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心录》芒果六十一

12、卷十二：情魇初现

　　越是向东，靠近青木县地界，周遭的景象便越发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和萧条。
　　官道两旁的树木，本该是枝繁叶茂的时节，此刻却大多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枯黄。叶片蜷曲，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过，枝干干瘪，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和生机，稀稀拉拉地挂在光秃秃的枝头，在萧瑟的秋风中发出“簌簌”的哀鸣，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痛苦。
　　路边的野草，也大多枯萎焦黄，甚至有些地方的泥土，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生命力的灰白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草木腐烂、又夹杂着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气息，吸入肺中，让人感觉胸口发闷，头脑也有些昏沉。
　　偶有村落出现在道路两旁，却也是死气沉沉，十室九空。大多数房屋都门户紧闭，窗棂破败，院墙坍塌，看不到一丝人烟。只有偶尔几只瘦骨嶙峋、眼神凶狠的野狗，在废弃的场院里游荡，警惕地盯着过往的行人，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谢知非甚至看到，在一个已经完全荒废的村口歪脖子树下，用草绳吊着几具早已风干、如同枯柴般的尸体，不知是上吊自杀的，还是被什么人挂上去示众的。几只乌鸦落在尸体上，旁若无人地啄食着，发出“呱呱”的、令人心寒的叫声。
　　这景象，比之望坡村的劫后余生，更添了几分阴森和绝望。
　　而那股无形的、压抑而焦躁的气息，也随着他的前行，变得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沉重。仿佛有一张巨大的、看不见的网，正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缓缓收紧，将所有的生灵都拖入一个充满戾气和疯狂的漩涡之中。
　　谢知非的心，也随之渐渐沉了下去。
　　看来，青木县的情况，比他从那两个天官口中听到的，还要严重得多。这绝不仅仅是“情魇”的初期征兆了，恐怕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甚至，可能已经有部分区域彻底失控了！
　　又行了约莫半日，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上，青木县那高大却显得有些斑驳的城墙轮廓，终于出现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
　　与想象中县城该有的繁华热闹不同，远远望去，整个青木县城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肉眼可见的灰黑色雾气之中。那雾气并非水汽，而是一种仿佛由无数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实质性能量，如同毒瘴般，盘踞在城池上空，缓缓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城门处，并未关闭，但往来的行人却显得异常稀疏，而且个个行色匆匆，面带惊惶或麻木之色，彼此间刻意保持着距离，仿佛生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几个穿着破烂铠甲、手持长矛的守城兵丁，有气无力地倚在城门口，眼神涣散，似乎对进出城的人也懒得多看一眼。
　　谢知非收敛心神，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的、前来投亲的落魄少年，低着头，混在几个零星的入城者中间，走进了城门。
　　踏入城门的那一刻，那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压抑、狂躁、绝望、怨恨的气息，便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将他淹没！
　　他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刺扎着他的太阳穴，胸口更是如同压了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若非他灵魂本质强大，意志力远超常人，恐怕仅仅是这股无处不在的情绪污染，就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当场精神崩溃！
　　他强忍着不适，抬眼望去，眼前的景象更是让他心头一凛，倒吸一口凉气。
　　城内的街道，并非空旷无人，反而显得有些病态的拥挤和混乱。
　　往来的行人，摩肩接踵，但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极不正常的表情。有的面色铁青，双目赤红，如同即将发狂的野兽，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咒骂着什么；有的则目光呆滞，神情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地游荡；还有的则眼神惊恐，瑟瑟发抖，仿佛随时会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街道两旁的店铺，十有八九都已大门紧闭，门板上甚至还贴着歪歪扭扭的黄纸符箓，似乎想以此来抵挡什么。少数几家还开着的，大多是药铺、棺材铺，或是售卖劣质符咒和所谓“辟邪法器”的摊子。
　　药铺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病人**之声不绝于耳，但那些所谓的“病人”，看上去却不像是得了寻常的风寒或疫病，反而更像是疯了。他们有的歇斯底里地哭喊，有的狂躁地想要攻击旁人，有的则目光涣散地傻笑
　　谢知非亲眼看到，一个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妇人，仅仅因为在排队买药时，不小心被后面的人踩了一下裙角，便如同被点燃的**桶一般，猛地转过身，尖叫着扑了上去，用指甲狠狠地抓挠对方的脸，用牙齿疯狂地撕咬对方的胳膊，状若疯魔！而被攻击的那人，起初还想躲闪，但很快也被激起了凶性，红着眼睛便与那妇人厮打在了一起！
　　更可怕的是，周围排队的人，对此竟然大多视若无睹！他们只是麻木地看着，甚至谢知非敏锐地捕捉到，有几个人的眼中，竟然闪烁着一种病态的、兴奋的光芒！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角斗！
　　他又看到，在不远处的街角，几个喝得醉醺醺的汉子，为了一句口角，竟然拔出了腰间的砍刀，在光天化日之下互相劈砍起来！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断肢残臂横飞！然而，四周路过的行人，有的匆匆避开，有的则驻足围观，指指点点，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事不关己的冷漠，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混乱，**，麻木，绝望
　　各种极端负面的情绪，如同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蛛网，密密麻麻地缠绕在青木县的每一个角落，侵蚀着每一个生灵的心智，将这座本该安宁的县城，拖入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果然是情魇而且，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谢知非站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巷口，脸色苍白，眼神凝重到了极点。
　　这不是简单的地泣灾害，更不是普通的邪魔作祟。
　　这是人心之疾，是怨念之渊，是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痛苦、绝望、怨恨与不甘，在地脉异变的催化下，彻底爆发出来的结果！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这片覆盖全城的、狂躁混乱的情绪乱流之下，隐藏着一个（或者几个）极其强大、极其阴暗的怨念核心。如同一个不断膨胀的毒瘤，正疯狂地汲取着全城居民的负面情绪，壮大自身，并将更加污秽、更具侵蚀性的“魇气”，源源不断地扩散出去！
　　若不能尽快找到并处理掉这些作为“毒瘤”的怨念核心，恐怕用不了多久，整个青木县，所有的生灵，都将被彻底同化，变成只知**、**、**的行尸走肉，甚至孕育出真正可怕的魇灵！
　　到那时，别说他一个残魂附体的废人了，就算是全盛时期的烛阴天官亲至，恐怕也要感到棘手！
　　必须尽快行动！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收敛起自身所有的气息，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开始逆着混乱的人流，朝着那股最强烈的怨念波动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潜行而去。
　　他必须赶在天衡宗那些只懂得“净化”和“镇压”的家伙之前，找到那情魇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