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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 106 章 ...

  •   宰相府的琉璃盏被轻轻搁在紫檀木案上,茶渍在盏底晕开浅褐的圈。

      张内官垂着的双手攥紧了暗纹宫牌,锦缎靴尖蹭过阶下青苔,声音压得比案头烛火还低:“相爷,宫里如今跟封了冰似的,可太子殿下昏迷的消息,终究是捂不住了。”

      沈相指尖摩挲着杯沿冰裂纹,目光扫过窗外沉沉暮色:“东宫仍是禁地?”

      “是。” 张内官喉结滚了滚,“连太医院院判都只许在偏殿候着,进不去正殿的门。”

      寂静漫过博古架上的青铜兽首,烛花噼啪炸响,溅出一星火星子。

      三日后的黄昏,季泽兰踩着东宫墙角的阴影往里走。

      朱红宫墙爬满枯藤,风过处,檐角铜铃只敢发出细碎的颤音。

      赵妍儿一身月白襦裙迎出来,鬓边珠花随着笑意轻晃,身后侍女怀中的襁褓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季泽兰的眼。

      “这孩子是太子带来的?”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指尖掐进掌心才稳住身形。

      “可不是嘛。” 赵妍儿伸手逗了逗襁褓里的小手,软乎乎的笑声从棉布里透出来,“殿下只说寄养几日,臣妾瞧着这般乖巧,便常接来陪着。”

      心口的巨石轰然落地,季泽兰望着赵妍儿毫无防备的笑靥,忽然觉得舌根发苦。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眼角余光瞥见侍女腕间的银镯子,那是韩夫人房里的旧物,当即给她递了个眼色,转身时裙摆扫过阶前落叶,留下簌簌的轻响。

      亥时三刻,冷宫偏院的银杏树下积着半尺厚的落叶。季泽兰换了身灰布宫女服,帽檐压得极低,接过韩夫人递来的襁褓时,指尖触到婴儿温热的肌肤,惊得猛地缩了缩手。

      “走。” 她咬着牙转身,身后突然炸响的呵斥让她浑身一僵。

      韩夫人早已瑟缩着跪伏在地,发髻散乱,不敢抬头看她。

      季泽兰缓缓转身,月光从枝桠间漏下来,照见李胤玄色锦袍上的暗龙纹,每一道纹路都像淬了冰。

      “所以是你要除了这孩子。”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却让周遭的空气都凝住了。

      季泽兰挺直脊背,指甲深深掐进襁褓边缘:“太子怎会在此?”

      “把孩子放下。” 李胤上前一步,衣摆扫过落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太子是什么意思!” 她拔高了声音,却掩不住尾音的颤。

      李胤盯着她发白的脸,目光像刀一样剖开她的伪装:“罪囚尚有陈情之日,这孩子做错了什么?你当初弃她于雪地,如今还要斩草除根?”

      “与本宫无关!” 季泽兰厉声打断,转身要走,手腕却被他攥住。那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让她想起生下孩子时,那蚀骨的疼。

      “这是最后一条生路。” 李胤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带着滚烫的温度,“当着父皇的面认下她,本殿保你性命。”

      季泽兰猛地甩开他的手,襁褓里的婴儿被惊得哭起来,细碎的哭声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看那双眼,只踉跄着往前跑,灰布裙摆在落叶上拖出长长的痕迹,背影在月光里抖得不成样子。

      “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话音消散在风里,只留下满地银杏叶,被夜露打湿了边角,像极了她仓皇落下的泪。

      ——

      巳时的日头正烈,鎏金般的阳光穿过廊下朱红立柱,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罗三瑥端着素白瓷碗走过,药渣沉淀的褐色痕迹沾在碗沿,混着淡淡的苦香漫在风里。

      她的医女襦裙沾了些药汁,月白色的布料上晕开浅褐印记,面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

      廊角的梨花落了满地,永宁公主就坐在那张雕花木凳上,米白色宫装裙摆垂落,沾了几片碎花瓣也浑然不觉。

      她支着肘靠在廊柱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柱础,连罗三瑥轻手轻脚坐下时,裙摆扫过石阶的窸窣声都未曾察觉。

      “是我,公主。” 罗三瑥摘下面罩,露出光洁的额头,指尖叩了叩膝头,“这身打扮是不是吓到您了?”

      永宁猛地回神,眸中那层失神的薄雾渐渐散去,她转头看向身侧人,声音平淡得像蒙了层纱:“罗内官,是不是因为哥哥生病,你才假扮成医女的?”

      “是啊!” 罗三瑥将瓷碗搁在身旁的石几上,碗底与青石相触发出轻响,“公主方才魂不守舍的,是有什么烦心事?”

      永宁的指尖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迟疑半晌才抬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罗内官,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穿过两道抄手游廊,偏殿的朱漆大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 “吱呀” 的旧响。

      日光从破损的窗棂钻进来,在满地灰尘中投下细长的光柱,无数尘埃在光里翻飞。

      罗三瑥下意识掩住口鼻,绸缎袖管扫过积灰的门槛,留下一道浅痕。这便是上月永宁公主晕厥的地方,墙角的青瓷瓶还歪倒着,瓶中干花早已枯成褐色。

      “公主,是不是要在这儿找什么东西?” 她低声问。

      话音未落,便见永宁的脸色骤然苍白,嘴唇抿成一条颤抖的线。

      罗三瑥连忙弯下身,视线与她平齐时,才发现公主的瞳孔里翻涌着恐惧,像溺在水里的落叶:“公主,还好吗?”

      永宁的手猛地抬起,指尖抖得厉害,直直指向殿中西北角:“那里... 在那里...”

      罗三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那方地板与周遭不同,边缘微微翘起,缝隙里积满灰尘。

      她蹲下身,指尖抠住地板边缘用力一撬,“咔嗒” 一声轻响,木板应声而起。底下压着的绢帛裹得紧实,暗红色的血渍早已干涸,在日光下泛着暗沉的光。

      展开绢帛的瞬间,陈旧的血腥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罗三瑥一目十行扫过,字迹虽有些模糊,“先王后”“毒杀” 等字眼却像淬了冰,刺得她指尖发麻。殿外的脚步声轻得像猫,贴着墙根一闪而过,她竟丝毫未觉。

      宰相府的书房里,檀香袅袅绕着紫檀木案。季克捏着青瓷茶盏,茶汤在碗中轻轻晃荡,映出他鬓边的白发。

      听完死士的禀报,他沉默良久,指腹摩挲着杯沿的冰裂纹,低声喃喃:“当年翻遍了那偏殿,竟藏在这等地方。”

      “确定是洪罗瑥?” 他忽然抬眼,目光锐利如刀。

      “属下看得真切,正是她撬开地板取走绢帛。” 黑衣死士躬身跪地,声音压得极低。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季克挥了挥手,茶盏重重搁在案上,溅出几滴茶汤落在书卷的扉页。

      死士刚要起身,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季泽明立在门口,月白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只是眼底没什么温度:“父亲,我去吧。”

      季克抬眼瞥他,慢悠悠呷了口茶,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我该怎么相信你?那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姑娘吗?”

      “父亲不是一直想试探我的心能狠到什么地步?” 季泽明神色平静,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袖中的玉佩。

      “哦?” 季克眼中泛起兴味,身子微微前倾,“是因为她选了李胤,没选你?”

      这句话像针,猛地刺破了季泽明的平静。他的脸瞬间涨红,眼底翻涌着怒意,声音也沉了几分:“是,得不到的才更想要,不是吗?”

      茶烟恰好飘过他眼前,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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