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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孔英要振作练新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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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微凉,树木筛下细碎的月影。赵衡负手立于树下,一身玄色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几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唇畔,回应他的只有寂寥的秋风。
赵衡一直等到天色将明,期盼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这么看来,孔英,不,现在该称呼南朝的耿指挥使,比他要清醒得多。
避其锋芒吧。
赵衡始终不想和孔英在战场上正面交锋,可自己身上的责任压得他喘不过气。于是回到前朝军营后,他一改先前的速袭强攻,转而派多支军队从怀州四处分散进攻。
众将领并无异议,毕竟先前的战败让他们损失不小,如今正好让他们休养生息。等修养好了,定要将怀州一举拿下!
前朝军暂歇风浪,怀州军则摩拳擦掌。
之前的一箭让孔英在军中的声望提高不少,怀州军的统领容淳也对她的本领侧目。
暂且将胡乱如麻的烦心事放在一边,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如何将丢失的城池重新夺回来。孔英跟着容淳站在营前高台上检阅军队,一身软甲衬得她身姿挺拔如青松。
一名士兵小跑着前来禀报:“统领,营外五里处发现一股不明身份的流民,大约百人,携有简陋武器,正向大营而来。
“为首者自报名号唤作‘孟超’,说是要带着手下来参军!”
孟超?
这名字好耳熟,怎么跟她在容水县认识的一个山贼名字一样。是这名字太大众,还是世上巧合就是这么多?
孔英依稀记得,当初孟超蒙冤一事了结后就恢复良民身份,怎么这战乱时节不好好待在尚安全的阳州,反而来了怀州。
不过孟超此人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还曾做出过以山匪身份告官的事,若真是他,如今带着一众手下来参军倒也不稀奇。
容淳从没听过孟超的名号,现下又是敏感时节,眉头微皱,让士兵做好戒备严加盘查。
日落西山,城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孔英好奇,和容淳一起登上城门,扫视着城外官道上那支正缓缓靠近、形貌奇特的队伍。
为首者青衫磊落步履从容,正是许久不见的孟超。而他身后跟着百十个穿着五花八门、扛着锄头、木矛甚至抱着山鸡的汉子。
身旁的副官低声向容淳禀报:“已查验过,他们确无大规模兵器,多是些农具家什……自称投军。”
说最后一句话时,副官语气中透出怀疑。毕竟孟超等人看上去不像来参军,反而杂乱得像逃难的。
孔英微微颔首,目光锁定城下那青衫身影。
城下,孟超已率众在护城河外停下,仰首望向城楼。他整了整本已就整洁的衣襟,对着城楼上的身影作一揖,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
“草民孟超,携山中乡邻百余众,投奔参军!”
此情此景,倒让孔英想起自己落魄时想去剿匪拿赏金的往事。彼时她尚稚嫩不晓世故,被挡在山寨外不得进,结果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她和孟超的境地居然掉了个头,莫名透露出几分滑稽。
而且看样子,孟超完全没认出眼前的耿指挥使就是当年的孔英。
容淳放不下戒心,出声问:“既称草民,又为何聚众持械擅自靠近军城,形迹可疑,意欲何为?”
孟超遭到质疑神色不变,语调依旧平和:
“我等原本只求安生度日,奈何战火频仍。‘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草民等微末之躯,愿投效麾下,尽绵薄之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的父老乡亲,道:
“我等虽无大才,却尚有几分蛮力,充作民夫杂役亦可。不敢求阵前杀敌,但求尽己所能,使家国得以保全!此心昭昭,天地可鉴!”
城楼上,容淳和身后的副官听得有些发愣,暗想真是人不可貌相,孟超看上去粗人一个,没想到说话比那些掉书袋的师爷还要文绉绉。
但听上去,居然言辞恳切得让人有些动容。
孔英心中亦是暗自称奇。她虽对孟超有些了解,但印象里的人当惯了山匪,身上多少还是有些匪气。而如今,对方身上居然半点都看不出山寨主的模样了。
坏境对人的影响还真是大。
容淳依旧板着脸,声音冷冽:“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但人心叵测,本将焉知尔等非敌军细作,假借投军,行里应外合之实?”
孟超闻言反而更加坦荡:“将军可派人严加盘查我等身份,或遣散我等只留孟超一人在军中为质。若有一丝异动,孟超甘受千刀万剐之刑!”
这话说得可真狠。
孔英瞥了眼看不出喜怒的容淳,心里其实摸不准容淳是否会让孟超进城。她与孟超交往不深又许久未见,不能肯定孟超的话是真是假。
且就算自己有心替孟超担保,她也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和过往,又要怎么说服容淳相信自己。
只好让容淳自己做决断了。
对峙良久,容淳缓缓抬手示意属下:“开城门。”
副官愕然:“统领?”
