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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File 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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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夜晚气温凉爽,沁凉的晚风拂过宽阔的海面,带来甲板上隐约的欢声笑语。
繁星遍布的夜空与大海模糊了视野的边界,交融为浑然一体的深蓝幕布。
邮轮的甲板上有不少巡逻的船员,所幸被海上夜景吸引驻足的宾客同样众多。
灰原哀从隐蔽之处攀上邮轮,回头遥望下方被打开排水口后逐渐沉入海底的快艇,心下仍残留着几分惊魂未定,既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脱困,又……
她看向伸出手扶了她一把的工藤新一,对方现在的模样让她心中犹豫自己还该不该叫他这个名字,还是说称呼他为江户川君比较好呢?
想问的问题其实还有很多。比如他是如何与贝尔摩得取得联络,假扮成变色龙是为了解救她吗?为何让她将永生之药的片段交给那个组织,他们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而登上铃木财阀的这艘邮轮?
灰原哀眼神复杂地看向少年样貌的侦探,晚风将他漆黑的发丝吹得轻轻拂动。由于昏暗的夜色和那副同样令人怀念的眼镜,她看不太清对方面上的神情。
“交易完成了,贝尔摩得。”侦探说,视线扫过金发女子足边昏迷过去的海鸥。
方才在灰原哀交出药物情报,海鸥在狂喜后一瞬后流露出杀意的刹那,被工藤新一干脆利落地撂倒在地。
他垂下眼睫,意味不明地道:“下不为例,别再让他对我身边的人下手。”
“这我可不能保证啊。你比我更清楚他的脾气有多无法无天。”贝尔摩得如同打哑谜般回答,露出一个暧昧的笑,随后她用脚尖踢了踢海鸥的身体,“不过你确定只用麻醉针放倒他吗?这家伙醒来发现被你涮了一通恐怕会记恨上你哦,惹上这样的小人最是麻烦。”
“无所谓。”工藤新一用不带情绪的声音说完,便牵住灰原哀的手腕,带着她离去。
贝尔摩得站在原地轻轻摇了摇头:“真没办法啊……”
为避免那人的计划出现意外,眼下还不是杀人灭口的合适时机,因此她思考了一下等会儿该如何跟醒来的海鸥解释情况。
反正海鸥压根没看到是谁对他下的手,工藤新一出手谨慎,确认他昏迷以后才撕开她做的易容,干脆把这笔账推到变色龙身上好了,就说变色龙带走灰原哀是为了在乌鸦面前独占功劳。那个利欲熏心的蠢货一定会信。
她无所谓地想。
接下来灰原哀跟随工藤新一穿过一个类似放置清洁用品的杂物间,然后顺着狭窄的走道和楼梯走到一处隐蔽的房间,工藤新一将里面早已准备好的礼裙递给她,自己走到另一处的隔间换上一身浅蓝的西装,匆匆打理过后,他们走到稍为宽阔的走廊,目标明确地继续前进。
“你很了解这里的地形?”灰原哀问。
“算是吧。”工藤新一说,“以前乘过一次,而且我也提前看过这艘邮轮改造后的构造。”
漆黑之星的那次交锋吗?灰原哀对那件事倒是有所耳闻,毕竟牵扯到铃木财阀和怪盗的新闻总是会闹得沸沸扬扬。当时从横滨港驶往东京港的邮轮,她记得就是叫莎莉贝丝皇后号这个名字,Kid的预告函上有写。
铃木家此次海上展览的航程是从东京港出发,在公海周游一圈,最终抵达横滨港,简直像是命运兜了一圈回到了原点,呼应那对宿敌第一次面对面对决的事件,又仿佛是为他们宿命般的因缘画上最终的句点。
但现在灰原哀还有一个更为在意的问题。
“你急着带我去哪里?”
“宴会厅。”
走廊两侧的饰物不断后移,船内强劲的冷气无处不在,但她注意到工藤新一的鬓边还是微微渗出热汗。
“我能冒用变色龙的身份,是因为贝尔摩得笃定他在此期间不会出现。变色龙一直对潘多拉势在必得,绝对不会放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既然如此,他很可能早已混入船上,或者至少有他信得过的同伙埋伏在此处。”
工藤新一沉声道。
“这些人想要得到宝石,就肯定会把我和Kid视作必须优先排除的阻碍对象。不过,鉴于他们无法提前判断出Kid会用什么身份潜入船上,最终只会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将目标放在我的身上……”
问题是如今工藤新一本尊正在灰原哀面前,那假冒成他登船的人会是何方神圣?
