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刃出鞘》挪威星

1、第 1 章

　　“洛离！你的书是哪来的？”
　　“洛离，等考核通过了，我们......”
　　“队长，这次任务......”
　　“队长......别去......洛离！洛离！”
　　“阿离......”

　　嘈杂的声响汹涌灌入耳中，心脏沉重地跳动，一下、又一下泵出鲜红滚烫的血，浇灌整片黑暗。

　　“阿离......我恨你。”
　　“我恨你......”
　　“我......”

　　“洛队长？洛队？”

　　洛离骤然惊醒。

　　耳边模糊的声音如潮水般褪去，脑子里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她猛地抬头，发现一整个会议厅十几号人，眼睛全盯在她身上。

　　除了她抱着平板的雪鹰副队。

　　陆月站得离她五米远，额角肉眼可见突突直跳，企图和自己开会睡着的队长原地割席。

　　......

　　啧。

　　索性联邦十二狩猎队之首、洛离洛队长的心脏足够强大，迎着众人微妙的目光，面不改色地吩咐旁边的年轻卫兵：“帮我拿支净化剂，谢谢。”

　　众人顿时了然，目光刷的一下转变为理解和敬仰。

　　新历014年，人类移居太空，在茫茫宇宙中建立起第一个城市空间站、如今的联邦核心——银城。

　　可惜宇宙中存在的生物不仅有人类，还有一种族群众多、拥有异能、形似漆黑石油的诡谲高维生物——亚兽。

　　他们出外勤的都知道，亚兽途径之处会留下特别的宇宙辐射，散布范围极广、对人体损伤极大，联邦最先进的防护材料也无法完全屏蔽。只有提取亚兽血液中的血清制成净化剂，才能够去除辐射影响。

　　如果没有在突破阈值前及时干预，那么被侵蚀的人轻则精神错乱，重则血融骨化、变成一滩烂泥。

　　洛队长刚下星舰就赶来开会，风尘仆仆连净化剂都没来得及打，敬业程度实乃吾辈之楷模。

　　会议厅的空气瞬间被夸张的赞赏与崇敬灌满。

　　洛离敷衍应着，在一水虚情假意的攀谈恭维里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

　　“不用多跑一趟了，我这里正好有带净化剂，洛队先打吧。”

　　会议桌外围，一名面容柔和的白大褂拨开众人走过来，从包里拿出一支莹蓝透亮的针剂，递进洛离手里。

　　胸前名牌上明晃晃的两个字：沈涯。

　　洛离无声叹息，在一众略显微妙的目光里接过针剂，毫不意外地摸到玻璃管尾端、一个小小的爱心型凹陷。

　　是的，面前这位整个军部最年轻的医疗官，是她地球时期盖过章的未婚夫。

　　可惜洛离在太空移民期间遭遇爆炸，冷冻仓里一睡十年，醒来后只剩下部分模糊的记忆碎片，除了知道有沈涯这个人之外，别的一概记不清。

　　四年来沈涯有意磨合，她则始终维持一个不拒绝不接受的微妙态度，至今也没让对方磨出什么进展。

　　冰凉的净化剂打进手臂，彻底抚平了大脑深处的躁动，心跳回归正常水平，不再有任何杂音。

　　“洛队感觉怎么样？需不需去一趟医疗部？”

　　坐在上首的将军周锐适时开口，拽回了洛离的思绪。

　　她把空了的针管随手抛进垃圾桶，道：“不用，将军继续吧。”

　　周锐便收回目光，落在铺满了资料的屏幕上。

　　“联邦三个月前派了一支科考队前往旧地球，一个月前，该小队在回程途中失联，军方总部数次派人搜寻，均无果。”

　　“就在昨天，我们第七军区的巡逻队，收到了一条来自域外的讯息。”

　　色调昏暗的视频投上大屏。

　　背景一片漆黑，只有一个银白色的盒子立在正中间，严丝合缝，不见一点开口。

　　这是联邦最高等级的保护锁，一旦关上，就只有最高议会和各军区的几位元帅才有开启权限。

　　他们究竟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不等洛离细想，视频里先响起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男声：

　　“长话短说，联邦要的小玩意在我手里，所以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第一，以物易物，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它就可以完好无损地回到你们手上。”

　　“第二，五天以后，你们派人去宇宙里找这玩意的残渣碎末。”

　　“至于会不会进亚兽肚子，就不关我的事了。”

　　视频结束，总长度不到三十秒。

　　洛离眯了眯眼，“你们欠了人家东西？”

　　周将军一顿，道：“不，实际上，联邦已经很久没有跟旧地球有任何往来，我们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但视频发来时自带落款，是‘极昼’。”

　　在场几乎所有人同时吸了一口凉气。

　　洛离的心也渐渐沉了下来。

　　十四年前的旧地球时期，人类还在和自己创造出来、又失去控制的机械人打生打死，战争一度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都损失惨重。

　　然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宇宙中徘徊的亚兽突然大批闯进地球，和机械人站在了同一阵线。

