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File 18 ...
-
“日立电视台速报,铃木财阀今日召开记者发布会。董事长铃木园子女士在会上宣布将举办一次盛况空前的海上盛会,届时将对外展出被怪盗Kid盯上的神秘宝石。
“此次展出将在铃木财阀的私家邮轮莎莉贝丝皇后号上举行,旅行为公海航次,邮轮将从东京港起航,开始统共五日的海上之旅,并在公海巡航期间与从中国香港出发的歌诗达邮轮赛琳娜号完成保险箱交接及宝石展览,最终返回横滨港。
“鉴于怪盗Kid极有可能在行程期间潜入并夺取宝石,海上保安厅已为莎莉贝丝皇后号启动一级安全保障预案,全程派遣舰艇在邮轮80海里半径范围内护航。铃木财阀决定在征集社会各界人士的参与意愿后,采用主动甄选的形式邀请前往现场观览的宾客。这注定将成为诸君人生中最为波澜壮阔的旅程!报名详情请登录官网查阅……”
“嘀——”
路过电视的人放下遥控器,漆黑的屏幕倒映出对方风情万种的侧影。
走到岛台旁,打开笔记本电脑,只需要在Google输入铃木财阀的字眼,点进第一条出现的官网,怪盗Kid的预告以及莎莉贝丝皇后号的巨幅图片版头当即就呈现眼前。
报名网页中详细介绍了邮轮配备的娱乐设施以及船票附赠的高额人身保险,并且郑重声明邮轮将由东京警视厅的搜查二课承担警备工作,而且假如参展宾客因被Kid冒名顶替错失了出席机会,保险公司也将支付一笔巨额赔偿金等等……网站罗列的条款中包含许多吸引人参与的刺激性介绍。
浏览文字的视线最终汇聚于最底端。
伴随阅读,对方垂目将上面书写的内容喃喃出声:
“起航时间,十日后。”
时机真是和乌鸦的预测分毫不差。金发女子意味深长地低笑了一声,锁了显示屏,从摆在客厅里的酒柜中取出一瓶珍藏的Fine Versinthe。
这是一款产自法国普罗旺斯的苦艾酒,复杂、精致却又不失艺术特质,加入冰水和方糖调味后的苦味微妙而适度。
用三根手指轻轻架着一杯绿色烈酒,灌满露台的夏夜轻风让只穿着睡裙的她感到丝丝凉意。精神沉浸在微醺之中,那人忽然想起,曾有人为这杯酒赋予过与之相称的优雅名讳,梵尚绿。
在她看来,名字是一个很讽刺的存在,时人为追求不朽而竭力扬名天下,而不朽的人却早已失去自己真正的名字。
眼前所见的一瞬烟火与无数光年以外孤独闪烁的恒星,被记忆与被遗忘,很难定义哪个才是存在的意义。
莎朗·温亚德、克丽丝·温亚德、贝尔摩得、蝴蝶……归根结底都将是要被她舍弃、也将被世人彻底遗忘的名字。但她知道,只要她经历过的事情还留存于记忆中,这样的人生就不会彻底乏味下去。
女子抬起头望向照亮夜晚的柔和月亮,朦朦胧胧地回忆着自己多年以前向某位大魔术师学习易容术的遥远时光。虽然当时对自己身不由己的命运时感胆战心惊,但无论是那位勉强称得上是恩师的腹黑先生,还是她古灵精怪的调皮好友,都是她生命中难能可贵的好人。
好像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很久,现在轮到他们各自家里的酷小子登上命运的舞台。
她因想起前日自己绑走灰原哀的事而面露玩味地笑了笑,手指滑开手机屏幕,向工藤新一的联络邮箱发送了一条短讯。
这样做完以后她仗着醉意呢喃出声,轻声说演员终于要齐聚一堂了。
雨季随着七月的到来彻底结束,盛夏降临,仿佛是为了迎接注定风起云涌的未来,东京的高空呼啸着猛烈的夜风。
作为日本第一大港口的东京港,在长达15公里的码头岸线中,靠近郊区的泊位已然非常偏僻,年代久远的码头翻修过一趟后依然沧桑气质浓郁,主路一侧井然有序地排列着许多当地只有家庭规模的小型水产公司,停靠在门前的轿车或许就是此处最具现代工业特征的产物。
沿着石板路一直往建筑错落聚集的民宅方向走去,历经了百年渔农社会的临港城镇展露出挥之不去的纯朴风貌,建于江户时代的常夜灯高高伫立在能够眺望远处海平线的坡道上方,漆色早已斑驳脱落,彰显出一种与历史共生的怀旧感。
小镇陈旧、落后。但若用来躲避那位手眼通天的侦探,此地倒不失为一个合格的选择。
船只沉沉浮浮,浓白色的夜雾丝丝缕缕地飘浮于半空,海水微弱地折射着不知从何处投来的光线,将午夜的码头勾勒出昏暗模糊的轮廓。
因为夜间的石板道路上沾满了潮湿的水汽,让被蒙住双眼的灰原哀走得有些狼狈。
从被监视和控制着走下车起,她始终垂着头沉默不语。
对绑架者来说,无论她是在绝望中放弃抗争还是暗地里打着什么算盘,识时务总归是一个能少吃苦头的选择。
“船准备好了吗?”
