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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失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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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困兽般的啸叫。主治医师的镊子悬在少年右眼前方三厘米处,金属尖端映出那只蒙着灰翳的眼球——像被酸雨腐蚀过的摄像头镜头。
"收缩压从40升到120只用了两秒。"护士盯着疯狂跳动的波形图,棉签在碘伏瓶口碾出细碎的吱嘎声
医生额角渗出冷汗,听诊器刚贴上少年左胸,金属膜片突然传来齿轮卡壳般的异响。少年本能地后仰,后脑勺撞在金属床栏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你叫什么?"医生用笔灯扫过他完好的左眼,光斑在收缩的瞳孔周围晕出诡异的金色光晕
少年张嘴时扯裂了结痂的唇角,血珠滚落在"家属联络表"的印刷字上,把"紧急联系人"那栏染成暗褐色。
走廊的消毒灯在黄昏时分准时亮起,紫光把医生白大褂上的血渍照成毒蘑菇的菌斑。"查不到就诊记录。"护士对着空白电脑屏幕吞咽口水
金属托盘突然震颤着平移两厘米,少年灰白的右眼倒映着窗外惊起的鸽群
当第十三次询问坠入沉默,他沾血的食指正在病历本上无意识描摹——陈凌
“我只记得这个了。抱歉”传来少年虚弱的声音
“你还记得什么吗?”
少年摇摇头
“行吧,至少名字应该是对的吧?小李,去查查有没有记录”主任医生将旁边的小护士喊去查询“陈凌”的记录
见少年一脸茫然的神色,主任医生也只好先放下对陈凌的工作
“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的按床头的呼叫铃”
消毒水的气味在病房里弥漫,陈凌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窗外的梧桐叶在风里翻卷,细碎的光斑透过纱帘在他苍白的指节上跳跃。
"啪嗒。"
金属门把手突然弹开的声响惊得少年肩头一颤。扎着丸子头的小护士像阵风似的卷进来,白大褂衣角还沾着走廊里飘来的桂花香
"要下雨啦!"她故意把病历本拍在床头柜上,金属支架上的葡萄糖液袋跟着晃了晃。
陈凌缓缓转过脸,视线从积雨云堆积的天际收回来。护士胸牌在逆光中泛着微芒,"李曼"两个字被斜射进来的光线切得支离破碎。
"真没劲。"李曼一屁股坐在转椅上,鞋尖点地转了个圈
她伸手戳了戳少年绷紧的肩线,"主任让我来当知心姐姐哎,你倒是给点反应?"输液管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在墙面上投下蜿蜒的蛇影。
少年往后缩了缩,后背贴上冰凉的金属床头。他的目光掠过对方眼下淡青的阴影,最终停在护士服口袋里露出一角的棒棒糖包装纸上
窗外适时响起闷雷,雨滴开始噼里啪啦砸在空调外机上。
"陈——凌——"李曼拖长音调念着病历卡,忽然把纸页举到他眼前。铅字在潮湿的空气里微微晕开
"这名字耳熟得紧,上周三区那个车祸......"她说到一半突然咬住舌尖,转椅吱呀一声滑向窗边,"哎呀这雨真大,你说会不会把住院部楼下的绣球花都打蔫了?"
少年望着她被雨幕映成青灰色的侧脸,鼻腔里钻进一丝若有若无的碘伏味道
输液管里的透明液体正匀速坠落,像极了窗外连绵不断的雨丝
窗外的雨骤然急促起来,梧桐叶在雨点中簌簌颤动
豆大的水珠砸在青灰树皮上,顺着褶皱的纹路蜿蜒而下,在枝桠间汇成无数道银亮的小溪。最后几缕残阳穿透积雨云,在病房的磨砂玻璃上晕出朦胧的金斑
李曼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帘褶皱,呼吸在玻璃表面呵出白雾。少年单薄的脊背贴床头,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被穿堂风掀起下摆
他赤足踩在洇湿的大理石地面,脚背泛着久未见光的青白,发梢凝着细碎的水钻——不知是未擦干的雨水,还是夕照最后的馈赠
消毒水的气味在病房里浮沉,李曼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钢笔。午后阳光穿过百叶窗,在陈凌苍白的侧脸上投下细密的光痕
青年垂眸时睫毛在眼睑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喉结随着吞咽轻轻滚动,看得她钢笔啪嗒掉在病历本上。
"小李,我让你来是帮忙看看能不能让他记起来什么,不是让你在这犯花痴的。"
金属门框被叩响三声,主任医师的白大褂下摆还沾着手术室走廊的消毒液
他食指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落在李曼嘴角可疑的水光上。监护仪突然发出滴的一声,吓得李曼猛地起身,转椅撞在身后器械柜上哐当作响。
"老师!您什么时候......"
"在你盯着人家锁骨咽口水的时候。"老医师从胸袋抽出酒精棉片扔过去,"擦擦。"
李曼手忙脚乱接住的瞬间,余光瞥见陈凌微微蜷起的手指。青年病号服领口随着动作滑开一线,露出锁骨下方淡青的血管脉络
护士服口袋里的体温计硌得她心慌,耳尖烫得要烧起来:"老师!"
"陈先生,配合小李做记忆唤醒。"老医师转向病床时语气温和许多,却在转身时剜了李曼一眼
监控显示您晕倒前最后出现在三号地铁站,但紧急联系人......"他翻动平板的手指突然顿住,"又死机了,这破系统。"
陈凌抬眼时睫毛在眼底投下小片阴翳,输液管在他手背轻轻摇晃:"给您添麻烦了。"
"有事按呼叫铃。"老医师走到门口又回头,手术室蓝光在他镜片上闪过,"李曼,再让我发现你偷拍病人锁骨——"
自动门合拢的轻响里,李曼红着脸摸出白大褂里的手机。锁屏照片上,晨光中的青年倚在病房飘窗前,病号服第二颗纽扣松开着,领口露出的肌肤比身后积雪还要晃眼。
消毒仪规律的嗡鸣突然断了一拍,李曼托腮的手肘在金属床栏上打滑。午后斜阳将她的护士牌晃成碎金,正落在陈凌微颤的睫毛尖上
青年病号服袖口滑落半寸,腕骨处淡青血管随呼吸起伏,像雪地里蜿蜒的溪流。
"所以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
钢笔尾端在记录板上敲出细碎节拍,李曼半个身子都趴在了移动桌板上
陈凌枕着枕头偏过头,发丝扫过监护仪导联线时带起细小静电,空气里漫开极淡的焦糊味。
床头铃突然响起隔壁病房呼叫,惊得李曼撞翻了墨水瓶。蓝黑色液体在记录纸上洇开时,她看见陈凌喉结动了动,输液管里淡黄营养液跟着晃出细碎光斑。
"唉,这么帅......"钢笔尖戳破了纸页,李曼慌忙改口:"我是说,这么年轻怎么就......"窗外忽而卷过带着消毒水味的风,把病历本哗啦啦掀到三天前的记录页——患者陈凌,应激性失忆,无身份证明。
不锈钢餐车轱辘声由远及近,李曼啪地合上病历本跳起来。陈凌腹部突然传来清晰的肠鸣,在监护仪平稳的滴答声里格外响亮
青年苍白的耳尖泛起血色,蜷起的手指将床单攥出涟漪般的褶皱。
"糖醋小排还是香菇滑鸡?"李曼指尖还沾着墨渍,她转身时马尾扫过心电监护屏幕,没看见陈凌望着她背影时,眼底转瞬即逝的鎏金暗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