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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生分 ...


  •   寒意凛然,就连脑子晕晕沉沉不太清醒的杜月隐都察觉到了一丝危险,她瑟缩了一下肩膀,用力摇了摇头,清醒了几分,背也坐直了。

      迟钝的意会到崔清宴话中的意思,她本就酡红的脸上更是热气腾腾的,手指蜷了蜷,偏过头去随手抓了一把团扇,动作有些急躁地扇动散热。

      “呼,可恶的朱玉玚,非拉着我喝酒,差点就醉了。”杜月隐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崔清宴。

      见她清醒了些,崔清宴收敛了那种瘆人的气势,好像刚才是错觉般,语气重新变得温和平淡:“下次少喝些。”

      察觉到崔清宴恢复正常,杜月隐莫名提起来的心放下了,悄悄舒了一口气,笑了笑:“其实我就在县主府睡下也行,之前经常玩得晚了就歇在朱玉玚家里。”

      说是之前,实际至少是七八年前了,自从朱玉玚嫁入忠武侯府,杜月隐哪能有机会待到很晚,更别提在家里一道喝酒了。

      但崔清宴并未多说,只淡淡应了一声。

      车厢内火热的气氛冷下来,杜月隐额角依然有喝酒过后的酸胀不适,低着头揉着,崔清宴闭目养神,二人之间重新变成了一个合适的稍显疏离的距离。

      不多时,到了杜府。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杜月隐抬眸看了崔清宴一眼,不想正对上他古井无波的眼神,杜月隐像被刺了一下,移开目光,低声道:“我回去歇着了,你……”

      崔清宴平静道:“我还有些账目没点完,今夜在书房睡。”

      杜月隐松了口气,嘴角一弯,轻快道:“那就不打扰了,你早点休息。”

      “嗯。”

      杜月隐便转身回了后院。

      洗漱一番后,她穿着白色中衣坐到榻上,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快到小腿,桃绿用宽大的毛毯裹住,再细细拧干水。

      杜月隐打量着自己的卧室,今天早上起来心里压着事,完全忽略了她已是一个成了婚的人,晚上崔清宴去县主府接她回来,突然让月隐意识到,不管她记不记得,她已为人妻的事实并不会改变,再也是那个单纯天真的少女了。

      卧室里另一个人的痕迹并不重,除了窗台边的月季旁多了一盆翠羽似的文竹,屏风外间的茶桌上换了一套青花瓷茶具,那种清雅的风格显然不是月隐挑的。

      此外大体没怎么变,一些小细节的改动倒也和谐自然。

      但杜月隐总觉得有点别扭,这种自己最私密的地方和另一个男人共享过的感觉让她心里怪怪的,她开口问桃绿:“我和崔清宴成婚后,便睡在一处吗?”

      桃绿手里拧着头发,思索了一番道:“刚成婚时,姑爷和小姐睡在一起,没几个月好像小姐因为何事生气了,姑爷就搬到院中西厢房住了,后来又常住前院的书房,倒是极少睡在一处。”

      杜月隐刚舒展眉目,就听得桃绿又随口道:“哦,不过三个月前,姑爷又搬回西厢房了。”

      三个月前,恰是苏珩回京的时候。

      杜月隐头皮一紧,竟有种丈夫捉奸盯人的心虚感。

      桃绿疑惑道:“今日姑爷怎么没回西厢房了?”

      杜月隐咳了一声:“他有事要忙。”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以后,他应该也会继续常住书房。”

      拧干头发后,桃绿就服侍杜月隐睡下了。

      不知是不是饮了酒,杜月隐一躺下,很快就陷入沉睡中。

      或许是日有所思,她梦到了十五岁落水的那一夜。

      月影遍地,树影婆娑,假山黑沉沉的,好像藏着什么猛兽,压抑而寂静。月光照在莲花池上,水面波光粼粼,散发着幽幽的凉意。

      白日喧闹的池子,此时格外寂静,透过深色的池面看不到水下的游鱼,月色下,黑压压的水面实在太安静了,好像自从太阳下了山,水里所有的生物都消失了一般。

      在这样可怕的寂静中,杜月隐恍惚间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背后,一步步悄然接近。

      杜月隐在几乎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里,猛然回头,却看见那座石亭近在眼前一般,一个秀丽温柔的女人居高临下,冷冷地睨着她,双手毫不犹豫地推来……

