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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孔英要夜袭遭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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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药粉像一阵薄雾,被溜进来的风裹挟着,轻柔又迅速地向上方飘去,无声无息地融入黑暗,飘向那片灯火和人影晃动的营地。
尽管提前服用过解药,孔英还是下意识屏住呼吸,减少迷香的吸入。
起初没有任何动静,直到上方传来几声重物扑倒在地的声响,营地的喧嚣声渐弱。
成了。
孔英朝众人使了个眼色,从棚岩的阴影里探身,手脚并用攀上棚岩边缘,悄无声息地滚落到营地的地面上。
靠近崖边的这一片区域已经彻底昏睡过去。篝火无人添柴,火光微弱地跳跃着,映照着周围东倒西歪的人影。
开弓没有回头箭。
孔英打手势示意众人动手,众精兵迅速散开,掏出火折子吹亮,靠近粮草麻袋、木栅栏等引火之物,火苗猛地窜起,灼热的火浪扑面而来,映红众人的脸庞。
营地某处,一个身影从营帐中匆匆快步走出,鼻子灵敏抽动一下,眉头瞬间拧紧。
“闭气,捂住口鼻!”他一边吼,一边飞快地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撕开,将一撮淡黄色的药粉倒进嘴里,又将剩下的粉末尽数洒出。
几个被火光惊醒尚晕乎乎的士兵,下意识捂住口鼻,惊恐望着窜天的火光。
温明面容阴郁,目光扫过燃烧的粮垛迅速锁定了罪魁祸首,身形一晃,抽出软剑直冲那个忙着放火的身影刺去。
陈飞燕刚点着火,心头莫名一跳,几乎是凭着本能将身体向旁边一旋。冰冷的剑锋擦着她的腰侧掠过,削断了衣襟一角。
“好轻功!”温明冷喝一声,软剑在他手上如同活物般划过一道弧线,缠向陈飞燕的脚踝,剑势刁钻狠辣。
陈飞燕迅速从袋中掏出迷药向温明撒去,谁料对方行动自如,半点不受影响。她脸色微变,脚尖在旁边的粮袋上一点,身体轻飘飘拔起,险之又险地避开温明攻势。
这迷药怎么不起作用了!
陈飞燕不敌,只好狼狈后退,却见越来越多敌军士兵向他们围过来。
刀剑碰撞声、怒吼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乱成一团。
见此情景,孔英心下一沉。他们既要攀爬峭壁,本就不便携带刀剑武器,如今暗器数量远远不够,迷药又起不上作用。
她一脚踢开围攻过来的兵卒,步子迈得飞快,尽可能多点燃些粮草,谨记自己的任务是捣毁更多敌人后勤。
与温明缠斗的陈飞燕发出一声闷哼,孔英余光看去,陈飞燕的衣袖被温明的软剑划开一道长口子,手臂上渗出血痕,明显已是落于下风。
“走!”孔英朝陈飞燕的方向猛喝一声,同时踢起地上的石子朝温明飞去。
陈飞燕不再恋战,忍痛掠上旁边一处粮垛顶端,深深看了眼被重重围困的孔英,眼神复杂。随即身形一晃,朝着崖边黑暗的方向疾掠而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混乱与火光之外。
温明没有再追,冷峻的目光落到孔英身上。
怀州军被越来越多的士兵分割包围,孔英双拳难敌四手,汗水浸透衣衫,呼吸粗重。
温明轻易穿过混乱的众人,软剑一甩,精准割在她膝盖上。孔英控制不住跪倒在地,不甘心地抬头,正对上温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温明探手在她身上几处地方重重一戳,孔英只觉得全身力气瞬间被抽空,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连动一下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捆了。”温明下令。
几个士兵立刻扑上来,用粗硬的麻绳将孔英死死捆住。
风声飒飒,陈飞燕脚尖在屋脊瓦片上轻点即过,只留下模糊的残影。身后远处,敌军营地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隐约的喧嚣被远远甩开。
她将轻功催到了极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被温明击中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她不敢停。
终于到了怀州城,陈飞燕轻盈地翻过城垛,悄无声息地落在城头。守城将领被黑影惊得差点拔刀,看清是她,才松了口气。
“快,带我去见容统领和孔军师!”
怀州议事厅内灯火通明,屋内气氛凝重。今日之战颇为重要,谁都没心思睡觉。容淳吊着伤臂坐在椅上,面色沉沉。孔穆正站在窗边,远远望向前朝逆军驻地方向。
门被猛地推开,陈飞燕冲了进来。
她扶着门框,气息不稳,着急得喉咙都哽了一瞬。
众人看她形容狼狈,心里凉了一半,接着便听到陈飞燕抛下一句“行动失败”的消息。
孔穆脚下一软,好不容易扶住窗台才稳住身形。
容淳猛地站起:“到底怎么回事,只有你一人逃了回来吗?”
