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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杜月隐失忆了 ...


  •   杜月隐最先感觉到脑子一阵剧痛,痛得她眼前冒着道道白光,经受不住地四肢蜷缩,手掌紧紧贴在汗湿的胸前,双腿打颤,腰背弓成了弯月牙。

      恍惚之中,她好像沉在深深的水里,浑身无力,伸出手拼命抓向水中的月亮,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逆着光,拨开水浪,不顾一切向她游来,这个人、好熟悉啊……

      她终于大声痛叫出来。

      随着自己喉咙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杜月隐耳边多了许多嘈杂吵闹的哭喊,有的声音熟悉,有的很陌生。

      杜月隐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额角流下道道冷汗,脑袋实在是痛极了,她睁开眼睛后的最初一段时间,眼前都是一片震颤的白茫茫,无数个金黄的小虫飞啊飞的。

      好半天,她才分辨清楚,眼前是她熟悉的珠纱床幔,一尺价值千金,阳光下流光溢彩,四柱镂着缠枝莲纹,栩栩如生。

      她正躺在自己睡了十几年的檀木床上。

      艰难得出这个结论后,杜月隐微微松了一口气,脸顺势陷入温暖的云锦之中,感到满满的安心。

      还不待她这口气松到头,有人发现她醒了,耳边突然传来婢女桃绿惊喜的呼喊,嗓子带着浓浓的哭腔:“小姐,你终于醒了!”

      几个仆从连忙奔走,朝外告道:“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姨娘那熟悉又温柔的声音低低响起:“月隐,你醒了?”

      杜月隐小心翼翼转过头,姨娘兰芸坐在床侧,未施粉黛,素净的脸上两眼通红,模样很是憔悴,此刻正担忧地瞧着她。

      “姨娘,我头好痛……”杜月隐想也不想,下意识扑到姨娘怀中,熟练地撒起娇来。

      兰芸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后脑,柔声道:“可怜见儿的,你可真是鬼迷心窍了,现在知道疼了。”

      扑到姨娘怀里时,杜月隐才发觉兰芸身上有一股陌生的檀香味,清静养神,她悄悄嗅了嗅,奇道:“姨娘,你怎么开始信佛了?”

      “六年前我就入金山寺清修了,你忘了?”

      “什么鬼迷心窍?”

      姨甥二人同时开口,眼中均是讶然。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挑开珠帘,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身量极高,脊背宽阔,斜飞入鬓的浓眉底下一双充斥着血丝的眼,那道薄唇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

      杜月隐望见来人,吓了一跳:“崔清宴,你怎么像个鬼一样?”

      她真的毫不夸张,崔清宴面白如纸,头顶的玉冠歪歪扭扭的,墨色鬓发散落,浸了水后成了一缕一缕的,又半干不干地贴在脸侧,愈发显得整张脸一点血色都没有。

      更吓人的是,他竟还穿着一身湿透了的青色锦袍,衣角、袖角正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惨白的脸,极黑的眉,布满红血丝的瞳仁,浑身湿透,不断渗水。
      崔清宴简直比河底淹死的男鬼还鬼!

      闻言,姨娘低声喝道:“月隐,清宴跳入莲花池中救了你。把你抱出水时,你昏迷不醒,清宴守了你一整夜,衣服都没工夫换,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啊……”杜月隐额角传来一阵刺痛,脑海中某个画面清晰了起来,是了,是崔清宴在水里救了她。

      她无意识地勾起嘴角,轻轻唤了声:“清宴哥哥……”

      那声音非常轻微,但离得近的几人都听得清楚,一时神色变幻起来。

      杜月隐没有注意到这个微妙的变化,她扶着额,眉心紧蹙,眼角渗出晶莹的泪珠,沾湿了羽睫,仔细回想着,更多画面涌入脑海里。

      白幔、棺木、孝衣、漫天纸钱和哭丧声、园子里一闪而过的背影、幽静的莲花池、崔清晏……

      “爹!”杜月隐浑身打起了抖,霎那间心如刀绞,无边无际的悲伤淹没了她,她开始抽泣,两行泪滚滚落下。

      姨娘连忙搂住她颤抖的身体,不断轻哄:“没事了,没事了,你现在好好的。”

      杜月隐紧闭双眼,泪珠断了线似的流下来,她手心攥着姨娘的衣领,大声悲泣道:“爹死了!爹死了!”