      “啊——”杜月隐从噩梦中惊醒,满脸是汗。

      桃绿闻声跑了进来,急切地唤她:“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杜月隐回过神,眼前没有莲花池,也没有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她抿了抿苍白的唇,开口的一瞬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嘶哑:“什么时辰了?”

      桃绿望了望窗外,天际仍然是深邃的蓝,远处似乎传来几声鸡鸣,回道:“四更了,小姐。”

      杜月隐低声道:“我做了个可怕的梦。”

      桃绿担忧地望着她,轻柔地用丝帕擦去她脸上的冷汗。

      “没事,一个梦而已。”杜月隐拍了拍桃绿的手,勉强笑了笑:“还早,你继续回去睡吧,我没事。”

      “小姐,不然让奴婢陪你睡吧。”桃绿神情难掩忧色,从莲花池被救起醒来后,小姐连着两晚都惶然不安的样子,昨夜睡不安稳,今天又做了噩梦,闹了许久的和离,醒来后突然说不和离了。她不知道小姐到底怎么了,心中实在担心。

      杜月隐淡笑了笑:“我没事的,你赶紧回去吧。”

      桃绿突然想起什么,喜道:“哎呀,夫人正好还在府中,不然让夫人来陪小姐睡吧。小姐小时候每次做了噩梦,都要夫人陪着睡的。”

      杜月隐瞳孔轻颤,闭了闭眼,语气重了些:“不用了!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

      “好吧,小姐早些歇息。”桃绿无奈,放下床幔退了出去。

      黑暗中,杜月隐睁大眼睛,被惊醒后她很难再睡着了。心底又闪过那几个问题:为什么那夜本应在金山寺的姨娘会在园中?难道真的是姨娘害她?姨娘又为什么要害她?

      姨娘待她越好,杜月隐反而越不敢去问,她害怕自己会得到一个冰冷的眼神,她害怕自己承受不了真相。

      杜月隐抱紧被子,企图得到一些力量。

      睁眼到天亮,朦胧的晨雾爬上窗台时,杜月隐起身下床。

      沿着杜府长长的游廊慢悠悠地走,走到一处花圃旁时,杜月隐迎面撞见姨娘兰芸。

      姨娘打扮得极清淡,素面朝天,头上只用一根木簪,浑身不见金玉,不像是鼎铛玉石的杜府的夫人,而是某个漫步在山野的中年妇人。

      “月隐,我正想去看看你。”看见杜月隐,姨娘漾开笑,眼尾有淡淡的细纹。

      杜月隐眼神闪了闪:“姨娘,我恢复得很好,大夫说没什么事。”

      姨娘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轻斥道:“没什么事,也不能刚下床就跑去喝酒啊,你这孩子。”

      杜月隐拉过姨娘的手摇了摇,慢声道:“姨娘,你就别念叨我了,我还头晕着呢。”

      兰芸见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神色也不怎么精神,笑骂:“你是活该,喝了酒晚上睡不好吧。”

      杜月隐勉强勾了勾嘴角,垂下眼眸。

      “你和清宴现在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昨晚他还去县主府接你回来。”兰芸眉头轻轻皱起,注视着杜月隐。

      “我暂时不和他和离了。”杜月隐道。

      兰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问道:“我在山上这几年,总听说你们不和,你这回闹得这么荒唐,竟和好了吗?”