灰原哀面露恍然,同时也明白了为何工藤新一认为此时的情况最为危急。
由于船上的乘客平时都分散于各处,侦探还能够出入许多寻常乘客禁止涉足的区域,要搜寻这样的目标实在太费功夫。不过铃木财阀召开的晚宴能为组织创造一个绝佳的暗杀机会,因为工藤新一很大概率会在此时出现。
所以那位怪盗先生现下的处境恐怕非常危险。
为便于宾客出入,宴会厅的大门完全敞开。
耳边回旋着D大调的小步舞曲,仿佛踏进一部节奏紧凑的古典电影,他们按捺住狂跳的心脏穿梭于觥筹交错的人群,脸颊被周围四溢的名贵香水味熏得发红。头顶上方巨大的水晶吊灯晃着刺眼的亮光,将视野中接连后退的每一张陌生脸孔都笼罩在神秘的阴影里,好像每个人都有可能是组织的同谋。
灰原哀不禁自嘲,原来心境对人的影响竟然这般厉害,连本该其乐融融的晚宴都像是恐怖片了。
“海鸥跟来了。”
旁边飘来一句低声提醒,借助宽檐的女帽掩饰,灰原哀假装不经意地回眸窥视,果然发现换了一身侍者衣装的海鸥,以及举着托盘走向另一方向的贝尔摩得。
麻醉针的效力居然消失得那么快!她暗骂一声,又不禁深思起来,贝尔摩得把海鸥引来这里,是打算利用他聚集其他组织成员吗?灰原哀知道那女人铁定不会诚心为组织效力,很可能跟其他人的联络都不算紧密。
工藤君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灰原哀注意到身侧的少年也在隐蔽地观察着四周的宾客。大概是过于锋利的眼神被镜框和镜片遮挡住了,那种额发垂下,嘴唇微抿的样子很像一只警觉的猫,柔和的轮廓柔化了对方周身萦绕的严肃气息。
只是在困境中苦中作乐的一种想象而已。
随后猫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常人无法接收的信号,蓦然抬头放远目光,视线攀到宴会厅的双合式楼梯上方,与扶栏边长身玉立的人物遥遥对望。
“哟。”
隔着一段很远的距离,对方挑起唇梢轻笑的声音却仿佛近在咫尺,大概只是心理作用吧。
那家伙是白痴吗?如果此刻能从愣神的状态中反应过来,灰原哀一定不会迟疑地狠狠吐槽。无论哪边的身份,那位怪盗不可能不清楚自己早已成为众矢之的目标吧?
居然还敢独自站在那么招摇的位置。
可或许是被那似曾相识的神秘微笑弄得恍惚了会儿,在她内心骤然摇摆的数秒之间,仿佛有月光穿过行云的缝隙,投射下万缕光绦——
此刻无论是侧站在阶梯上方俯瞰下来的人,还是旁边仰头时逐渐展露出凛冽眼神的少年,都像是留存在过去记忆中的一幅朦胧画卷。被撒上一层银白粉末的鸦青夜幕在他们身后缓缓展开,以致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泛起圣洁又梦幻的光芒来。
要说的话,
就是逆转了时间之轮,重现于世间的命运对峙。
对方单手插兜步下阶梯的气场除了近似本尊的随性和从容,还若有若无地透出了年轻人才有的张扬和年少轻狂。大概除了始终无心宴会、四处观察的个别人物,在场压根没有人注意到,那位总是神出鬼没的名侦探,忽然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此地。
人群之中的海鸥忽然眼皮重重一跳,只见高处那人的目光蓦地越过重重人群,目标明确地刺向自己,不禁悚然一惊。
难道工藤新一认出我了?他下意识地向左右看去,意识到对方视线始终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身上,心脏蓦地怦怦作响,不可置信地想:宴会厅里这么多人,对方怎么可能注意到一个入场不超过五分钟的服务员!
这人难道能够记住所有宾客和船员的脸吗?
