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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 8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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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若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被关押的车厢,随着车辆行驶产生的晃动,裴若初的重心也左摇右晃。
头昏昏沉沉的,裴若初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清醒过来。
这五十几个小时,她几乎没有入睡过。哪怕身体疲倦到眯上眼睛就能睡着,她也总是会很快惊醒,她宛若一只惊弓之鸟。
梦里,瘦子在开车,刀疤男在副驾驶补眠,再有几百公里,他们就要抵达勐县。
到时候,她这条性命,有若浮萍。
太阳已经下山,夜色渐深,黑夜像一层坚硬的外衣,将潜藏于其中的动作统统笼罩。
裴若初用没被铐住的那只手努力解她脚下捆绑很紧的尼龙绳。左手并非裴若初的惯用手,她解了很久,但幸好,瘦子之前没将她绑得很紧。通过这两天的观察,她确定刀疤男才是更狠厉的一个,也是观察更敏锐的一个,因而她只敢在刀疤男入睡后才小心翼翼地活动。
黑暗中,裴若初的行事更加大胆一些,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解开腿上的绳索之后,她准备面对更大的阻碍——挣脱手铐。
手铐将季雨桐送的那条黑玛瑙手链也铐了进去,裴若初无奈,先咬牙将手链解下。解下后,她轻轻将手链放在地上,又看了眼连接驾驶室的窗口。
瘦子还在认真开车,从他的角度看不到裴若初的右手。
裴若初心里有了数,动作愈发大胆。
人在死亡面前总会爆发出极大的求生意志,对此时的裴若初来说,正是如此。
手铐铐得很紧,她之前也尝试过几回,无一例外,光是这样她脱不开手。当时她还能借口想上厕所让刀疤男主动给她将手铐打开,眼下她只能自己想办法。
她先捡起地上瘦子叼过的牙签,试着钻手铐的锁孔,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搞来的手铐,裴若初尝试了好一段时间后,手铐仍然纹丝不动。
如是,她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年少的时候,裴若初看过许多武打电影,电影里,主角为手铐所致,要么英勇地掰断手铐,要么英勇地掰断自己的手。
手铐她大概是掰不断了,她只能对自己下手。
裴若初深呼吸,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大拇指,咬着牙用力往反方向一折——
冷汗自她额头冒出,一声痛呼被瘦子按喇叭的声音所掩盖。
再忍着剧烈的疼痛,将手从手铐里脱出来,这样就算大功告成了。
这一趟动作,做得隐秘又磅礴,无人发觉。情急之下,出此下策,裴若初也很是无奈,但好在她现在有了脱逃的能力。
她还要等,等一个他们停车打开厢门的时机。
她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她只希望能来得再快一些。
她要熬不住了。
直到一个多小时后,刀疤男醒来。
“你开累了吗,等下我们换个位置,下段路我开吧。”
瘦子眼睛都快闭上了,赶忙答应:“好啊。”
裴若初心知,他们应当没有打开厢门的意思,而且每一回,他们从不在服务区换位置和加油,总是将车开到荒郊野外再轮换。
她得自己创造机会。
于是等车子停在一处山脚下后,她朝着前排大喊:“我要上厕所!”
刀疤男还是那个反应:“憋着。”
“不让我上,我就不签协议了,到时候你们老板知道是你们把事情搅黄怪罪下来,你们也没脸见他。”
刀疤男挑眉。
瘦子打开了厢门。
裴若初窃喜,这回竟然不是刀疤男来带她走。
“臭婆娘怎么事情这么多,一天天上厕所上个不停……”
瘦子嘟囔着,先低下头找地上的绳子想给裴若初解开。
裴若初横起一脚,直接将他踹在厢壁上,发出轰得一声巨响。
接着,她跳下车厢,趁瘦子还没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朝远处跑。
她本想朝刚刚驶过来的大路的方向跑去,那里人多,得到救援是大概率的事情,可没想到刀疤男听到声响,瞬间反应过来下了车,他所处的方位,便是通往大路的方向。
裴若初咬咬牙,调转方向。
另一头,是一片山。
这地方她从没来过,有别的好办法她也不愿意跑进山里。
裴若初一路狂奔,尽可能将身后的人甩开,万幸前几天她为了扫墓方便穿了一双平底鞋,又常年坚持运动,虽然精疲力尽,但勉强还能再支撑一会儿。
漆黑的夜色混着她黑色的衣服,叫人看不到她的去向。可她一直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呼啸声,那是人走过树林间破风的声音,像鸟儿尖锐的鸣叫,直指裴若初的后心。
她越恐慌,跑得越快,不知道跑了多久,也许有一个小时,也许只有半个小时,她终于跑不动了,可她也不敢回去,回去之后等待她的一定是死亡。
裴若初放缓了速度,边走边想着脱险的方法。
回去的路被她否决,那她便只能一路向前。
山里虫蛇众多,也荒无人踪,她不能往山里走。
那便只剩下一条路了。
她要一直往前走,走到有人烟的地方。
说起来跟天方夜谭似的。
夜色凉如水,山上一片漆黑,唯有零星的月光穿过叶间的缝隙落在枯草堆积的泥土地上,裴若初在山中,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正在这时,她望见了地下微小的灯光。
她可以沿着灯光一直往前走,那是一盏盏路灯的延伸方向!
