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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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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姨,去买条鱼,明烛想吃。”
季承夜对在清扫院子的张虹说。
“啊,现在吗?”张虹有些意外,“可是待会儿该做饭了。”
“今天晚点开饭,我和赐年要先去趟长风。”
裴赐年也跟着季承夜出门,季承夜让他开车,他就开车,让他捎上要去买菜的张虹,他就捎上。
依照季承夜的指示,裴赐年将车开出枕山,到了山脚下的岔路口,季承夜又开口了:“我们要去长风,张姨,你下在这里吧。”
据裴赐年的印象,最近的菜场离枕山得走上几乎半个小时,他不知道季承夜将张虹放在这里的目的。
等张虹拉开车门下了车,裴赐年才转头问后座的季承夜:“你到底什么意思。”
季承夜闭着眼睛没有看他:“你开车去长风,我回去。”
“回去?”
“这条路上没有监控。”
裴赐年隐隐约约感知到了季承夜的目的:“你要……”
“要让大哥不再持股长风,有一个办法。”
季承夜睁开眼。
落入如冰冷湖水的目光中,裴赐年浑身发冷,他看见恶魔的微笑。
“随后,裴赐年按照你的要求,开车前往长风,制造出你与他两人一同到达长风的假象,而你则一个人独自回到枕山,前往别墅二楼杀死我母亲。”
季承夜摇摇头,并不认可:“你的想法很奇特,但不可能实现,你忘了,家门口有监控,一查监控,我有没有折返一事便一清二楚。”
诚然,枕山20号的大门口有监控,要到二楼,唯一的方式是从大门进来,顺着楼梯走上二楼。
“但是,院子里没有监控。”
季雨桐面无表情地点破季承夜的心思。
“张姨被支走后,当时的枕山实际上只剩下母亲一人,大门从外紧闭,且根据监控录像显示,直到裴湛枫到来前,都没有外人进入。”
“那不就更说明是裴湛枫动的手。”
“不是。”
“是你,从侧面跳进院子,攀上梧桐树,爬上二楼,从窗户里跳进我母亲的房间,将她杀害。”
季承夜哈哈大笑:“写小说似的,梧桐树这么高,怎么可能爬得上。”
“去年我们在枕山拍摄《相逢》时,便试验过,当时裴若初扮演春树,她没有用替身,自己爬上了树,考虑到男女之间的力量差异,男性攀爬应当会更简单,至少,肯定是可以爬上去的。”
“荒谬。”
季雨桐继续推测:“侧面的围墙很矮,只需要蹬一脚就能跳进院子,这条线路,是可行的。”
“一切都是你的推测罢了。”
季雨桐摇了摇头,半阖的眼睛里流露出痛心:“不,我亲眼看到了。”
“父亲,我看到你爬树的身影。”
当时在对面花园里的季雨桐,年少的季雨桐,看到了。
在烈日炎炎的盛夏,沉郁的梧桐树上,出现了一点与众不同的黑影,季雨桐当时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于是在画纸上,她努力将之模糊为污渍,像是梧桐树上长了黑斑。
直到梦境以后,她才发现,那不是黑斑。
那是她的父亲,是她的父亲杀死了母亲。
“你爬树后从二楼窗户翻进母亲的房间,我不知道你一开始打算利用什么东西来杀死母亲,但最后,你选择了烛台。”
“什么?”
“烛台,”季雨桐强调,“那是卓思华送给母亲的礼物,你恐怕知道这件事,膈应颇深,烛台体积适合,质地偏硬,于是你用它当做凶器,狠狠地击打我母亲的后脑勺……”
季雨桐顿了顿,继续说:“打死母亲之后,你将烛台扔进书架上的暗格中,将暗格复原,随后原路返回,通过窗户-树-外墙的路径离开现场。”
“母亲在四点多拨出的那通电话,也是你拨出去的。”
到长风后,裴赐年装模作样回办公室看了份文件,随后,他在办公室里接到了向明烛的电话。
“喂?”
裴赐年声音发抖,他知道对面是一阵欲来的风雨。
“你开回来吧,来接一下我。”
如裴赐年所料,电话那端不是向明烛。
是季承夜的声音。
按照季承夜的要求,裴赐年将车停在靠近枕山却仍有些距离的地方,季承夜上车后,不在场证明正式闭环。
剩下的,则是裴湛枫应先前的电话来到枕山,主动走进为他布置好的陷阱。
“根据我的推测,当时的时间约在16时30分左右,大概在你刚离开枕山时,裴湛枫就到了。他发现枕山没人,恐怕先打电话给你,你只需要告诉他,母亲在别墅里,没有离开,让他去二楼看一下,他就会自己走进二楼的房间,然后在门把手上,在房间的各处留下指纹和痕迹。”
“恐怕,他一开始还不确定母亲是否还活着,而他只要走进房间,就直接破坏了现场。”
“从此之后,警方调查的所有重心,都会放在他身上。”
而季承夜,只需要在接到裴湛枫的电话时,装出十分震惊的样子,并表示马上就赶回来即可。
“至于你到长风的‘蛛丝马迹’,很简单,你只需要带一件衣服,用长柄雨伞支撑起来,就像是后排有个人坐着了,况且当时的监控设备,根本拍不清楚后座的情况,即便没有这层障眼法,凭着裴赐年和张虹的证词,你也能保全自身。”
“想的不错,但是你没有证据。”
季雨桐笑了。
她在笑,父亲也终有一日落入别人布下的陷阱里。
“父亲忘了,我打开了暗格。”
“暗格里面的东西,我已经交给警察了,你的指纹就印在上面,父亲猜不到吧,血指纹在风干以后,依然清晰可见。”
“以上,是我的推测,父亲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或者想要反驳的?”
