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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 8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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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的晚上,向晚邀季雨桐一起去酒吧。
有一段时间没有向晚的消息了,季雨桐乍一接到向晚的电话,还有几分惊讶。
“都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了,怎么能不联系你。”
季雨桐想想也是,于是应邀赴会。
还是她们常去的那家酒吧,华灯初上,她们是今晚酒吧的第一桌客人。
向晚挑了一个偏僻的小角落,随意点了两杯酒吧里新出的特调,待服务员走远后,就低着声向季雨桐打听起季承夜入狱的具体细节。
季雨桐如何不明白,向明烛永远是向家人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她从向晚不知道的部分开始讲起,略去了鹏城见面前向晚清楚的细节,从回鲲城后裴若初做局送裴赐年进去开始讲起,一直到裴若初用一封信告知了当年的真相,以及最终在枕山找到的烛台。
“我当时还以为裴若初是为了夺权呢,没想到她是要击溃裴赐年的心理防线让他吐露当年的事情。”向晚回忆起当时知道裴若初入主长风的情境。
夺回长风的股份,仿佛是裴若初顺手的事情。
季雨桐也有此感,当她自己身在局中时,她以为裴若初将长风看得很重。直到尘埃落定后,季雨桐才慢慢回味过来:裴若初将长风当作明面上要争夺的牌,让季承夜偏差了重心,方便她暗中行动。她也成功了,等季承夜反应过来时,裴若初已经掌握了裴赐年,还从王翰坤那里掌握了裴湛枫死亡的证据,季承夜在全然被动之下,不得不使用绑架手段。
然而,即便绑了裴若初也无济于事,裴若初早有预料,事先将重要的内容都写在文档里留给了季雨桐。季承夜再怎么提防裴若初,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会接替裴若初拿起指向自己的枪。
向晚听完,久久回不过神。
“裴若初这么早就开始布局……”向晚咋舌,“甚至连季承夜狗急跳墙的情况都想到了,还能把证据都给你……”
“太冷静,太果决了,”向晚忍不住夸张,“简直是完美无缺的设计。”
“是,实际上,是她指引我发现当年的真相。”
“那也不能这么说,”向晚想了想,“你能找到凶器,也很厉害,给我一百次机会我都想不出凶器会在哪。”
这一句话,竟让季雨桐想起回鲲城时自己与裴若初为数不多的相处。
那是在飞机上。
裴若初在医院休息了一天后,就办了出院手续,她们一同回去。
裴若初向她问起这些天的事情,季雨桐才记起来,这些天裴若初经历了九死一生的绑架,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情,十二年前的真相,裴若初还不知道。
于是,飞机上,季雨桐原原本本将如何发现房间里暗格一事说了一遍。
到现在,季雨桐都觉得,或许是母亲的感应,让她突发奇想地按下圆环,否则,这桩悬案还会一直拖下去。
“那个暗格里,放着一个白色的烛台,卓思华一眼就认出那是她送给我母亲的礼物,”季雨桐回想起当天的事,“我们看到烛台上暗沉的血迹,觉得不对劲,于是联系了警方。”
警方来得很快,提取了物证之后当即就送去检验。季雨桐劝走卓思华后,又在枕山等了几个小时,终于等来她最害怕的结果。
“说来也可笑,之前我一直怀疑裴二爷,甚至在看了你写给我的信之后,我仍然不愿意相信我父亲才是真凶。”
“但当我打开暗格时,我忽然推翻了之前所有的猜想。”
“为什么?”
