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屁话》景裕

17、拥抱

　　铃声嘟了三下，那边缓缓接通，刚要说话时便却被温之然挤回去，她忍着哭腔，“我到学校了。”

　　电话那头顿了下，才悠悠开口，“你这会不会太急了昂?才三点不到呢。”

　　温之然默声，心里泛起恍如隔世感，抽噎了下，压着嗓子说:“……嗯。”

　　不对劲，筱筱这才意识到什么，慌忙跳起身，抓住外套就随意一搭，边急忙穿鞋，语气揣测：“你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

　　“……我难受。”

　　果然。

　　这下筱筱动作更急了，“你是在校门口吗？”

　　“嗯。”

　　瓮声瓮气的。

　　“那你先到保安亭里面去吧，外面风有点大。”

　　筱筱的手指刚触上门把时，吴校长就不知从哪冒出身，看这架势，疑惑发问:“去哪啊？”

　　筱筱捂住听筒，扭身跟对嘴型似地回复:“找个同学。”

　　当吴校长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筱筱已然等不及，眉毛一横急急溜走，她也只好在后面扯着嗓子喊:“那你记得早点回，晚上还要吃团圆饭勒！”

　　“嗯！”

　　筱筱听了个大概，便稀里糊涂地丢之脑后，一门心思与电话那头聊，扯东扯西：“你还不打算告诉我要去哪里吗。都已经临近出发前几小时了。”

　　“你刚写作业了没，感觉全堆到明天就完蛋了。”

　　“我今天中午吃了笋炒腊肉，嫩笋，还挺好吃的。”

　　……

　　可惜电话那头除了发出一点微弱气息声，便什么都没了，于是筱筱一个人独角戏唱了很久，但还偏乐此不惫。

　　她本来也没打算要温之然回话，她知道对方现在心情很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筱筱希望这无意义的胡言乱语可以让对方渐渐淡忘那种受伤的感觉，并且觉得等待的时间并没有那么漫长。

　　“没写。”

　　“什么？”

　　筱筱自言自语久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温之然是在说什么。

　　“没写作业。”温之然重复道。

　　“哦。”

　　筱筱悬着的心终于下去了点，“你怎么还选择性地略过第一个问题。”

　　温之然权当没听见，继续回应第三个‘自言自语’，闷闷说：“我不喜欢腊肉，好咸。”

　　“唔，是有点，带点肥肉的可能会好些。”

　　温之然这会儿记性很好，像是弥补刚才的空却一样，一个接一个回复筱筱的话，而筱筱对这已经炒过并且冷掉的饭菜依旧有答必应，吃得嘛香。

　　远在另一头，身在保安厅的温之然搬了张冰冷的木凳，找了个对着校外窗口的位置安分坐着，攥紧手机时不时直起上身往外瞅两眼，语气急躁：“我也喜欢猫，但还没养过。”

　　“那改天我们一起去猫舍坐坐呗，我知道有个地方特别棒。”

　　筱筱一把推开门，簌簌寒风裹着她含笑声音从外传进这不大的保安室内，令这没什么暖气的小亭子又添了份冷。

　　可温之然却感受不到一点冷。

　　此刻电话里传来的电子音与此刻现实的声音相重叠着，都是筱筱的，它们直冲冲地钻进温之然的耳蜗，令她浑身过电般地一颤，头皮发紧。

　　跟看见救命恩人一般，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扑向筱筱，而筱筱也乐意配合地张开双手，稳稳接住，直至温之然将头深埋进筱筱的脖颈。

　　不过很快这温馨的一幕被一旁摸不着头脑但务实的保安大哥打断。

　　“同学，激动也不能踢凳子，这是公共财产，踢坏是要赔的。”

　　听见这话，筱筱憋住没笑出声，但鼻孔直冒热气，温之然不自在地攘了攘头，保持拥抱的姿势大转头朝向保安大哥，“不好意思，等下我就扶起来。”

　　“不用了，”保安大哥随手拎起放正，像是过来人般劝慰道，“同学之间有脾气是正常的，但……”

　　这显然把她们当作闹脾气又和好的同学了。

　　温之然听劝似地嗯嗯，私底下却推着筱筱往外走，她现在不想听保安大哥讲话。

　　怎么办，筱筱能怎么办，走呗，皇上要走还能不顺着么。

　　刚出保安室，筱筱便赶着问:“你怎么就穿这么点?下面是裙子?不冷吗？”

　　温之然没应，但筱筱从那接触的肌肤明显地感受到了对方囊起嘴，显然是不满意她一连串的提问。

　　有些事可以不答，但有些事不能不答。

　　筱筱挣脱温之然环拥的双手，捧着脸逼地对方必须直视眼睛，然后用不似自己的声音很轻很浅地:“嗯？”

