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共生》痴心妄想le

41、奢侈善意

　　他将扣子一颗一颗，一直扣到了最顶端。高耸的领子紧紧包裹住脖颈，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束缚感，却也带来了一种畸形的安全感——仿佛这样就能遮住所有不堪的痕迹，隔绝窥探的目光。
　　他又穿上了那条依旧湿冷的牛仔裤，冰冷的布料贴在皮肤上，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将那堆破烂湿透的旧衣服胡乱塞进了垃圾桶，像是要埋葬一段可怕的记忆。
　　做完这一切，他拧紧了还在哗哗流水的水龙头。洗手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身体的颤抖，然后推开了那扇窄小的门。
　　便利店里的灯光依旧明亮温暖，关东煮的香气若有若无。收银台后面，店员小姐姐正低头看着手机，听到开门声，立刻抬起头。
　　当她看到走出来的林晨时，眼神再次波动了一下。
　　换上了干净的黑衬衫，扣子扣到顶，遮住了脖颈和锁骨，整个人看起来稍微“整齐”了一些。但额角那道裂开的伤口更加显眼了，渗出的血珠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触目惊心。他的头发还是湿的，一缕缕贴在额前，脸色依旧惨白，嘴唇毫无血色，眼神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灰烬，死寂而空洞。走路的姿势也带着明显的僵硬和小心翼翼。
　　店员小姐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问出那句“你还好吗”。答案显而易见。她只是默默地，带着一种无声的包容，看着他。
　　林晨走到收银台前，手里攥着那团换下来的、湿冷的牛仔裤（他还没处理掉），指尖冰凉。他避开店员的目光，低着头，看着光洁的地面，声音嘶哑而微弱，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试探：
　　“我…我可以在那边…坐一会儿吗？”他指了指便利店角落靠窗设置的、只有两张小桌子的简易用餐区，“就一会儿…如果…如果有人来了，我…我马上就走。” 他像是在乞求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一个能让他稍微喘息、舔舐伤口的地方，又生怕自己的存在会带来麻烦。
　　店员小姐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用餐区，又看了看林晨那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倒下的身体和额角刺目的伤口。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同情，担忧，一丝不安，但最终，一种朴素的善意占据了上风。
　　她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然后，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那边晚上会有点冷，玻璃透风。”她顿了顿，目光看向收银台旁边一扇不起眼的、贴着“员工专用”标识的窄门，“你去我们的员工休息室待会儿吧。里面有椅子。”
　　林晨猛地抬起头，死寂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被巨大的惶恐取代：“员工…休息室？这…这怎么行？我…我不是…”
　　“没事的。”店员小姐姐打断他，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尽管那笑容也有些勉强，“我们早晨六点才有人来交班。现在离六点还有…”她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嗯…还有好几个小时呢。只要在六点前不被发现，就没事。”她压低了一点声音，“里面很小，但比外面暖和。门没锁，你进去关上门就行。”
　　巨大的、几乎是奢侈的善意，像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击着林晨早已冰封绝望的心湖。他愣住了，看着店员小姐姐温和却带着疲惫的眼睛，一股强烈的酸涩猛地涌上鼻尖，眼眶瞬间发热。
　　“谢…谢谢…”他喉咙哽得厉害，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除了这两个字，他几乎说不出别的话。他笨拙地、深深地弯下腰，鞠了一躬，动作牵扯到全身的伤痛，但他毫不在意，“真的…非常谢谢你！”
　　店员小姐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弄得有些无措，连忙摆手：“不用这样，快进去吧。”她指了指那扇员工休息室的门。
　　林晨直起身，眼眶通红，他犹豫了一下，看着店员小姐姐一个人守着这空旷的便利店，又看了看自己，鼓起勇气，带着一种近乎赎罪般的迫切问道：“那…那现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我可以干活的！擦地？整理货架？什么都可以！”他急切地表达着自己的价值，仿佛只有付出劳动，才能稍微抵消一点接受这份善意的愧疚感。
　　店员小姐姐看着他单薄的身体、惨白的脸色和额角的伤口，又看了看他眼中那份近乎卑微的恳求，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摇了摇头，语气温和而坚定：“不用。晚上没什么顾客，很清闲的，没什么要帮忙的。”她顿了顿，看着林晨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去吧，关上门，没人会打扰你。好好…缓缓。”
　　“好…缓缓…”林晨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有些茫然。他再次用力地点了点头，嘶哑地道：“谢谢…”他不再坚持，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那扇写着“员工专用”的门。
　　推开门，里面是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一张旧桌子，两把塑料椅子，一个放着员工私人物品的小柜子，墙角堆着一些纸箱。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可能是上一位员工留下的）和速溶咖啡的味道。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一盏同样瓦数不高的小灯。虽然简陋，但确实比外面暖和一点点，最重要的是——封闭，安全，无人打扰。
　　林晨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便利店的光线和声响。狭小的空间瞬间将他包裹。
　　他走到其中一把塑料椅子前，没有坐下，而是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滑坐到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蜷缩起来，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他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双臂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点点可怜的温暖和安全。
　　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