩头:“……我还是想做男子。”

      计迎道:“你在信中还是有些犹豫的,不然不会写信给我了。其实你不清楚太太为何执意将你当做哥儿养大吧?”

      冯令仪疑惑道:“不是为了让我顺利接手合庆元那些产业吗?”家里要是没有男丁,就是绝户,经商更加不易了。

      计迎摇摇头:“你出生的时候,太太也没有料到能有今日的家业。”她停顿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

      “我是十二岁时在烟花之地遇见太太的。她进那地方时被人绑着,穿戴却很好,我猜是上了拐子的当了。太太挑了我做侍候的丫头,教我写字读书算账,但是从来不同我说她的过去,我只知道她应当在商户人家里生活过。

      “后来侯爷到访扬州,第一次见面就给太太赎了身,她执意将我也一并从那地方带了出来。我陪太太在暗门子里待了三年,见过太多腌臜事了。庄户人家年成略好便惦念着多娶一房小妾,不成还要去青楼里挥霍。殷实人家的男子逛多了青楼,染病死了,他家里的正室夫人就被翁姑逼着殉节了,给夫家挣了块牌坊,子弟考功名方便了不是一丁半点。

      “再拿侯夫人来说,人品尚不论,满京的人谁不羡慕她有个好夫婿,肚子也争气,头胎便是龙凤,一个是世子,一个做了皇妃,世子虽然没了,还有个小儿子。但是即便如此,侯爷还是能一句话就关了她——你知道畅陵轩的事情吧?”

      见冯令仪点头,计迎才续道:“男子就不同了,没有人会逼着他们如何贤良大度……何况太太有这样的出身——虽然那间青楼后来无故失火烧了个精光,但是太太的身世一旦被人拿来说嘴,即使父族显赫,你作为女孩儿肯定是终身摆不脱污点的,做哥儿被波及的倒要少很多。”

      冯令仪心神震动。原来是这样,沦落风尘,吃尽苦头,难怪娘情愿冒险也想她做个男孩儿……原来是这样!

      冯令仪喃喃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爹才这么多年都不给我娘一个名分的?”

      计迎怔愣一瞬:“不是侯爷不给,是太太不肯带着你来燕京,在苏州更自在些。侯爷仿佛在扬州以前就见过太太的。”

      冯令仪忍不住道:“您和我娘都觉得男人不可信,我爹也是如此吗?”

      计迎失笑:“子不言父过,我怎么好在你面前评价侯爷。何况好与不好都是相对而言的,你肯定知道侯爷待你如何的。万事听从心意,做伴读之事也是如此。”

      二娘说了这么多,左不过是想告诉她,做女子的艰难之处,东宫伴读与之相比,一个是确定的惨淡,一个是不确定的风险……

      不知道太子看中她什么,要是他没有向圣上索要自己做伴读就好了!

      .

      “姑母——大嫂。”

      许迎桥撩了帘子进屋,才看见东边炕上已经坐了人。

      王氏笑着点头:“弟妹也来了?”她轻轻抚上尚未显怀的小腹,“这孩子闹人得很,折腾得我如今才过来畅陵轩给娘请安。”

      宁氏憔悴了很多,淡淡地看了许迎桥一眼:“坐。”

      “姑母见谅,侄女实在不孝。二爷不知何时在适安置办了个温泉庄子,非要我过去看看,连府里的事情都顾不得了,这才耽误了来看您。”

      许迎桥解释完,见宁氏面色缓和,才在炕边的杌子上坐了,

      屋里炭火点得过浓,门窗紧闭,又燃了艾草,显得有些窒闷,她不适地理了理裙摆。

      宁氏膝上盖了厚厚的绒毯,却仍然能看出双腿的不自然:“你料理家务不久,当以府里为重,若是琪哥儿再胡闹,你也应当稳重些。”

      许迎桥低眉顺地应是,听完训才问道:“姑母腿上如何了?若是黄大夫看不好,侄女再为您寻访。怪下人不懂事,我都是听老太太说起才知道您的腿有些不好。”

      宁氏的脸色便显得有些怪异,看了一眼门边站着的两个面无表情的粗壮仆妇:“你不用再为这事费心了。你爹知道了吗?”

      许迎桥迟疑道:“我们家里的人送了爹的口信过来,爹说让姑母好好养着。”

      宁氏僵硬片刻,闭了闭眼:“罢了,靠不住。”

      王氏见气氛冷凝,忙笑道:“上了年纪的人哪能没点小病小痛的……”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讪讪地闭了嘴。

      宁氏止不住地皱眉。这个儿媳妇,娶进门了才看出来不着调,难怪瓒哥怎么都不喜欢!

      许迎桥找补道:“娘也很久没见瑾叔叔了吧?公爹这几日都叫他去前院抽背书呢!您再猜不到是为着什么了!”