陈飞燕顾不得要一杯水润喉,语速飞快地讲述了一路过程。
“原本一切顺利,可突然出来个使软剑的男子,他武功高深,吸了迷药居然也没什么反应,我们不敌,耿指挥使命我先回来。”
说起这个,陈飞燕心里发涩。其实她本就有“打不过就跑”的念头,但她主动逃跑和孔英喊她逃跑很不一样。
主动逃,逃了就逃了,她本来就不是个道德感强的人,不过就是做回来无影去无踪的女飞贼。
但如今孔英主动帮她牵制温明,她这心里突然就过意不去了。
孔穆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颅顶,指甲深陷掌心。只有陈飞燕一人逃了出来,孔英落入敌手,敌军首领还是那个与他们有不浅渊源、对孔英有杀心的赵衡。
向来清明的大脑如今一片空白,推算来推算去,却怎么走都是死胡同。
而虞鱼接到消息,听说自己的迷药没起作用,骤然一惊后便是不可置信,直到得知敌军内有一名“使软剑”的高手,心神俱震瘫倒在地。
“怎么会……”
世间竟有如此巧合,她和秦嵇遍寻不得的师傅温明,居然加入了前朝逆军,而他们却一无所知。
怪不得,怪不得。
她这一身本领都是温明教的,即使制香技艺高过别人,也比不上温明,被他识破也不奇怪。
知道自己无意之中害孔英身陷囹圄,虞鱼脸色惨白如纸,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缓缓捂住了自己泪流的脸。
营地的火光渐渐黯淡下去,只留下满地焦黑和呛人的烟味。
温明站在军帐前,对着匆匆赶来的赵衡俯首道:“按您的吩咐,人已经带到了。”
赵衡没说话,只挥了挥手。温明会意,无声退入阴影里。
怀州军遭围困,必然不会坐以待毙,只是他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奇袭,还是孔英带队,这在赵衡意料之外。
赵衡刚刚击退从正面进攻的队伍,靴底还沾着泥和血,听说孔英一行人被温明俘虏,心头一跳。
帐帘低垂,被夜风吹得微微晃动,隐隐可见里头有个人影。夜风吹动他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赵衡轻轻拂上右耳,摸到一个清晰的、丑陋的伤痕。
他站了许久,扯几缕碎发将右耳盖住,最终还是掀开了帐帘。
帐内光线昏暗,一盏烛火照亮不大的空间。孔英被反绑着双手,坐在角落的草堆上,身上的夜行衣沾上烟尘和血污,脸上也有几道擦痕,头发散乱,但背脊依旧挺得很直。
听到声响,孔英猛然抬头,看清来人的面容时,面上刻意摆出的凶横轻蔑停滞一瞬。
赵衡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寂静的帐篷里格外清晰,在离孔英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当日战场重逢,孔英一箭射穿了赵衡的右耳,怀州大捷。却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再次相见,她孔英成了俘虏。
赵恒率先开口,声音低沉:“耿指挥使。”他刻意用了这个称呼,仿佛是在提醒自己。
孔英眼神冷硬:“不敢当,阶下囚而已。”声音被烟火熏得沙哑,却字字清晰。
“赵将军有何指教?”
赵衡视线落在她含恨的双眸上,似乎被烫了一下仓促移开,忍着心头涌起的酸涩,只细细描摹着对方的面庞。
瘦了,黑了,脸上还留了道伤疤。
烛火飘摇,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半晌,赵衡才又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喑哑:“你,这些日子可还好?”
旧情人相见,要说心里没有半点波动是不可能的。
孔英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别过脸冷笑出声:“不劳费心。你若是来劝降,大可省了这份力气。若是来叙旧……我与叛军首领没什么可聊。”
赵衡走时失魂落魄。孔英心里颇为复杂,怀疑赵衡难道对自己还余情未了,转念又自嘲自作多情。
不过赵衡没有立刻下手,而是留了她一条性命,总归是个好消息。
另一边,温明擦拭着自己的软剑,默默出神。
今夜士兵莫名昏倒,他在空气中嗅闻到一股特殊的气息,极其浅淡,但作为药方的改良者,温明怎么会察觉不出来呢。
天上乌云散去露出明月,他将擦拭后的软剑对着月光看了一眼,将剑收回剑鞘。
温明自幼在七仙宗长大,虽未能被宗主收入门下,但从小耳濡目染,作为宗门双绝的剑术和制香却也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