季承夜点燃一根烟。
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抽着烟,香烟散出一阵轻飘飘的薄雾,如梦一般飘散。
季雨桐的心上,落满了灰。
燃完一支烟,季承夜终于开口。
“你找到了?”
这简单的四个字,却包含了太多内容。
从此,他不再是曾经为季雨桐遮风挡雨的父亲了。
他是一个杀人犯。
季雨桐直视着季承夜波澜不惊的眼睛,季承夜的眼神很有感染力,他看人的时候,往往温柔而诚恳,然而如今季雨桐却忍不住猜测,当年的父亲是不是也通过这样一双眼睛,说服了许多人,瞒过了许多人。
季雨桐的眼眸里满是难过。
她继续说下去。
“除了母亲之外,裴湛枫的死也与你有关。”
“胡闹,那段时间我连裴湛枫的面都没见过,如何杀人?”
“雇凶。”
“在此之前,我是否认识凶手?”
“不认识。”
“我与凶手有无资金往来?”
“没有。”
“那我如何雇,怎知是我雇?”
“你与他的亲人,有所往来。”
“不要诈我了,小桐,现在不是在游戏,这是实打实的悲剧,被杀的是你母亲,还有我如亲人般的大哥。”
季雨桐扯出一抹复杂的笑容:“说什么大哥,他是你得不到就想毁掉的人。”
季承夜一噎,讥笑:“不知所云。”
“你不知道吧,刘横的亲人找了你很久,一直想跟你好好谈一谈当年的事。”
“刘横是谁?”
季承夜似乎想不起来。
季雨桐嗤笑一声:“你给他的妻子打了几百万,却不知道他是谁?”
“季导,别来无恙。”
当时,季雨桐联系了某个号码。
一开始,季雨桐没听出来是谁,只觉得有几分熟悉,直到对面自报家门。
“我是王翰坤啊。”
季雨桐完全没想过,王翰坤是刘横的儿子。
她以为王翰坤只是一个普通的电影学院学生。
她们见面的时候,王翰坤还笑嘻嘻的同她打招呼,好像之前的事情从没有发生过。
许久不见,王翰坤面色颇佳,想来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季导想知道什么。”
或许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面的王翰坤坦诚正经。
“我父亲是一个算得上无恶不作的人,吃喝嫖赌,他无一不通,他是因为抢劫被关进了监狱,会抢钱,也是因为他在外面还欠着赌债,还不起钱了,铤而走险想搞点钱,要不,他宁愿去里面避避风头。”
按刘横的说法,在里面呆个七八年出来,别人都不认识他了,也就不会在意他欠的那些钱。
后来,季承夜找到了刘横,想让刘横帮一个忙——帮他杀一个人。
条件是,季承夜给他一大笔钱,如果他能出来,则有福享受,如果他出不来,季承夜能保证他的妻儿衣食无忧。
不知季承夜如何说服刘横的,刘横同意了。
他在看守所里假装与裴湛枫吵起来,趁裴湛枫还没意识过来时,抓住他的脑袋就往马桶坑边缘砸,一下,两下,三下……
等监管过来时,裴湛枫已经没气了。
事后,刘横不羁地承认,是裴湛枫惹他在先,他不爽很久。
“我一直猜测季承夜跟我爸说过有办法让他出去,他或许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会死的。”
结局可想而知,抢劫加上故意伤害致人死亡,数罪并罚,刘横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季承夜的钱则付给了刘横的妻子。
后来刘横的妻子带着儿子改名换姓,又搬了家,销声匿迹。
“刘横的儿子就是我。”
“之前冒犯季导了,向你道歉。”
“那时候我年少无知,穷怕了,再也不想过小时候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我不是什么好人。”
“但我应该还算是个孝顺的人,现在我母亲生病了,我需要钱。”
王翰坤先去找了季承夜,他没想多要什么,只想要一笔医疗费,和一份稳定的工作。
季雨桐这才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为什么当时王翰坤会找到她,会想要一个签约的机会。
“季承夜压根不见我,他料定自己当年把事情处理的天衣无缝,绝对找不着把柄,觉得我是在敲诈他。”
“他不知道,我妈留了当年的收款记录,甚至,连现金的冠字号都记下来了,就是怕哪一天被他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整死。”
“我找不到季承夜,没办法,我联系了裴若初。”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季雨桐有些恍惚。
除夕那晚,裴若初明明还说,如果想联系她随时联系。
季雨桐心知,裴若初之所以会那样说,是算好了自己会看到藏在平板里的秘密,裴若初笃定,等自己了解当年的经过后,会联系她。
那时候,应当更早,裴若初就存了让季雨桐发现真相的心思。
然而直到现在,裴若初都没有给她回话,拨裴若初的号码,也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季雨桐知道,裴若初大概出事了。
她抬起头,向父亲展示自己的下一步棋:“除了裴赐年替你做了这件事情之外,刘横的亲人也存着当年的金钱往来证据,或许是想再讹你一笔,或许是怕你倒打一耙。”
“他和裴若初接触了,我不知道裴若初现在在哪里,但这份证据,在我手里。”
季承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愤怒的意味,忽然,他又咯咯地笑起来,像生锈的机器卡顿,只挤得出枯燥可怕的声音。
“裴若初……还是裴若初……”
“你就不奇怪吗,裴若初这个人,忽然之间从世界上消失了!”