他不知道这世上有人会在每一次行动之前都最大限度地做好准备,仰仗过目不忘的破格才能,巨细无遗到从登船人员的容貌以及船上每个房间的布局和路线都了如指掌。
从外来者踏入会场起,明暗立场就已悄然调转。
居高临下的人将海鸥的错愕以及贝尔摩得的冷眼旁观都映入眼帘,唇边不着痕迹地带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故意紧盯海鸥,搭在楼梯扶栏的手抬起欲指:“小心——”
他扬高声音喊。
海鸥瞳孔微缩,在众目睽睽之下,害怕身份暴露的冲动超越审时度势的理智占据了上风。他本能地将脸转向另一方向,红血丝爬上瞳孔,以愈加狰狞的眼神示意——
此人就是乌鸦先生的心腹大患,快杀了他!
在他目光尽头,一名从登船起就安安分分低调工作的侍者微俯下身,把手伸入西装。
聚焦于此人暗中的动作,隐约可见西装上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形状,赫然是手枪的轮廓!
时机可谓是电光石火的一瞬。
楼梯上的人骤然敛去了眼底浮光掠影般的虚假笑意,背在身后的左手按下手机屏幕的按键。
“嘀——”
黑暗兜头罩来,将华光璀璨的宴会厅骤然抛到令人错愕的寂静之中。措手不及的宾客茫然四顾。
发生了什么?停电?还是Kid魔术的前奏?
到处可闻人们六神无主的议论。
就在此时。
“砰——!”
一声仿佛近在咫尺的枪响在会场中响起。
一时间身在附近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地闭上眼,捂住被震得刺痛的耳朵,紧张得心跳加速。
这不是号称严密安检的邮轮吗?居然有人开枪了?恐怖袭击?纷至沓来的恐怖猜想在众人脑海中接连浮现。持枪暴徒就在自己附近的事实令他们感到恐惧万分。
会场中轰然爆发失控的惊叫,有人开始朝出口奔去。
“大家冷静下来!不要胡乱奔跑!”
警察立即涌入大厅维持秩序,应急手电的光束四处旋转,照亮一张张慌乱溢于言表的脸庞。藏身其中的贝尔摩得见状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退往暗处。
她看向楼梯上方,挑起骚乱的家伙已不见人影。
躲避了暗杀之后直接离开了吗?她留意到灰原哀也悄然消失于人群之中。
混乱的场面直到有位女宾惊声叫喊有人死了才出现转折,附近的警察迅速靠拢包围她所指的位置,同时封闭宴会厅的出入口以防凶手逃逸。船上这时也完成了照明的应急抢修,灯光频闪了几次之后重新填满厅堂,照亮人们面面相觑的脸孔。
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士悄悄缩回脚,避开了快要碰到他鞋尖的血泊。他将脸偏到一边,不敢再看一眼倒在血中的陌生侍者。
蝙蝠!
海鸥面色一怔,惊愕之中差点大喊出声。
死的怎么会是他……
楼梯之上已然空无一人,海鸥慌乱地四处寻觅,发现贝尔摩得也不见踪影。
那个女人……在停电的时候趁乱逃走了吗?他恼怒地咬紧牙关。
死者的身份不同于工藤新一的预测,这名潜伏于船上的人物不是变色龙,也不是变色龙的属下,而是一位代号为蝙蝠的杀手。他曾是蜥虎的旧部,精通潜伏,在射击上也是一把好手,所以曾为对方做过不少脏事,后来由于利益分歧,蝙蝠在蜥虎倒台前就暗中投靠了乌鸦。
在乌鸦针对蜥虎设下杀局之前,蝙蝠曾自告奋勇由他去执行暗杀蜥虎的任务,被乌鸦以“会失去与工藤新一交手的乐趣”的理由拒绝,后来他使用狙击枪协助变色龙一同执行青山狙杀案,又因工藤新一的插手而导致后续的计划失败。
二度错失向乌鸦证明自身价值的机会,让蝙蝠对这第三次行动踌躇满志。
——孰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反将一军的真凶早就盯准此刻。
在蝙蝠将枪口对准假扮成工藤新一的怪盗,因而暴露出破绽的一瞬。
毛利兰看了一眼被警官们团团围住的尸体,面露不忍:“园子,这是……”
“棘手了啊……”铃木园子叹息一声,她看见死者身上的工作服,侧头对特助耳语片刻,请对应部门的经理调查身份,以及筹备后事和抚恤家属等事宜。
过了一会儿,特助回来向铃木园子报告,经理在档案中只查询到该名员工的个人信息,对方在数月前入职,没有登记任何家庭信息,而且他平日很少与同事交际,其他人也不太熟悉他有什么亲朋好友。
“难道是无亲无故吗?”铃木园子闻言,心中觉得有些古怪。
“董事长……”在她身侧的特助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所有人都在停电时听见了枪声,我们离港前对乘客的安检非常严格,你觉得会不会是Kid……”
“不可能。Kid是不可能杀人的。”铃木园子毫不犹豫地否认了特助的猜想。
但是仅凭她的一言之词,铃木园子无法为对方的信誉背书,因为她手中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来证明Kid的清白。倘若警方无法从现场揪出真凶,那位神出鬼没的大盗注定会成为最大的嫌犯。
无论在场的众人如何心思各异,现在只一个共同的谜题亟待解决。
究竟谁是杀人凶手?