      姨娘身子一僵,好像有些不可置信:“月隐!你醒醒,你爹已经死了八年了!做什么噩梦了?”

      什么?爹已死了八年?

      杜月隐仓惶睁开眼,眼眶里还盈着泪,她第一眼看见姨娘绷紧的唇角,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眸罕见地有些严肃。

      “姨娘,你刚才说什么?”杜月隐茫然问道。

      兰芸扶着她的肩膀,注视她惶然不安的眼睛,沉声道:“月隐,今天是神凤二十五年八月十八,你爹八年前就死了。”

      杜月隐还是一脸茫然,她喃喃道:“可是我明明记得爹是半个月前死的啊,怎么就八年了?”

      她突然记起什么,推开姨娘的手,目光直直看向狼狈的崔清宴,声音脆弱地放低了些许:“崔清宴,距离爹死,真的已经过去八年了吗?”

      崔清宴从进入室内,便一直站着,不错眼地盯杜月隐,纵使任谁一打照面,就会发现整个人看起来快碎了,依然面无表情。

      此时,他凝视床上的女人,黑瞳闪了闪。

      杜月隐的眼中泪光闪动,竟然带着几分久违的依赖和信任,神情脆弱,充满了懵懂不安,看向他时,好像眼中全心全意只有他似的。

      这样的神情,不属于嫁给他六年,最后宁死也不想和他待在一起的杜月隐。

      只一眼,崔清宴就确定,此时的杜月隐只有十五岁,刚刚失去无比疼爱她的父亲杜仲儒。

      想到前几日的天翻地覆,杜月隐充满恨意地摔碎了他书房所有的东西,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种心痛如绞。

      崔清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十五岁的杜月隐,他抿了抿没有血色的唇,“嗯”了一声。

      杜月隐的小脸一下就白了,她一下子扑倒在柔软的锦被上,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我说你们怎么看起来都有点怪怪的,原来是老了八岁了!我又是怎么从十五到二十三的?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爹,我好想你呀!为什么我只是睡了一觉一切都变了?”

      听见杜月隐乱七八糟的哭声,众人面色不忍。

      崔清宴支使桃绿去叫大夫过来,然后随意找了个圆凳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刚眯眼打了个盹,就被杜府的婢女着急忙慌地搀了起来,桃绿脸上欣喜的神色还未完全褪去,震惊之色已挂了出来,她急躁不安催促:“薛老,我家小姐现在好像只有十五岁了,您快去看看是不是脑子摔出毛病了?”

      薛大夫瞪眼,清醒了,吹了吹胡须:“什么话?容老夫去看看。”

      几人追赶似的,脚跟脚进了杜月隐的寝卧,只见室内就剩杜月隐、兰芸、崔清宴几人。
      杜大小姐好像哭累了,直挺挺躺在床上,小声的抽泣着,一旁兰芸绞了温温的帕子,作势要替她擦擦脸。

      崔清宴第一个看见大夫,起身翩翩行了一礼,背对着床榻,眼神透露出几分焦急:“薛老,您快看看月隐。”

      薛大夫斜了他一眼,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哼”了一声,饶过他走到了榻边。

      杜月隐眼珠一移,瞪大了一圈:“薛老头,你居然连胡子都白了!”

      薛大夫放药箱的手一顿,也不说话,眯起眼仔细打量起杜月隐来。

      杜月隐被他看得讪讪的,露出个讨好的笑来:“薛大夫还健在呢,瞧这身子骨还是那么硬朗。”

      杜仲儒小时候,薛大夫就背着药箱上杜府看病来了,和杜家的关系极为密切,杜月隐是他看着长大的,几岁生了什么病,是个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

      见杜月隐身形单薄,好不容易救了一条命回来,躺在床上小脸煞白还挂着泪痕的,薛大夫纵有千句教训的话,此时也憋不出来了。
      只好忍了忍,冷嘲热讽道:“小小年纪不惜命,天天跳荷花池,现在还笑嘻嘻的,你现在还比不上我个老头子硬朗呢!”