      杜月隐一边打量着姨娘,一边慢吞吞开口道:“崔清宴是我爹临死前给我定的夫君,杜家在他手上蒸蒸日上,这几年对我多有包容,我仔细想了想,决定和他好好过日子。”

      姨娘一怔,略有迟疑道:“你现在什么都忘了,这样选择自然是没错,可是往后都记起来了,对你、清宴、苏珩可能都会是一种伤害。”

      在姨娘宽容仁慈的眼神下,杜月隐脑中闪过她被人用力推入池中的场景,心头一阵难言的烦躁。

      她轻轻甩开手,眉头紧蹙,心烦意乱的:“我现在就觉得崔清宴很可靠,他八年前八年后救了我两次,我不想让他走。那劳什子苏珩,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说吧。”

      听她这么说,姨娘倒没太惊讶,她淡淡道:“你呀,从小被宠坏了,一副大小姐脾气,唯我独尊的,身边人只能都顺着你。”

      杜月隐咬了咬唇,微微仰头,语气十分蛮横:“那又如何?”

      姨娘顿了顿,道:“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在府上住几天,待你都好全了就回寺里了。”

      杜月隐闷闷“嗯”了一声,越过姨娘往外走,兰芸在身后问她:“你这是去哪?”
      她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出去玩!”

      经过前院时,杜月隐假装不经意往书房那边看,正看见崔清宴从院中出来,眉眼微潮,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水汽。

      杜月隐挑了挑眉,惊讶道:“你这么早洗澡吗?”

      崔清宴看见她,脚步一滞,薄唇吐出几个字:“我习惯晨间练武。”

      “哦。”杜月隐回忆起早上起来时外面朦胧的晨雾,带着深夜的水气,即使太阳遥遥露了一点头,依然寒凉,心下不禁佩服起崔清晏来。

      大清早主动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起来练武,练得一身汗然后洗澡出门,杜月隐是如何也做不到的,崔清宴洗完澡出门时,她一般还在熟睡。

      见杜月隐挡在身前不动,崔清宴面色淡淡的,语气温和中带着疏离之意:“杜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听见“杜小姐”三个字,杜月隐浑身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崔清宴:“崔清宴,你和我这么生分吗?”

      八年前,崔清宴是性子再温和不过的好哥哥,从没对她冷过脸,朱玉玚颇羡慕她有个好哥哥,不像朱玉玚自己的那几个表哥,不坑妹妹都是谢天谢地了。

      杜月隐和崔清宴一道长大,心中对这个哥哥依赖很深,崔清宴是除了爹、姨娘外她最亲近的人了。

      即使八年后醒来,不记得这几年的夫妻生活,杜月隐心里对崔清宴的信赖也没有减少,反而因为对八年前那次落水的怀疑,和崔清宴两次救她,崔清宴已然成为她心中仅次于爹的可靠存在。

      杜月隐本以为她提出不和离了,崔清宴应该大大消气,然后自动恢复成八年前的好哥哥模样。
      毕竟他都答应了要帮她。

      没想到崔清宴虽然答应了她,反而对她更疏远了。

      杜月隐想起昨夜醉酒后的事,她脑子昏昏的,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的,只记得崔清宴好像说过什么“他们做过夫妻了,不要靠他太近”之类的话。

      话中暗藏的暧昧意味,杜月隐其实似懂非懂,只是猜测应该是要她保持距离。

      她想了想,问道:“你是因为我昨夜和朱玉玚喝酒去了而生气?”

      崔清宴淡淡道:“我们虽然没和离,但你也并不视我为夫君不是吗?你和谁喝酒都不关我事。”

      “可你是我的清宴哥哥啊,为什么要叫我‘杜小姐’?”杜月隐微微瞪着眼睛,追问道。

      崔清宴神色更冷了,声音低沉有力:“和离暂时搁置了,但我们做不了事实的夫妻。以免你记起这几年后,认为我别有心机,还是生分些好。我会歇在书房,除了必要的交流,我们私底下不要牵扯太多。”

      说完,他微一颔首,迈开长腿,从杜月隐身边走过去了。

      杜月隐瞪着他宽肩窄腰的俊朗背影,一时说不出话来。

      待那道修长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杜月隐才想起来生气,她剁了剁脚,大叫道:“什么跟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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