一名少年这时在万众瞩目下拨开围观的人群走到尸体旁,蹲下身单膝支地,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捧住死者的头颅,冷静地观察起来。
“喂……喂!”旁边的警员下意识出声。
他原本打算喝止无关人员靠近尸体,以防破坏案发现场,音量却在那少年抬眸瞥来时莫名地低了几分。
“你、你是谁?”警员略微结巴地问,“你要做什么?我们正在调查中。”
或许是因为对方身上萦绕的独特气质,一种在面对死亡时无比镇定的强大气场,以及眼镜后方极度理性的眼神,那一双色泽纯正的蓝眼睛所展现的情感完全超越了这个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少年外表应有的阅历,令这位年轻警员情不自禁表露出退让的语气。
“他没关系。”
对方还没有回答,从警员当中走出的中森警官率先回答。
他以同僚们难以置信的耐心等待少年检查完现场,随后,中森警官展开手中由白色手帕包裹的手枪。
“我们在死者附近的餐桌下方发现了这把手枪,保险栓已经打开,枪口有硝烟反应。”
警官看向二人后方一张摆放自助餐品的长桌,旁边的警员会意,蹲下身掀开白色桌布,下方的地面被画出了一个手枪形状的痕迹固定线,正好处于距离尸体一米的位置。
“这人的死因是被子弹贯穿太阳穴,直接一枪毙命。我们调取了停电前后的监控录像,发现死者在停电前有疑似掏枪的动作,我怀疑他原本是打算对其他人开枪,不过从结果来看,这个倒霉蛋应该是还没有得手就死于过失走火,估计是停电期间的人群推搡让他混乱了吧。”
话虽如此,中森警官仍是紧皱起眉头,心中觉得此事还有蹊跷。
一个能够绕过安检携枪登船的人,身份会清白到哪里去?他费尽周折潜入邮轮,打算对某人下手,却在准备出手的瞬间遭遇停电,最终死于自己的手枪走火,还是正中太阳穴的死法?
他很难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
可目前所有的证据又都指向这一答案。
站在中森警官面前的少年接过手枪,动作熟练地开始原地拆解检查。
“这把SIG-P220手枪的枪匣能够容纳9发子弹,再加上上膛的1发子弹,最多能够容纳10发子弹,”他打开空空如也的弹匣,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在停电期间只听到一声枪响。您觉得持枪登船的人在正常情况下会只在手枪里放置一颗子弹吗?”
“你的意思是说……”
这不是意外。侦探笃定的表情已经代表了答案。
随后对方转过头询问中森警官:“您检测过尸体身上的硝烟反应了吗?”
“我们检测了死者停电前持枪的右手衣袖,已经确认有硝烟残留,证明他确实开过枪。”
“请再检测一下他正面胸膛的衣物以及太阳穴那边的侧面,观察是否有硝烟反应呈现?”
中森警官如他所问的思路吩咐下去,随后说:“你需要看一下当时的监控录像吗?”
“太感谢了,求之不得。”那少年微笑了一下,动身之前注意到先前问话的警员遮掩不住的满脸好奇,略微侧过脸,鼻梁上的眼镜因角度的关系掠过一道冷光。
“刚才失礼了,因为我对这桩案件有几个地方需要尽快确认,所以不小心疏忽了您的提问。”对方用很难让人生出恶感的谦逊的口吻说道,“刚才您是想问我的名字,对吧?”
