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难分》盐钉

31、我说的对吗

　　“你现在不好说话，那就我来说。”
　　许景和声音不高，却句句清晰：“我见到谢志诚的那年，他四十岁，你现在二十出头，你们那边兄弟姐妹多，他是老大，你们全家靠你这个哥哥生活。”
　　“你们年纪差得不小，他十几岁就辍学出来打工，从小工一路干到珠宝工厂的管理。你还在上学的时候，他已经当了主管。你崇拜他，也依赖他。对你来说，他像天塌不下去的人，是你们一家子的主心骨，是土皇帝。”
　　“他调岗之后，虽然嘴上不说，但你能看出来，他在港市过得不好。你也猜过，有人在针对他。”
　　“好不容易，你们都毕业了，他却死在港市。你不相信他会自杀，你去了港市，找了很多人，但没人肯多说一个字。你又转回来，找到他以前在工厂的朋友，他们告诉你——‘始作俑者，是我’。”
　　“我说的对吗？”
　　自始至终，许景和也没有放开他，但是谢志强却越听越震惊。
　　他什么都没说，许景和就把自己的情况说的七七八八。
　　“那我继续说，”
　　“你以为大学毕业后，生活就该翻篇了，你能找到一份像你哥哥那样体面的工作，可现实比你想得要难。你投的简历石沉大海，面试被人敷衍敷衍就打发了，遇到的上司、老板都让你觉得压抑又愤怒。你开始理解你哥以前的辛苦，也越来越恨这个让他出事的世界。”
　　“就在这时候，谢志诚从楼上跳了下去。”
　　“你气、你痛、你恨。你没找到任何能说清真相的人，于是你决定赌一把——你从港市绕到了京市，来找那个传说中害死你哥哥的人。”
　　谢志强不知什么时候放弃了反抗，脸上的戾气退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谢志强一动不动，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看清了许景和：一个有点背景的文艺青年，出身好却不靠谱，没经历过底层苦日子，心气高、情绪冲，靠外公硬塞进厂子搞改革，结果搞砸了被赶走。
　　但现在——
　　他亲眼看着许景和反擒住自己，身手干净利落；又听他条理清晰地把自己这些年走的每一步拆开来说出来，一语不差。
　　这不是运气，更不是听谁说的。
　　他开始怀疑，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到底见过多少人、走过多少路，才能像审案一样，精准描绘出一个陌生人背后的生活？
　　哥哥曾经教过他识人之法，那是得在反复观察和接触之中才能悟出的东西。而许景和，只是看了他一眼，说了几句话。
　　在极度的震惊和迟钝中，他点了点头——连刚才来“杀人”的目的都忘了。
　　许景和终于放开他，轻轻扭了扭手腕：“现在能听我说话了吗？”
　　谢志强下意识点头：“您说。”连称呼都变了。
　　许景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跟你哥哥算是有交情的，你也看到了，现在呢，港市那边的事不归我管了，”
　　他抬手敲了敲手指，胡竟会意，上前给他点了根烟。
　　许景和吸了一口，又顿了顿：“不过查一点东西还是可以的。”
　　他吐出烟雾，目光却没有一丝散漫，“你是学财务出身吧？”
　　谢志强彻底愣住了。他甚至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背地里查过自己。
　　“给你两分钟，说说你哥在港市的情况。”
　　“好……好。”谢志强磕磕绊绊地开始讲述，语无伦次，但总算捋出了个大概。
　　胡竟在旁边伸手给许景和接烟灰，只听着，没说话。
　　讲完后，许景和随手掐了烟，把谢志强的电话记下：“行，下次动手前准备周全点。”
　　说完他看向胡竟，抬手要移开他接烟灰的手。
　　胡竟没动，反而把他的烟连同烟灰一并带到车上去。
　　等他回来，就一把拽住谢志强的衣领。
　　谢志强被他吓得一抖，想挣又不敢挣。这人不光力气大，还有股疯劲儿，连烟灰都不肯随便乱扔，不嫌烫吗？
　　“景和哥，怎么处理他？”
　　“你想怎么处理？”
　　“你要留着他，那我开车把他扔郊区去。”
　　许景和摆摆手，“不用了，他不是什么专业的人，走吧。”
　　“你真的不处理我？我刚才可是要杀你的，你还去查我哥的事情？”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从胡竟的态度看，谢志强觉得胡竟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自己消失。
　　就这么轻轻放过自己了？
　　许景和靠着车门，转头笑着说：“你今天见到我了，和他们嘴里的我一样吗？”
　　说完两人就上车离去，留下谢志强在停车场缓了半天仍然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景和是打算帮自己吗？自己断断续续查了大半年，都没什么实质性的结果。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隐约觉得许景和真的会管这件事，他说话的语气很轻，有点漫不经心的感觉。
　　但就让人相信，也许许景和把自己猜的太准，也许是这两个人给自己的震撼太大，无论如何，他决定在京市等一段时间。
　　“要我去趟港市吗？”
　　“不用，你就待在这。”
　　许景和看着窗外飞驰向后的街景，回想有关谢志诚和工厂的事情，其实没过多长时间，是他待在京市故意不去想之前的事。
　　自己的想法是对，在京市还不能风平浪静，更不要说以后舅舅再插进来，事情就多了。
　　“你骗他？那你就该让我处理了他，至少吓吓他，不然他还会去找你的。”胡竟深觉这样处理不够稳妥，放着这么个人，不一定哪天又会下手。
　　“他哥哥的事，我会去问问，你不用去。”许景和还是看着窗外出神，没回头。
　　“为什么不用我？”胡竟有点气鼓鼓的，敲了下方向盘。
　　许景和看着他这样，轻轻笑了笑，“你不是怕在我身边没有自由吗？怎么又上赶着白给我干活？你放心，你想的那种情况不会发生。”
　　“你也不用这么谨慎，烟灰都带走。”许景和拽过来胡竟的手，上边还沾着一点烟灰。
　　停车场是谢志强堵他们的地方，他打算至少把谢志强扔到没人的郊区让他走回来，这样也算是一点威慑。
　　不然谢志强万一回到停车场，烟蒂里有DNA，绝对不可以留在现场，不管谢志强是否专业，这是他必须要考虑的东西。
　　胡竟摇摇头，“景和哥，是你不够谨慎，很多危险都是不专业的造成的。”
　　“你今天也累了，别送我了，我自己开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