“我父亲是那种赌性很大胆子也很大的人,也只有他那样的人藏了凶器后会不动声色地任由它呆在原地。如果是裴赐年动得手,胆小如鼠如他,恐怕早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回来翻我母亲的房间了。”
再之后,季雨桐与警方商量好,先不打草惊蛇,由季雨桐出门劝季承夜自首,对大家都好。
谁知道,还牵扯出一桩正在进行的绑架案,吓了季雨桐一大跳。
也正是这场突然的绑架,才缩短了季雨桐与裴若初之间的距离,让她们此刻能够一起心平气和地谈论往事。
“我不应该瞒你,当初我提议回枕山拍戏,也是想找凶器。”
“可你当时提议的是……”
裴若初歉声说:“我知道你会为我着想,我利用了你的同理心,对不起。”
季雨桐的胸口仿佛被人打了一拳。
“我向你道歉。”
裴若初淡声,却坚定。
季雨桐沉默不语,只觉得裴若初说这些都太迟了。
鲲城不似阳光明媚的昆市,她们下飞机的时候,鲲城仍下着大雪,阴霾而冷寂,漫天的流云为风霜冻住,停滞不前,无数悲戚如飘洒的霜雪,又层层包裹住季雨桐的心。
像是从梦里醒来后,终于要面对现实,季雨桐终归要清醒。
“这些年,我都活在虚幻里,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看不透什么是恨,什么又是爱,我想自己一个人认真看看世界是什么模样。”
“我可以陪你……”
季雨桐坚定地摇头:“我没有觉得你做错了什么,站在你的角度,或许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只是自己想要想清楚一些事情而已,请不用担心我,也请不要在意我。”
爱是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真心更是。
诗人说,爱是束缚,期待是情感的一笔债务。
她不应该再期待了。
那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季雨桐没见过裴若初。
“你是说你和裴若初谈过?”
向晚睁大了眼睛,连酒都不喝了。
“嗯,我喜欢她很多年了。”
在这段感情归于沉寂后,反而头一回同其他人提起心里的期然,季雨桐颇有几分恍如隔世的错觉,像入喉后喑哑的酒意,散在胸膛里,淡淡发烫。
“她喜欢你吗?”
季雨桐轻轻地笑了一下,她想起裴若初的拥抱,想起裴若初的亲吻,裴若初认真时的眼眸和潮水退去后的温柔。
“她喜欢我,但我们之间隔着很多东西。”
季雨桐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如今也安慰了向晚:“很多东西,不是空有爱,就足够战胜的。”
十二年前的旧事,影响了她的一生,也影响了裴若初的。
“没事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向晚与她碰杯,逐渐消化这一巨大的消息。
因为之前事情发生太快了,就顾忌着生死、真相,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季雨桐才后知后觉,她与裴若初已经分开了。
季雨桐并不觉得痛,她只是有些不习惯。
她想,总有一天她会习惯的,人与人的相遇总有时间,时间到了,她们应当分开,就像孤岛上,不会四季如春,也不会有一只鸟儿,会永远停留在岛上。
突然的爆料惊到了向晚,热络如她也开始沉默不语,只一味喝酒。
直到眼前的一整杯特调喝完,向晚才斟酌着开口:“其实裴若初也没做错什么。”
“嗯。”经过这些天,比起谎言被戳成时尖锐的疼痛,时间的缓冲下,季雨桐在渐渐释然。
向晚知道自己无法劝解什么,又不想让季雨桐重新陷入破碎感情的麻木中,干脆转移了话题:“没想到王翰坤居然会跟你们两家的事有关系,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
“谁说不是呢。”
向晚回想了一下王翰坤的长相,说来也真蹊跷,半年多过去,她竟然记不起王翰坤的模样了。
向晚讶发现,当她回忆自己的恋情时,脑海中先跳出来的人竟然是谢思加。
她吓了一跳。
“其实,我和王翰坤掰了之后,又谈了一段不算感情的感情。”
季雨桐惊讶地望着向晚。
“算是失恋了。”
当季雨桐看到向晚苦闷着一张脸说“失恋了”的时候,更惊讶。
不同于季雨桐,对待感情,向晚素来是干脆利落的人,季雨桐看着向晚脸上的糟糕表情,后知后觉意识到向晚把她叫出来或许一定程度上也是想寻求她的安慰。
“前段时间,我跟谢思加有些暧昧。”
季雨桐眨眨眼,看着剧情朝着意外又不意外的走向发展。
“她长得很好看,我本来就看脸,再加上她很有神秘感,一来一回,我一下子就陷进去了。”
“然后发现她只图你钱?”季雨桐问。
向晚诧异了一秒:“你怎么知道。”
季雨桐心想,也只有向晚自己没有感觉,向晚的前几任男朋友,哪个不是图她钱。
“但也不全是图我钱,她自己也很有钱,我只是觉得她对待一段感情没那么纯粹,虽然我们压根谈不上开始。”
向晚回想了一下,她和谢思加还没到在一起那个阶段,撑死了只是一段situationship而已。
向晚盯着卡座上摇曳的灯火,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也有今天。”
听完向晚和谢思加相知相识再到晚会上向晚拆穿谢思加真面目的完整故事后,季雨桐睁大了双眼。
“所以谢思加也是裴若初布下的棋子?”
