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难分》盐钉

18、你问我答

　　沉默中许景和开着车沿着二环思考应该去哪。
　　要带胡竟吃点正常的东西，应该是自己常去的地方，许景和对吃的东西要求比较高，本来就常年控制饮食，还是要吃点可口的东西。
　　思来想去，去锦芳苑吧，路程不远，就在东直门附近，前几年新开的地方，环境不错，食材新鲜，很受附近的年轻人喜欢。
　　是个老楼翻修的三层建筑，青砖灰瓦，院子里有棵大槐树，这个时节正好能闻到香味。
　　许景和停好车往里走，经理就迎上来，“许先生，还是老位置吗？”
　　“给我们找个靠窗的位子吧。”
　　平日里都是许景和一个人来，坐在二楼的包间，今天带胡竟来，他想热闹一点。
　　“想吃什么？你点。”许景和合上菜单。
　　饭吃了一半被拽出来，胡竟还在生气，一顿一顿地念菜单，“酱牛腱拼秋耳，御膳扒鸭胸，葱烧东海大黄鱼，手擀虾仁云吞汤。”
　　许景和看着对面生气的样子觉得很好笑，打算哄哄小孩，“带你吃饭还不高兴？”
　　对面没回话，许景和声音柔软下来，“没有嫌你，就当，陪陪我行吗？”
　　在这种语气下，胡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耳朵热热的，“景和哥，跟你吃饭我高兴，我没生气。”
　　许景和看着胡竟吃饭，自己没怎么动筷子，依然是心无旁骛的样子。
　　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那胡竟这就是身在苦中不知苦，对于他来说，都是吃东西，没有什么区别。
　　许景和不动声色的给胡竟夹菜，默默观察胡竟。
　　他觉得胡竟很矛盾，总觉得他是吃过很多苦的，他们做的这种事情，应该是缺钱的吧，胡荣当时一趟活要了三份钱。
　　可是胡竟的表现看起来不像缺钱的样子，看不出对钱有什么大的欲望，又不讲究吃穿。
　　吃完饭，胡竟在院里跳起来摘了一串槐花，揪了一朵放到嘴巴里，“景和哥，你想问我什么吗？”
　　他在这类事上很敏锐，许景和眼里那点探究，他看得一清二楚。
　　“是，你会告诉我吗？”许景和也坦然，关系在这个时候很适合更近一步。
　　夜色正浓，两人走着，风从街口吹过。许景和顺手买了两罐啤酒，扯开拉环。
　　许景和喝了一口酒，“那我问，你答可以吗？”
　　他喝了一口啤酒，偏过头看了眼夜色，“景和哥，你问吧。你问我，我就答。”声音很轻。
　　一问一答，得到的信息让许景和感到窒息。
　　“你一直都这么凑活吃东西吗？”
　　“没有凑活。”
　　“你家在哪？”
　　“没有家。”
　　“你多大了，一直跟着胡荣干那种危险的事情？”
　　“21？20？19？”
　　“没让你倒计时。”
　　“我不知道，家姐领我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几岁。”
　　“上过学吗？”
　　“没有。”
　　“胡竟是你的本名吗？”
　　“不是。”
　　他仰头喝光了手里的啤酒，喉结上下滚动着。风把他指尖吹得微微发红，他用指甲在易拉罐上来回摩挲，似乎想抓住一点理智。
　　太残忍了。
　　这些问题他一个都不该问。
　　“景和哥，你怎么了？去我家吗？”胡竟并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特别。
　　他只是从来没告诉过别人，他愿意告诉许景和。
　　“好啊，走吧。”许景和回过神来。
　　一路上胡竟跟许景和讲自己在小饭馆的见闻，叽叽喳喳。
　　他感觉到许景和的低落，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只能说点什么试图让许景和开心。
　　“我没生气，我真没生气，我”，胡竟灵光一闪，许景和肯定是为点菜不高兴，往前快走了两步转头用身子拦了一下。
　　“嗯？”许景和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不是不想点菜，我……我汉字看得慢。”胡竟解释自己从小不在中国长大，讲话可以，读写就不行了。
　　许景和无奈笑笑，他不能因为觉得胡竟太可怜反而让胡竟来道歉，末了叹了口气，“傻小子，走吧。”
　　暖气停了，屋里比外边还要更冷一点。
　　本来这里只能说简陋，有了刚才得对话，生出一种窒息感。
　　许景和看着桌上吃了不到一半的东西，再看看胡竟，正脱了外套往沙发扔。
　　“胡竟，再去买点酒吧，咱们喝一杯？”
　　“嗯，”胡竟点头，“我再给你买一根牙刷。”
　　胡竟走后，许景和一个人站在厨房，看着那堆食物发怔。
　　最后全都倒进垃圾桶里。
　　厨房里没什么调料，一口锅，一组超市的调料套装，打开冰箱没有胡竟做的饭那么恐怖的东西，一块像是卤过的肉，几样蔬菜，一堆苹果。
　　也许，他就是厨艺不佳，不愿意做罢了，许景和安慰自己。
　　胡竟提着塑料袋回来，两瓶伏特加，几个柠檬，还有一支蓝色的牙刷。
　　他把柠檬切片，扔进酒瓶，加了点糖，大力摇晃几下，再把它“咣”一声放在桌上。
　　看着眼前的架势，许景和笑起来，半晌才停，“这是要不醉不归了？”
　　胡竟在对面的地上坐着，给许景和推过来一杯。
　　两年来，许景和一直压抑自己的感受，要平和的接受一切，也许今天是个放肆的机会。
　　在这个房间里，喜欢的人就坐在对面，酒已经在杯子里，这样的机会不多的。
　　“景和哥？”胡竟举杯，两个杯子发出‘叮’一声。
　　胡竟还是满脸带着开心，仰头就喝了大半杯。
　　晚饭的时候许景和还想多了解一点他，现在他不打算再问了。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倚在沙发上慢慢喝，柠檬味道很大，放了糖也不是特别甜。
　　“你经常喝这种酒吗？”
　　“我小时候在俄罗斯，那边都喝伏特加。”胡竟又问必答。
　　没怎么说话，许景和喝一点胡竟就跟着喝一点，很快，一瓶就见底了。
　　许景和示意胡竟把另一瓶也开了，其实已经开始醉了，难得的放纵机会，他还想再醉的彻底一点。
　　“胡竟。”
　　“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景和最近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把胡竟先放在自己手里才是正事，其他的都之后再说。
　　“你以后跟我吧，这个活之后就别干了，嗯？”
　　胡竟撇撇嘴，“可我现在出场费很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