容淳扫过副将,后者立刻噤声。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孟超身上,道:
“孟超,记住你今日所言。尔等入城之后暂归西北军统辖,一应调度,听候军令。若有半分差池,军法无情!”
孟超闻言大喜,再次向城墙方向深深一揖:“谢将军成全!”
这下子轮到孔英愕然了。她完全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既惊讶于容淳允许孟超入城,也不解于孟超等人被划分到了她军下。
不过容淳半点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吩咐下去安置好孟超等人便离开了。
孔英看着孟超领着那支“奇兵”有序入城。故人相见不相识,没想到她曾一心要取孟超首级去换赏钱,如今兜兜转转,两人却成了一致抗敌的战友。
造化弄人。
容淳一句话当了甩手掌柜,莫名新收一支百人野军的孔英倒是多了不少麻烦事。
孟超等人心有报国志,有一股子招架的牛劲,可战斗力和正经受过训练的士兵差距还是不小。如何将这支队伍在短时间内训练得有模有样,孔英花了不少心思。
军中多了这么些人,兵卒对新来者充满好奇,也不乏鄙夷其众粗鄙浅陋者。孔英刚入军营时就曾受过老兵的骚扰,自己领兵自然是对这类现象严加杜绝。
重罚几个出头鸟以儆效尤后,此类行为就少了许多。
军中教习把总的周铁面,向来铁面无私如阎罗,被孔英指派去负责督训新卒。
出于对曾经友人的关切,孔英去校场看过几回周铁面练兵。只见孟超等人换上了统一军服,显得精神利落,与先前久经流离的样子大不相同,居然有点改头换面的意思。
“气贯丹田!脚下生根!”周铁面声若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孟超勉力维系着山野儒士的体统,身形纹丝不动,好几个有武术底子的人也表现尚可。可惜大多数是些三脚猫功夫,没一会儿腿就抖若筛糠。
有人压着嗓子嘀咕:“要命嘞大太阳底下遭训,老张都快晕过去了。”
老张龇牙咧嘴反驳:“呸!老子、老子好得很,小心等会儿还要老子来扶你!”
“噗……” 有人忍俊不禁。
周铁面竖眉怒喝:“还有人嬉笑?筋骨懈怠,态度不端!再加一刻钟!”
孔英在一旁瞧着,只觉任重道远。
几日后,周铁面向孔英汇报成果。在他的严苛管教下,对野军的训练初见成效,只是还不到上战场的时候,可先在城内做劳役,充当后备军。
“不过那孟超,倒是有些真才实学,心性坚韧可管大用。”
周铁面好几次碰见孟超怀里揣着个小册子翻来覆去看,原本他还以为对方私带话本,正要责罚时却发现那竟是本兵书。
“他看上去可不像个甘愿当小兵的,心里头说不准有大志向。”
孔英讶然,要从周铁面嘴巴里听到夸人的话可不容易,看来孟超确实给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沉思过后,她吩咐下去:
“现下正是用人之际,既然他有志,那我就给他个机会。在他带来的人里挑出二十表现优异者结成队伍,孟超当作队长,派去西城驻守。一个月后,有功者升官,无功者调去修城墙。”
孟超本就当过寨主,有管人的本事。怀州东南西北四处,西城受破坏最大最易遭敌袭,换句话说,西城最危险也最容易挣军功。
如果孟超能抓住这个机会,那他接下来的军营路至少有了个好头。
周铁面听明白孔英的意思,点头应下,转身去通知孟超。
孟超正结束训练,在树下闭眼小憩,迷迷糊糊被人推醒,就见周铁面冷着一张脸出现在自己身前。
“你小子好运气,耿指挥使封你当小队长,好好把握!”其中利害关系周铁面并不细说,反正等孟超到了西城自己慢慢琢磨去。
孟超乍然得知这个消息还有些发愣,不过周铁面既然说他好运气,这就肯定不是个坏事。这么些天相处下来,虽然被训得腰酸背痛,但他知道周铁面实际是个忠厚正直者。
耿指挥使,似乎是那天跟在容淳统帅身侧之人。若有机会,他定要好好感谢对方。
小队中的人挑出来。名单上除了孟超,还有个孙泰的名字也十分眼熟。
思来想去,孔英恍然:这不就是那个山寨二当家嘛。当时她打败六当家石知杰后就该和孟超比武,结果孙泰半道冲出来给石知杰抱不平,还想从背后偷袭她。
孔英最恨偷袭小人,将孙泰狠狠揍了一顿。
当时的恩怨当时就已了结,孔英还不至于为这种事卡着对方的路,于是点头批准,孟超等人即刻派往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