没有任何停顿,他用自然流畅的语气平稳地说:“我是江户川柯南,是个侦探。”
工藤新一重拾这个身份,应该算是物尽其用了。
托黑羽快斗的福,江户川柯南明面上已经回到日本。铃木园子在邮轮出发以前向江户川柯南的邮箱发送了信件,询问他是否有空参与一次有望与Kid再次对决的海上之旅,工藤新一经过一番考虑,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随着侦探和警官对案情的讨论不断深入,不知不觉中,混乱的会场重新变得安静起来。一部分人在警方的安抚下寻找了个位置坐下休息,还有一部分人凑热闹似的站在附近,旁听起了少年侦探的分析。
“中森警官,你们拾得的这把手枪不是死者生前所持的武器。”
工藤新一仔细看完监控,说出了一个让在场众人都面露意外的结论。
旁边的人不禁提出异议:“但是从伤口来看,嵌入死者颅内的子弹口径正是SIG-P220型所适配的10mm。”
“我没有否认这把SIG-P220手枪是杀害死者的凶器。”工藤新一笑了一下,“但是,这个事实与‘手枪并非死者所有’的结论并不存在矛盾。”
他示意警官一起观看录像回放,对方在停电以前曾将手伸入外衣,而且里侧显现出了些许枪口的形状。
“我们来看一下监控录像中枪口在死者风衣中鼓起的位置,再把我们手中的手枪实物放进去比对一下,很明显,录像中的手枪的长度更长。”
此时去查看硝烟反应的警员过来报告结果,检测表明尸体胸膛正面以及手臂和脸颊侧面同样出现大量硝烟反应。
“这个结果代表什么?”中森警官不明白侦探要他们检测这些地方的意义何在。
“说明停电期间不止一个人开了枪。”工藤新一勾起嘴角,右手比成手枪的手势指向自己的太阳穴,“其中一枪,是凶手对准死者的太阳穴,一枪毙命,枪口的硝烟扩散到死者的侧脸,以及凶手自己的袖口。而另外一枪……”他将比作枪口的手指指向高处的楼梯,“同样型号的枪支,加上一截消音器,是死者指向前方射击,扩散的硝烟就会同时大量附着在他持枪的右手和身体正面。”
为了确认他的推理,中森警官让一名部下走到楼梯上查找证据。
工藤新一起先以为枪击的目标只有黑羽快斗,所以在黑暗中听见枪声的瞬间就奔向楼梯。照明恢复之后,他悄无声息地检查了二楼,通过墙壁的弹孔确认了怪盗未被击中的事实。
现在回想起来,黑羽快斗的站位其实非常精妙。附近的宴会装饰为他提供了恰到好处的遮蔽,让敌人无法埋伏到高处或者别的地方对他出手。居高临下的视野同样便于那家伙监视会场,在危急时刻抢占先机。
经侦探的提醒,警员很快找到弹孔,从中取出一枚10mm口径的子弹。
“太厉害了……”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叹。
鉴于凶手的手法被破解,如何锁定对方身份的方法自然也浮出水面。
倘若这桩案件最初能如凶手所愿,以走火事故结案,身处会场的其他人自然也会被认定为不存在杀人嫌疑,免于警方的盘查。
凶手之所以要竭力避免此事被确认为谋杀事件,是因为对方亲手开过枪,身上必然也有大量硝烟物质的残留。
为了防备怪盗,中森警官在船上布置了大量警力,警方能够在人们发现尸体的同时封锁现场,这也代表了凶手没有时间更换身上的衣物,销毁证据。
工藤新一请中森警官让把守在宴会厅门口的部下用检测硝烟反应的试纸逐一测试在场所有人的袖口。考虑到凶手有可能是左撇子,只有双手都通过检测的宾客和船员才被允许离开。
这方法非常便捷,因此会场所有人都配合地列成长队,依序完成检查。随着剩下的人越来越少,通过检查的人担心凶手就在自己身后,不愿遭受池鱼之殃,越到后面的人离开得越快。
中森警官接受了工藤新一的建议,把警方潜伏于宾客中的便衣都安排在检测队伍的后排,准备最后对凶手来一个瓮中捉鳖。
然而令他傻眼的是,直到最后连自己人都全数走出大厅,他们也没有发现任何人身上呈现硝烟反应。
“喂、喂喂喂,这跟你说得不一样啊眼镜小子——”中森警官气恼地转头,恼火的声音却一下子噎住。
不知从何时开始,站在他身侧的少年侦探已悄然消失不见。
旁边的警员注意到中森警官愕然的表情,忙不迭解释道:“那位江户川先生说排查的时间太久,他还有要事要办,我就让他先出去了。”
这人的同僚同样面露微笑,自以为聪明地补充说:“我们放江户川君离开前也给他做过硝烟检测,他肯定是清白的。”
中森警官闻言额角冒起青筋,几经忍耐,还是没忍住破口大骂:“问题不在这里啊,你们两个蠢货!”