      宁氏嘴角一勾:“这算什么事,也值得你拿来哄我,令哥多得拿不完了才施舍一点给瑾哥,哼……”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有点真心的高兴,连膝弯处刺骨的寒痛都仿佛减轻了些。

      王氏感激地看了眼弟妹:“媳妇听公爹的意思,是要瑾叔叔替了令叔叔去陆家族学读书了。”

      宁氏这下倒真是始料未及。侯爷换了畅陵轩的下人,派了专门的婆子日日看着她罚跪,又带走了瑾哥,她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主掌中馈这么多年,她才知道畅陵轩原来能这么冷清,更不用说知道外头的事了。

      她狐疑道:“瑾哥去陆家?侯爷这是……”

      王氏有些气愤道:“还是令叔叔好命!他被选上进东宫做伴读了!侯爷特地为他弄来的陆家族学的位子可不就空了,陆家遣人来问,侯爷就说让瑾叔叔去试试了。”

      宁氏喃喃道:“东宫伴读……果然好福气,难怪啊。”她看着王氏的肚子良久,盯得王氏有些害怕,才挥挥手:“你们都回去吧。在老太太那里多看着点瑾哥。”

      妯娌二人一同出了畅陵轩,许迎桥嫁来侯府不满一年,和王氏前后脚进门,平时却走动不多,不很亲密,借着嫂嫂有喜多说了几句,眼见到分手的岔路,笑着正要开口,王氏却先道:

      “方才若不是弟妹为我解围,恐怕又要惹得娘不悦了。弟妹若不嫌弃,去我那里略坐坐如何,我娘家新送了几罐糟鲞来。”

      许迎桥有些诧异,这还是王氏第一次请她串门,不好拒绝了:“好啊,听说余杭的糟鲞可是一绝,我倒要借嫂嫂的福了。”王氏祖籍在余杭。

      进了王氏孀居的萃园,作妇人打扮的大丫鬟端了茶上来。许迎桥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这丫鬟的脸,心下怪异,只觉仿佛哪里见过一般。

      “这丫头是嫂嫂新提上来的么?瞧着有些眼生。”

      王氏给她挟点心的动作一顿:“是大爷放在屋里伺候的,他身边人不多,除了我也就这丫头了,我就调她来身边做个伴。歆儿,还不快见过二奶奶。”

      丫鬟请安的声音好像黄鹂鸟儿。

      许迎桥忙道:“快起来,原是歆儿姑娘,是我认不得人了。”

      王氏便让歆儿下去:“弟妹不要见怪,今日邀你过来一叙,实是为着我的一桩心事。”

      许迎桥也猜到了:“大嫂不妨直言,若是我能帮得上,一定不叫你为难。”

      王氏连连摆手:“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你看看这幅画吧。”

      她说着起身到内室取了一张卷轴出来,小心翼翼地摊开在炕桌上。

      许迎桥毫无防备,走近了去看,却见烧了小半的画上是一梳姑娘发髻的妙龄女子在园中扑蝶,面容……却越看越像是她自己。

      许迎桥不禁朝王氏看去。这是什么意思?

      王氏已经安稳在对面坐着了:“这是我成婚不久后在大爷书房里看见的,我一直没有和他说。”

      许迎桥拿不准王氏的心思,大嫂一直是很容易看懂的人。她有些踌躇地合上了卷轴:“不瞒嫂嫂,姑母前年接我到侯府暂住,确实是为着当年我娘与老太太定的亲事。那时同我议亲的虽是大伯,但我爹看中了二爷,亲事这才落实了……”

      王氏听了一会儿,笑着打断了她:“你紧张什么,大爷在的时候我都按下此事,难道如今反而放不下了?快坐。”

      等许迎桥依言落座,她才继续道:“我是清楚你什么也不知道的。大爷瞒得紧,只有他身边那个殉主的小厮是知情人。见了这画之后,我很不明白为何当初娘不选你做儿媳,岂不是两相欢喜。前几日畅陵轩的嬷嬷犯事被撵出去,我派人去她乡下儿子的家里守着问话,才知道当年的事情。弟妹想不想听一听?”

      许迎桥心中暗暗后悔,不该来萃园一趟的。实在荒谬,瓒表哥那么冷清的一个人,在侯府暂住的时候,他几乎只和自己见礼时才会问几句安好,怎么会……

      她略有生硬道:“嫂嫂既然知道我从来端正,迎桥就放心了,这些过去的事情,听与不听于我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区别,迎桥还是不要自寻烦恼的好。”

      王氏放柔了语气:“弟妹只当是耳边风好了。其实老太太和侯爷都不觉得你做世子夫人有什么不好,但是娘不知从何处知道了大爷的心思,改了主意要你做二叔的媳妇。你说一个当娘的为什么不肯成全自己的亲生儿子呢?大爷又是个闷葫芦,什么话都藏在心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顺着娘的意思娶了我过门。”

      许迎桥皱眉道:“大嫂告诉我这些,究竟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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