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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孔英要领命夜奇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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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两军缠斗,朝廷也风起云涌。
宫门开启时,天边刚泛出一点鱼肚白,青石板路被赶早的马车轮碾过,留下几道深色的痕。
大殿里门窗敞开,晨光斜斜照进来。南渐鸿坐在御座上,明黄绸面的龙袍加身,眼袋发青。目光沉沉掠过阶下,最后落在最前方两人身上。
护国公孔青雄宽厚的肩背绷得笔直,面色不佳。国师燕寒松一身素纱长袍,手里摇着一柄羽扇,神色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皇帝声音不高:“高王反了。怀州危难,都说说,怎么办?”
兵部尚书第一个出列,干巴巴念了些调兵遣将的章程。接下来官员七嘴八舌,大多是些催粮、征丁、安抚流民。
孔青雄抿着唇,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一直没说话。
先前与怀州通信尚畅通时曾收到孔英消息说粮草迟迟未到,他曾征战沙场,又在官场混了这么些年,如何不知道是有人从中作梗。只是查来查去,他没想到是南经武在背地里下手。
得知高王谋反时,孔青雄脑袋一嗡。
怪不得孔英离开南至郡后就遭人追杀,中毒后差点性命垂危。孔青雄从追风阁下手,查到下追杀令的是个名叫郭广的男子,此人见事情暴露就直接服毒自尽了。
但孔青雄一直奇怪为何郭广下追杀令的对象,为何不是万两金和赵衡,偏偏这么恰好就盯上了孔英。
现在想来,如果他不是幕后主使,只是被推出来当个替罪羔羊呢?
孔英意外破坏了高王的谋划,为不暴露只好将到手的粮食漕运产业拱手让出,又将罪责全推到郭广身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孔青雄暗暗心惊,若此番猜测为真,那么自己这位曾出生入死的好友,可真是城府颇深……
“护国公有何高见?”
皇帝发问,孔青雄跨出一步,抱拳躬身,动作带着武将的利落,声音却压得有些紧:
“陛下,逆贼发难,怀州兵微将寡,孤城难守。恳请陛下增发援兵,增援怀州!”
一双儿女尽在怀州,孔青雄的心都恨不得飞到怀州去了。况且怀州若是沦陷,接连上反叛的南至郡,意味着南朝大半个南方都将被前朝逆军所掌控。
南渐鸿转开视线,看向燕寒松:“国师以为护国公所请如何?”
燕寒松微微躬身:“护国公一片拳拳赤诚之心。增兵之法确有其理,然调兵遣将非易事,尚需详议。”
殿外蝉鸣渐起,殿内气氛沉闷。
孔青雄一听就明白燕寒松是在说些无实际建议的废话,内心苦笑的同时难免感到悲凉。
高王的反叛像一根毒刺,扎得皇帝对所有握权之人都疑神疑鬼,更别提皇帝本就对他们二人有猜忌。圣心难测,只是孔青雄没想到到了这种关乎危亡的时刻,南渐鸿还想试探他们。
谁会想到,十多年前意气风发打天下的四人,如今走到这种地步。
孔青雄垂下眼,沉默地退回班列。
京城众人各怀心思,怀州这边也是愁云密布。
统领容淳前些日子在战场上受了伤,一条伤臂吊在胸前。他将所有将领召集起来,其中自然包括已经养好伤的孔英。
“再这样下去,怀州撑不到援军来。”容淳声音沙哑,说出这个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实。
逆军攻势越发强劲,猛烈攻势下,怀州损失惨重。刚跨过缺粮的难关,又遭到南北两面围攻,怀州兵力远远不足,这基本是个死局。
“孔英,你率一支精兵,夜潜入逆军囤积辎重之所,务必给予敌军迎头痛击,争取时间。”
众将领目光齐齐转向孔英,见其上前屈膝领命,心底不知作何滋味。
谁都知道此事凶险,被困怀州是死,但夜袭敌军一事,成功还好,不成功便是去白白送死。
但眼下军中,居然还真的只有这个从西北军来的指挥使最合适。
相比其余人,孔英算是心情最平静的一个了。她先前就从孔穆口中得知,容淳有意将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她。军命不可违,那她便欣然接受。
当初投奔参军,踏上战场,孔英便看开生死。
其实要说半点不怕是不可能的,毕竟孔英如今找回了自己的家人亲眷,不同于当初没有记忆的走肉,有了这么多让她牵挂的人。