早一步离开宴会厅的工藤新一在心中对中森警官说了一声抱歉,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交给他就好。
检测硝烟反应的方法其实存在很大的漏洞,工藤新一是故意如此提议,好让凶手自以为有方法瞒过警方顺利离开,这样做就能够避免他们在人群聚集的地方把凶手逼到绝路。
凶手为了将谋杀事件伪装成意外事故,得手以后故意夺走了死者的手枪。这个事实代表着凶手目前手中持有武器,宴会厅的人随时都有可能被挟持为人质。
这是理由之一。
第二个理由是,他已经锁定了真凶。
通过观看停电前后的监控录像,工藤新一注意到从会场陷入黑暗到枪响,途中间隔了大约15秒的时间。
平均来说,人眼需要30秒左右才能实现暗适应。如果一个人突然陷入黑暗环境,他的动作会因为骤然无法视物而在无意识中变得迟钝。
训练有素的杀手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算同样失去视野,对方也大概率能够瞄准记忆中的位置开枪,提前准备的消音器和周围人议论吵闹的声音足够掩盖这些动静。
但是,无法视物的条件不适用于对此早有准备的真正凶手。
凶手只需在停电以前闭上眼睛,就能在环境变暗之后立即洞察周围人的动向,然后在确保杀手失去视野的15秒之内靠近对方,迅速完成开枪和夺枪的动作,最后重新退回人群之中。
工藤新一在观看监控的时候已经确认了凶手的身份,他只要寻找到那个在会场停电以前长时间闭上眼睛的人。
这个不但知晓黑羽快斗在配电室动过手脚,同时也对组织成员十分了解,并对组织恨之入骨的幕后真凶。
在这空前寂静的夜晚,邮轮在漆黑海面上如漂浮一般缓缓航行。
清凉夜风灌满了一整条寂静的露天游廊,身着美丽长裙的女客抬手扶着帽子,仰望漫天繁星,自语般地呢喃说:“午夜尾随淑女可不是绅士所为哦,这位年轻的侦探先生,无论有何指教也请来日再说吧。”
“只是想确认除了我还有谁与组织作对而已。”
游廊的另一端,少年侦探沉声说。
“我看录像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在停电之前,只有你一直拿着手机低头站在角落。借助帽檐的遮掩闭上眼睛,就能在停电后抢先一步适应黑暗的环境。看来你非常清楚组织的动向,还对配电室的机关了如指掌……”
“这是毫无证据的污蔑吧。”黑羽千影弯起红唇,尾音全然是怪盗特有的那种精于狡辩的无辜语气,“说不准人家只是在和情郎互传邮件呢。”
“你能够通过硝烟检测,是因为现在这双过肘的手套是正反两层都完全一致的设计。”工藤新一笑了一声,扬手晃了晃检测用的试纸,“要把手套脱下来再自证一次清白吗?还是说,能否请你摘下帽子,让我检查一下里面有没有藏匿拆解开的消音器和手枪呢?”
“真是失礼的要求。”
对方轻斥一声,话虽如此,笑容却愈发明艳美丽,甚至依稀透出猖狂的味道。
“但就算你看穿了我的手法,又能拿我如何呢?侦探总是徒劳无功的追逐者,你不是从来都对乌鸦束手无策吗?”
“不必你来挑拨,以前那些事,我会找他亲自算账。”工藤新一眼神平静,轻轻动了动唇,“哪怕是追到地狱尽头。”
从他的目光中,黑羽千影读出不可动摇的决心。
“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尚,那就请好好努力吧。”她玩味一笑,那笑容既显得揶揄,又微妙地透出一丝郑重气息,“让我看看你们会鹿死谁手好了,工藤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