季雨桐觉得不可思议,为了在商业上拉倒季承夜,裴若初亲手创办了另一家公司,在暗处韬光养晦十年,就等着季承夜放松戒备好给他最后一击。
向晚正是气这一点,谢思加同她做生意,似乎也想要同她谈感情,却一直都是有所保留的。
“特别好笑,那天我在她公司的晚会上抽奖,抽到了智能家居系统,我那时候生气,想跟她掰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
“第二天,她亲自抬了系统的设备到我家楼下,给我打电话。”
想到那样的场面,向晚也觉得好笑,比起上门装系统的,谢思加更像是上门要债的。
“她真给你装了系统?”
“嗯,我考虑了一下,让她上楼了,便宜不占白不占。”
向晚又解释说:“除了装家居系统其他啥也没做我先声明。”
季雨桐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没问。”
向晚一阵好气:“她找我道歉,又把她的不得已解释了一遍,但我还在气头上,装完系统就让她回去了。”
“那你对谢思加是怎么想的?”
向晚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我是有好感的,但我们真的能在一起吗?”
“我接受不了身边人一开始就带着企图心接近我。”
季雨桐不语,在这方面,她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哎,不说她了,晦气,喝酒喝酒。”
季雨桐知道,向晚不需要喝多少酒,她只是需要倾诉。
“当时我还想要不要告诉你裴若初和云启的关系,后来想到你对商事不感兴趣,想了想也就没说。”
“早知道你和裴若初有这层关系,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你也好早做考虑。”
季雨桐笑笑:“都过去了。”
“现在这样也很好,人有付出就该有回报,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惩罚。”
向晚知道,季雨桐是想到她父亲了。
向晚的心里也一阵唏嘘,世上怎会有如此恶毒又能隐藏如此之深的人。
直到两个人都醉意朦胧,季雨桐才叫了代驾准备回家。
举杯销愁愁更愁,季雨桐本以为酒精麻痹神经,她会在飘渺中快乐一些,但似乎今晚喝得仍然不够,她醉了,却无比清醒,世界仿佛在她眼前慢下来。
不然,她怎么会在等代驾的时候看见裴若初。
裴若初没有看见她。
似乎是喝多了酒,裴若初满脸通红,由另一个女人搀扶着,脚下虚浮地往路边停的车走。
她旁边的女人是一张生面孔,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扎着马尾辫,充满年轻的活力。
季雨桐细细想了想,确认自己之前没见过这张脸。
“裴总,前面是台阶,小心……”
裴若初阖着眼睛走下那层台阶,看起来醉得很厉害。
她的周遭还围着几个西装革履的员工,有男有女,似乎在讨论刚刚拿下的单子,以及与外表全然相反的裴若初的雷霆手腕。
一行人正朝着季雨桐的方向走来。
意识到这一点,季雨桐屏住呼吸,她看了眼手机,代驾还有一个红绿灯才能赶过来。
眼前的危机却近在咫尺。
近了,扎着马尾辫的女人扶着裴若初走过季雨桐的身旁,裴若初的肩膀几乎擦着季雨桐的肩膀而过。
季雨桐瞪大了双眼。
余光里,裴若初没有抬头。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瞬间,女人已经扶着裴若初走到她们的车旁,又扶着裴若初进了车里。
一阵冷风吹过,季雨桐一阵瑟缩,她回过神来,前方,接了单的代驾已经站在季雨桐的车旁。
“是你叫的代驾吗?”
刺眼的白光从面前闪过,季雨桐眯着眼睛站在原地。
直到白光渐行渐远,整条小巷重归黯然,季雨桐才把车钥匙递给代驾。
“走吧。”
她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