有了牵挂就会优柔寡断,但为了这些牵挂的人,孔英也只能英勇向前。
提前知道容淳有这个想法,孔英便开始着手准备。
“我认识你后,怎么总摊上些麻烦事呢。”
女郎言词貌似抱怨,眼中却没什么责怪孔英的意思。孔英清楚对方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放在心上。
要是陈飞燕真觉得此事棘手,就不会应下她的邀约,来到这危险重重的怀州。
奇袭奇袭,自然要用些奇人。虽然孔英先前被张德善骗了一遭,但她亲眼见证过陈飞燕精湛的轻功。若说要带人攀上那绝壁,有陈飞燕的帮助定然会轻松些。
而陈飞燕虽说是个名声不大好听的飞贼,却也知道孰轻孰重,孔英在这种时候请她相助,她说不出“不”字。
退一万步,陈飞燕还可以靠轻功逃跑嘛,不成功也成不了仁,要是成功了,说不定她还能乘此机会讨些封赏。
按照他们的计划,孔英首先带人潜入绝壁之上的囤积辎重之所,趁着夜色放一把大火,在敌军一团乱麻之际,副将带多支小队从多面围攻。不求歼敌多少,只求尽可能多捣毁敌军后勤。
听上去很难,实际上一点也不简单。
既然是孔英等人是偷袭,那人数必然不能过多,又是在敌军领地,也就意味着一旦被发现,那基本就是个有去无回的结局。
且此等重地,必然守卫森严。若他们能攀上绝壁,跨过了第一道险关,想要无声无息潜入敌军营地也很困难。因此,孔英还命人调制迷香,务必做到无色无味、一迷一大片。
其中,虞鱼出了大力。
现下正是缺人的时候,自然不拘一格降人才。不在怀州的陈飞燕都请来了,就在军营里的虞鱼当然也要用上。
众人就算一开始有疑虑,但城内药师见过虞鱼的迷香后都甘拜下风,疑虑转化成了重视。
这耿副指挥使,还真是认识不少能人异士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孔穆夜观天象,推算出最适合放迷香的日子就在三天后。孔英等人多次演练,只求不出差错。
都说刀剑无眼,孔英觉得真正的战事并不只有打打杀杀。若是他们占上风,猛攻突围倒也是个好办法。可现如今他们陷于被动,那用些阴谋算计也不是不行。
穿着单薄夜行衣贴在峭壁上,身子还能感受到湿漉漉的潮气,头顶的月亮早被乌云盖得严严实实。
孔英咬着牙,指尖划过湿滑的苔藓,摸索着石棱或岩缝落手。汗水刚冒出来就立刻被冷风吹干,她余光往脚底瞥,一片望不到底的黑。
陈飞燕的身影在她上头不远处,在陡峭的岩壁上无声移动。孔英听不到她的呼吸,只能偶尔感觉到对方带起的一丝微弱气流。
陈飞燕动作比她轻巧许多,仿佛天生就和这绝壁长在一起。即使这样,她也停了好几次歇息。
真高……
夜里起风、石子滚落、崖壁陡峭,无一不是危险,一步差错就要摔得粉身碎骨,估计连面貌都认不清楚。
孔英突然觉得自己当初真是老天保佑,居然跳崖都没丢了命。
所幸曙光就在眼前。
陈飞燕隐隐见到了上方营地的火光,压低声音朝下喊:“我先上去找落脚点。你们仔细看我的铁索,跟紧。”
紧接着,她就像一只贴壁的壁虎悄无声息往上。孔英只能模糊看到她手脚并用,在岩壁上飞快地移动,很快身影就融入了上方深沉的黑暗,只偶尔能听到细微的沙沙声。
寒气顺着裤腿往里窜,孔英的手掌因为长时间用力握着湿冷的石头,指节有些发僵。
一条细长铁索从上方黑暗中垂落,轻轻晃动几下。
孔英抓住冰凉的铁索,试着拉了拉,很稳。她脚蹬在刚才陈飞燕摸索过的、几处勉强能容下脚尖的微小凹陷里,脚下的石块却突然松动。
“稳住。”
陈飞燕不知何时已经下来接应,用脚尖顶住了她下滑的靴底。孔英不敢大喘气,在对方的帮助下重新找到一处稳固的落脚点。
陈飞燕满头大汗紧贴在岩壁上,对她点了点头。
再往上,风开始变大,空气里开始混杂着上方飘下来的、越来越清晰的烟火味、马粪味和人居的气息,甚至能听到模糊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陈飞燕找的地方是个向内凹陷的棚岩,这处天然形成的石檐暂时隔绝了上方营地的视线和寒风的直接吹袭。
孔英上来后,陈飞燕又下去协助别人。待所有人到位,陈飞燕几乎要累得说不出话,靠着岩壁喘息。
孔英强忍着全身酸软,努力平复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从这个相对隐蔽的角落向上望去。
营地就在上方不远,几处篝火燃烧着,火光跳跃,映出附近走动的人影轮廓。
孔英顾不得脏,舔湿手指,用手指感受了一下气流方向。
解开随身药囊,拿出个厚实的布袋子,将药袋的口子对准上方的棚岩边缘一甩,一股极其细微的粉末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