　　温之然嘴撇地更下了，自以为凶狠狠地一瞪，却直将眼泪瞪掉了，一连串像散落的珍珠。

　　她呜咽了声，拍开筱筱的手，重新紧紧地抱住好让对方再也挣脱不开。

　　“啊，不想说就不说，别哭啊。”

　　筱筱急地直拍温之然的背，背上骨骼清晰可辨，感觉浑身就没二两肉。

　　她好言好语地:“我这不怕你冷吗？虽然天气回暖，但你这样还是太虎了吧。”

　　温之然扒着的手悄悄拧她，将眼泪抹在筱筱裸露的皮肤上，才带着鼻音开口，“刚洗完澡，不冷。”

　　“不冷你外面套个睡袄干嘛？”

　　一针见血的。

　　温之然一把抬起头，顶着红鼻子忿忿道:“你好吵。一点也没有安慰人的态度。”

　　筱筱趁机拉开些距离，替对方重新扣好纽扣，“那你演示演示”。

　　温之然闻言酝酿感情，筱筱乐得看她有活力，随她闹，屈身扣最后一颗，完了她忽然来了心思伸手去冰温之然光滑的小腿肚，却没想到看见一竖凝固的血痂。

　　她一愣，面色沉了沉，小心翼翼地将手掌捂了上去。

　　温之然没想到人心会如此险恶，生理性地勾起腿，手往筱筱脖子上挂，近距离地感受到对方胸腔的振动，恼羞成怒地说:“你不要脸。”

　　筱筱如她所言，冷着声音嗯哼，“没有脸。”

　　她拍了拍温之然的屁股，示意对方赶紧下来，没想到对方虽情愿放下手，但却要恶狠狠地再重复一遍，“你不知羞！”

　　筱筱:“？”

　　顶着波光潋滟的圆眼说这种话，实在是没一点说服力啊。

　　筱筱耐着内心的冲动脱下外套往温之然腿上围，在那打了个略紧的死结。

　　温之然禁受不住挑逗，索性手拢进筱筱的发顶慢慢地抓了两下，嘴上还要说些不相干的话:“你这样绑我怎么走啊？跟企鹅似的。”

　　筱筱确保露出的腿都蒙上外套，顶着为非作乱的手仰头，恢复平常的调调:“你撸猫呢？”

　　温之然顿时被逗乐冒泡了，一抖一抖的，趁对方还站起来时赶紧耀武扬威般地抓大幅度，语气终于劲劲的有些人味，“对啊。”

　　筱筱双手投降，妥协地说:“好吧好吧”

　　“我怎么走啊，同桌猫，猫同桌，筱筱猫……”

　　！

　　筱筱以行动打断温之然，径直从腿弯抱起她，“没有脸”地颠两下。

　　“这样走。”

　　温之然也不知道什么就又手巴巴地勾到筱筱的身上去了，撇过脸，嘟囔着嘴，“你脸皮真厚。”

　　“那你下来？”

　　虽这样说，但筱筱丝毫没有放下的迹象。

　　温之然更没有要松手的表示，又勒紧半圈，“我累了”。

　　“我脚好冷。”

　　她扬起穿拖鞋的脚在眼前晃了晃。

　　“我现在很难受，急需别人的拥抱来安抚内心。”

　　筱筱就抱着往前走，边句句回应。

　　“走过来的？”

　　“伸进来些。”

　　她把外套往温之然脚部拉了拉尽量能覆盖上。

　　“你不会还找保安大哥拥抱了吧?”

　　温之然捶她，真是一点也抓不住重点。

　　“怎么可能！”

　　“哦，那你找谁抱了？”

　　温之然:……

　　她简直要捶死筱筱了，横眉毛瞪脸地，“找你不行啊？你这么眼瞎看不见一大个人挂你身上吗？等你过生日了我要挂最好的主任医生给你治治。”

　　她机关枪一样地突突。

　　筱筱低头眉飞色舞，因为没有被机关枪扫中而狂喜，“唔，谢谢你啊。”

　　“不过不用最好的，小诊所就行，省得浪费钱。”

　　温之然懒得搭理她了，自个找处舒服的位置置气地窝着，偏还故意地用鼻子重重出气。

　　静了没两分钟，她又找茬似地说:“谢个屁。”

　　“那我替我的屁股谢谢你啊。”

　　温之然有种硬拳头打进棉花的感觉，之前的震惊、恐惧、愤怒瞬间烟消云散，脑子里只留下该怎么给筱筱回话。

　　走了一会儿，筱筱突然说：“先去我家吧？”

　　温之然难得婆婆妈妈了下，别扭地说:“这样不好吧？”

　　“挺好的。”

　　“去嘛，求你了。”

　　筱筱在公平书店旁停下了步子，用头蹭了蹭温之然。

　　“你是在求我吗？”

　　温之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