季雨桐面色大变。
她心里的不安预感竟成了真。
看着女儿苍白失血的脸色,季承夜心里暗暗发笑。
他在极端中汲取黑暗的快感,让灵魂伴着死亡共舞,那才是他的真面目,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为正义而活。
既然他走上这一条路,他就会一直走到底。
“我可以告诉你裴若初在哪,但有一个前提。”
季承夜亮出狐狸尾巴。
“你说。”
季雨桐浑身戒备,放在桌下的手掌心全是汗。
“你把你手上掌握的东西,都给我。”
季承夜想拿回关键物证,好掩埋自己十二年前犯案的事情。
季雨桐的心渐沉,连呼吸都有些难受。
“你让我离开,我就告诉你裴若初的去向,”季承夜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否则,你只能给她收尸。”
季雨桐的大脑疯狂运作,想立即想出一条两全的方法。
电光火石之间,季雨桐想了一条缓兵之计:“在死物面前,生者更为重要,东西我可以给你,但你得先告诉我,裴若初是否安全?”
季承夜的心踏实了一半,他也没完全藏着掖着:“现在她自然是安全,但再晚一点,只怕就不安全了。”
“为什么?”季雨桐心里一慌。
“再晚一点,她就要穿过勐县了。”
“西南方向,通往境外,那是什么地方,你不清楚的话,新闻应该也看到过吧?”
季雨桐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地方。
她慌乱:“怎么会……”
季承夜又点燃一根香烟,他平时很少抽烟,今晚却一支接一支不停。
轻飘飘的烟雾,不通风的室内缭绕着难闻的气味,季雨桐皱着眉等他把这一根抽完。
“她想要把我从长风赶出去,就应该有这个觉悟。”
季承夜抖落几点烟灰。
“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句话你应该对裴若初说!”季承夜按灭了手中的香烟,“要不是她有什么为父报仇的心思,我又何必对她下狠手。”
“原先,即便是她想要跟我抢长风,我还是愿意跟她斗一斗的。”
“她给警方提供了许多东西,我被警方叫去喝了趟茶,才知道裴若初想要的不止是长风。”
“她想要的是我的命!”
“父亲,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季雨桐近乎哀求。
“别多说了,东西给我,我是你父亲,你只有我一个亲人了,你也不想我死吧?”
季雨桐闭了闭眼,问他:“你杀死我母亲的时候,还记得你是她的丈夫,是我的父亲吗?”
她二十多年的信仰崩塌,她的亲生父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你放心,小桐,拿到你手上的东西之后,我一定把裴若初的位置告诉你。”
季雨桐怎么会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等季承夜把东西销毁之后,十二年前的旧案再也不会有翻案的一天,她找人再快,也快不过季承夜,他完全可以直接让他的手下转移地方。
到那时,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们现在谁也不相信谁,两个人对峙着,局面纹丝不动。
“真的不愿意自首吗?”
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季承夜的表情又添了两分扭曲,他反问:“自首等死吗?”
“砰——”
屋外的狂风再一次吹入安静室内,激得季雨桐一哆嗦,她下意识望向刚刚自己关好的窗,以为那窗户又被风吹开了。
可那扇窗户是紧闭的。
季雨桐变了脸色,慌忙扭头望向身后——
身后,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们鱼贯而入,七八个人顷刻间挤进了餐厅。
为首的警官一边亮明了警官证,一边指挥其他人冲上去按住季承夜。
“季承夜,你涉嫌故意杀人,跟我们走吧。”
季承夜一个人对付不了六七个人,双手和头被死死地压在桌上,他呲着牙,怒目圆瞪。
“季雨桐!”
“你们进来干什么!”
季雨桐彻底慌了神。
她还没套出裴若初的具体位置,裴若初现在还为季承夜所控制。
其中一位警察说:“再僵持下去,对裴若初更危险,季承夜失去联系,他的手下便不敢轻举妄动。”
素来冷静的人失去了理智,季雨桐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溢出。
“若初姐她会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