裴若初不知道何处可以下山,她又得走多少路才能抵达有人际的地方,可她别无他法,唯有一步一步走下去。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照明工具,便扶着树一点点试探。
底下似乎是一个大坑,黑黢黢的,她本想直接往下走到高速路边去,结果试探之下脚差点打滑摔下去,她只好打消这一念头。
目的地越是模糊,营造出来的氛围便越是恐惧,那种恐惧如同滋生的病毒,在体内加速生长着,让人渐渐对希望望而却步。
也幸好,越走越深之后,她离路灯越来越近,这是下山的趋势,裴若初看到了希望。此时她已经不知走了多久,汗水都凝固在皮肤上,宛若结冰一样,她通体生寒,长时间没饮水没进食折磨着她的意志力,每一刻,她都几乎会倒下去。
仿佛走了一个世纪,裴若初终于看到前方加油站的标志。
裴若初心下一喜,可那份喜悦还没挂上嘴角,她已经两眼一黑,摔倒在山边,不省人事。
昏迷前,裴若初想,还好只是一场梦。
再睁开眼,是一个加油站员工打扮的人在问她情况,她意识不清醒,只说得出“报警”二字。
等对方报完警后,不知道为什么,裴若初竟清醒了些,她哀求道:“再拨一个电话,好不好?”
终于,她熟练地报出了号码,听到了日思夜想的声音。
“没想到还能听到你的声音……”
喔,这不是梦,是她逃离的场景,裴若初恍然知觉。
梦里不知身是客。
裴若初醒来。
窗外是温柔的阳光,房间里一片明亮,到白日了。
视线所及,先是洁白的天花板,接着是挂着的吊瓶,随后,裴若初的视线落在白色的被子和被子旁那个黑发缱绻的脑袋上。
季雨桐还趴在床边,大概消耗不浅,此刻仍睡得香甜。
看着这算不上温馨的温馨一幕,裴若初的眼里盛了笑意。
无论如何,算是死里逃生了。
恢复了体力之后,浑身上下的困倦与疼痛如海啸般汹涌袭来,裴若初想动动手指,却只感觉到肌肉的疼痛。
“呃……”
她放弃了,老老实实躺着。
却不想这轻微的举动将季雨桐惊醒了。
裴若初对上一双惊慌的眼睛。
那惊慌在看到裴若初清醒的眼眸时如仓皇过街的老鼠逃窜了个干净。
“你醒啦?”
季雨桐抬起头,龇牙咧嘴地抚了抚僵硬的脖颈,边问她:“有哪里不舒服么?”
裴若初轻声说:“没有。”
季雨桐点点头:“那就好。”
接着,是长久的无言。
两个最熟悉的人忽然失去了默契,短短几天不见,她们变得陌生了,空气里蔓延的只有无形的尴尬。
敲门声响起,是医生来查房。
“今天感觉怎么样?”
医生一边记录裴若初的身体数据,一边问她。
“还有点乏力,但睡得挺好的。”
“除了低血糖和身上几处擦伤,你的脚踝磨损严重,应该是在爬坡过程中崴到了,此外,你的右手大拇指脱臼……”医生顿了顿,看了一眼毫不惊讶的裴若初,“是为了从手铐中脱手,自己掰断的吗?”
裴若初点头:“当时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自己掰断……
绕是季雨桐设想过很多种裴若初脱逃的方法,她也没想到最后裴若初会选择最惨烈最决绝的一种。季雨桐被震惊地说不出话。
“也不算什么大伤,休息够了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医生。”
送走医生后,警方的人又赶来。
万幸,按照警方的说法,刀疤男和瘦子的具体身份昨夜已经分析出来,在今天稍早一些的时候被抓获。两个人都是前科累累的亡命之徒,各自都背着几起案底。
季雨桐松了口气,还好裴若初逃出来了,如果被一路送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警方向裴若初了解绑架一事的起因脉络。
裴若初知无不言,从季承夜心怀恨意开始说起,只隐去了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交易,将原因统归于长风集团的利益之争和十二年前的旧因。
于是坐在一旁的季雨桐,将裴若初是如何被绑,如何被押至千里之外的昆市,又是如何脱逃的,全都听了进去。
那惊险异常的三天,从裴若初的口中说出,像是别开生面的一场梦。
想象那些压抑的画面,季雨桐触目惊心。
“没什么,都过去了。”
录完口供后,裴若初轻声开口,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在安慰季雨桐。
她望向期待已久的窗外。
窗外是冬日难得一见的暖阳,立春已至,这个冬天也走到尾声。
春天,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