　　亚兽群堪称恐怖的异能顷刻之间瓦解了人类的防线，联合国被迫启动尚未成熟的“方舟计划”，带领一小半人逃亡太空，紧急建立起星际联邦，稳住局势。

　　为了阻止敌人的追击，联邦在召开几次大会后，以三票之差的微弱优势，通过了“洪水计划”。即——用最后的核武器，对地球进行一场全方位覆盖的终极轰炸。

　　机械人全军覆没、亚兽逃回茫茫太空的同时，地球上剩下的几十亿人类也随之消亡。

　　这场惨烈至极的“胜利”，至今仍是联邦内部不可言说的禁忌。

　　而“极昼”则是那场轰炸中侥幸存活下来的被遗弃者们、对联邦最凶狠的报复。

　　他们口中的亏欠，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弥补。

　　不知为什么，洛离的胸口突然刺痛了一下。

　　她皱皱眉：“所以，这次的任务，是用非正常手段，抢到他手上的东西？”

　　“确切来说，是救援任务中，‘顺带’拿回那个盒子。如果遭遇战斗，允许对非法武装进行暴力打击。”

　　周锐放出一个坐标。

　　“这是挖掘队最后传来求救讯号的地方，技术人员发现那里覆盖的一层极为精妙的屏蔽网。”

　　“我们有70%的概率可以确认，这是‘极昼’的大本营。”

　　当年核武器轰炸带来的舆论压力至今仍未完全消除，这个节骨眼上，救援科考队的名头，总比摧毁人类遗民来得好听。

　　洛离并不言语，只往后一靠，勾了勾唇角。

　　牵起一抹近乎讥讽的冷笑。

　　周锐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他面色微沉，道：“这次任务并不是第七军区的单独决策，整个军部和高级议会都对此事表达了高度重视，如果洛队长有疑问......”

　　“没有疑问。”

　　洛离直直打断，站起来拎起椅背上的外套，扔下两句话。

　　“雪鹰狩猎队一小时内出发，预计七十二小时后返航，准备好净化仓。”

　　“陆月，去把那群小兔崽子叫起来，二十分钟后星舰集合，来最晚的负责写报告。”

　　话毕，洛队长大步走出会议厅，陆副队面色沉然紧跟其后，剩下一屋子军官面面相觑。

　　半晌，一位常年驻扎边域的副将率先皱起眉头：“雪鹰狩猎队再如何强大，也还是驻扎在我们第七军区下面的......将军，洛队长的行事风格，是否有些太独了？”

　　不等周锐开口，另一位年轻少将便冷哼出声：“别说我们第七军区了，看她刚刚的态度，大概连整个军部、甚至高级议会也没放在眼里吧！”

　　“这次处理极昼的任务——可别是把虎狼送回了窝。”

　　“都闭嘴！”

　　周锐厉声喝止，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洛离队长是我们的同僚，是联邦的利剑。任何没有证据的猜忌，都是对军部全体、乃至整个联邦的侮辱！”

　　“刚刚那些话，我不希望从诸位口中听到第二次，明白了吗？”

　　他目光沉沉扫过一圈，语气肃然。

　　方才说话的几位军官顿时低下了头，噤若寒蝉：“明白！”

　　“听明白了，就解散吧。”

　　半分钟后，偌大的会议厅空了下来。

　　周锐仍坐在原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贴身助理端来一杯茶，小心地问：“将军，军部的老人都对狩猎队近几年独断专行的情况非常不满，您为什么不干脆趁这个机会......”

　　“趁这个机会传播流言和舆论压力，引起议会注意、再做点小动作让她下台？”

　　周锐冷笑一声：“要是洛离这么好处理，她能带着‘雪鹰’在短短四年里，从十二支狩猎队的吊车尾爬到如今领头老大的位置？军队里能走后门混日子，亚兽嘴里可不能！”

　　他顿了顿，又道：

　　“更何况，你以为‘洛’是什么烂大街的姓氏不成？”

　　助理额头上冒出冷汗，大脑飞快运转。

　　洛......洛......七大元帅、联邦议会里也没有姓洛的，难道是......他蓦然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张开嘴。

　　周锐的下一句话印证了他的猜想。

　　“十四年前，联合国军方实验室那位差点消灭了机械人的顶尖研究员、‘方舟计划’的领导者、整个星际联邦的奠基人洛云——”

　　“是她的母亲。”

　　如果换做君主制，那么洛云就是第一个举起旗帜的王，洛离则是联邦唯一正统的“太子”，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就算有朝一日全人类都背叛了联邦，她也会是最后一个坚守者。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如果不是洛云当年意外死在太空乱流里，她自己又因为爆炸沉睡了十年......”

　　军部和议会的格局，都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周锐抬起头，盯着会议厅墙壁上高挂的银白军徽，目光晦暗。

　　洛离醒之前，联邦十二支狩猎队已经被七大军区蚕食殆尽，名义上拥有独立决策权、和军部“相辅相成”，实际不过是被他们捏住把柄、套紧项圈处理脏活的野犬。

　　可自从她四年前苏醒，硬是以一人之力将迷雾般的第七军区撕开一条裂缝，把残破的“雪鹰”生生淬成了如今联邦里最锋锐的神兵，连带剩下的十一支狩猎队也蠢蠢欲动，隐约有脱离军部掌控的趋势。

　　而本就和军部相互制衡、关系微妙的议会，更透出一股听之任之的意味。

　　让他和许多人都极为不安。

　　周锐收回目光，吩咐助理：

　　“今年的新茶到了，去准备几封请柬，我要和老朋友聚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