      “就两次……”杜月隐小声嘟囔,不敢再造次了。

      刚才趁桃绿去找大夫,姨娘简单和杜月隐对了一下,杜月隐现在处在八年前杜仲儒死后半个月,据说有一夜伤心过度心神不属,不慎落入莲花池,她只记得落了水,之后就都不记得了。
      而目前是八年后第二次,崔清宴把她从莲花池里捞出来。

      薛大夫重重打开药箱,展开一片银光闪闪粗细不等的针,五指一翻,稳稳夹住几根,神色认真起来,室内一时寂静。

      薛大夫换了几道针,又上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问了她几个问题。

      半晌,薛大夫紧锁眉头,神情有些凝重。

      他一扭头,示意崔清宴和他出去说。

      “薛老,月隐她到底怎么了?”崔清宴沉声问道。

      薛大夫一捻胡须,咂了咂嘴:“杜小姐这种情况医术上有所记载,曾有人遭受重创后,虽神智清醒,但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来自哪里,此为‘失忆症’。杜小姐应该是在莲花池里后脑磕到某处石头,引发此症,失去了这几年的记忆,回到十五岁。”

      “失忆……”崔清宴捻了捻手指,黑眸一闪,好像黯然中微亮,又问:“那,还能回忆起来吗?什么时候会记起来?”

      薛大夫瞅了瞅他这副模样,无奈叹道:“这种情况因人而异,有的人脑袋上的包消退后,过几天就想起来了,有的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老夫方才摸杜小姐后脑,却并未触及明显的硬块。或许她脑后的硬块很小,几天后就会自行化掉。”

      崔清宴黑瞳幽深起来,他微微垂眸,脸色似乎愈发苍白了。

      薛大夫摇了摇头,嚷嚷道:“哎,你一宿没睡了,湿衣裳也不换,现在她醒了,除了这个古怪的‘失忆症’,无甚大碍。你赶紧去歇着吧,别明日又找老夫来治你的头疼脑热!”

      崔清宴动了动,语含恭敬的歉意,把薛大夫一路送到门外。

      目送薛大夫离开院子,崔清宴微微仰头,用力闭了闭眼,转身又进了屋。

      见他返回,屋中几个女人都紧张地看向他。

      崔清宴淡淡地转告了薛大夫的“失忆症”一说。

      “原来不是什么大毛病,说不定过几天本小姐就全都想起来了。”杜月隐眉眼弯弯,一手还摸了摸后脑勺。

      桃绿听见这话,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慌张道:“小姐,都想起来也不一定都是好事,你要是想起苏小将军,又跑去跳池怎么办?”

      杜月隐长大了嘴巴:“这次是我自己跳的?”

      方才兰芸说的含糊,只道这回又是崔清宴救的,具体为什么落入莲花池并没有说。
      一听桃绿嚷嚷,杜月隐凝了精神,细细问道:“桃绿,你快把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跳池?苏小将军又是谁?”

      她佯装不经意瞥了瞥一旁的崔清宴,她可是清楚记得爹临死前,要让崔清宴在她两年后十七岁时娶她来着,现在就他一个外男……

      杜月隐低咳了声,继续问:“崔清宴又为何在这?”

      这一问,就打开了桃绿的话匣子,她握住杜月隐的手,长叹一声,涕泗横流。
      一开头,就惊得十五岁的杜月隐浑身一震。

      “小姐,你虽依老爷的遗言嫁给了崔姑爷,可你一直心心念念那苏小将军!三个月前,苏将军回京,你便铁了心要和姑爷和离呀!姑爷不愿,昨日,你又带着和离书去书房找姑爷,说再不签字,你就宁可死,也不要继续和姑爷在一起!”

      “天一黑,小姐你就跳下了莲花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杜月隐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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