“在码头。”
快问快答很快结束,除此之外就再无交谈。
然而熟悉的声音却将灰原哀的记忆带回她被绑架的那日——
她刚离开阿笠博士的病房,便被自称蝴蝶的贝尔摩得及伪装成医师的同伙挟持。根据贝尔摩得将另外一人称为变色龙的说法来推测,二人似乎身在同一组织。
后来她就被带走监禁起来,行车途中对方将灰原哀的双眼蒙住,随身的手包也被收走,所以她既无法知晓自己身在何处,也无法向外界传递求援信息。
接下来一连数日都是不被理睬而且形同坐牢的枯燥体验。
既然这群人特地将她绑架,必然有所图谋。
可在灰原哀已经暗地里做好应对审问的心理准备后,对方却选择了转移阵地,来到这处偏僻的海港口。
是工藤君追查到了他们的据点?还是他们原本就打算离开?
灰原哀落在碎发阴影里的秀丽眉目浮着微不可见的隐愁。
她心知一旦他们出了海,就代表设局掳走她的势力将极大程度地摆脱当代秩序的束缚,许多可供追踪的线索也会就此截断。
不可控的因素大幅增加,她被那位侦探搭救的希望将愈发渺茫。
还能有什么自救的方法……因她前进时一时走神,脚步在无意中被楼梯的台阶绊了一下,身体顿时踉跄前倾。
“呃——”
即将摔倒的前一刻,对方握住灰原哀的手臂,将她撑了起来。
“安分点,我奉劝你不要考虑多余的事。”
耳边传来一声短促的警告,灰原哀平复呼吸,点了点头。
一行人趁着夜色的遮蔽来到码头,快艇早已准备就绪。纵使灰原哀急切地渴望脱困,在绑匪谨慎细致的安排和操作下,起航的动静完全没有惊动当地的居民。
被关进船舱后,她立即挪到角落,不顾墙壁的粗粝把侧脸靠了上去。
遮挡视野的黑布在摩擦中从面庞上滑落下来,灰原哀瞧向圆窗以外,眼见她离开的码头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小,只能竭尽所能地记忆她目所及处的一切景色细节。
糟糕啊,这下我可真是前景未卜了。她无奈地想,心中涌现出淡淡的感伤之情。
被掳出海的隔日,灰原哀知晓了船上两名监视者的身份。其中之一是她早就知晓的贝尔摩得,另外一位有着平凡无奇面孔的监视者被称为变色龙,是绑架她那日打扮成医师的人。
以动物为代号的组织?她暗忖。
当日正午,一艘小艇与他们所在的快艇会合,登船的是一名身形瘦削的眼镜青年。
“真是好久不见你这张毫无特征的脸了啊,变色龙。”
他望向站在甲板边缘始终少言寡语的冷淡男人,面上浮现出极其微妙的笑容。
“感谢我的记性比BOSS好吧。”他说,“她已经快忘了你,眼里只看得见貌美青春的乌鸦先生了。真是可怜你的一腔恋心……”
冷嘲热讽的话语说了一堆,那人却见变色龙完全不搭理他的挑衅,径自转身离开,顿时有些不快,盯着变色龙的背影瞧了一会儿,想象对方背对着他的脸孔必定是一副怒极却反驳不能的难堪模样,这才略微气顺,抬手理了理自己毫无褶皱的领口。
随后眼镜青年斜眼瞧向双手抱臂看了半天好戏的贝尔摩得:“蝴蝶,敢问乌鸦先生近来可好?”
“不知道,我也许久未见他出现了。”贝尔摩得见对方不爽地“啧”了一声,面上笑意加深,“别抱怨了,海鸥。那位应该是对潘多拉势在必得吧,说不定现在正与工藤新一玩得乐在其中哦。”
“好吧,好吧,乌鸦先生开心就一切都好。”
海鸥用无奈的声音回答,故意在后半句话上加重音量,以示他对乌鸦的尊敬。
“那么,我们盛情邀请来的那位同行的小姐呢?”对方紧接着问,面上带出一丝轻蔑,“宫野艾莲娜得到的手稿秘密,赶紧弄到手以后就把她杀了。”
贝尔摩得毫不犹豫地表示拒绝:“不行,乌鸦说她还有用哦。能将药物制作出来的科学家可不多见。那位BOSS的病应该撑不了太长时间了吧。”
“BOSS?那位深居简出了那么多年,还算是什么BOSS……真正的凤凰会在火中重生。”
海鸥边说边往船舱走,眼角余光注意着变色龙停留原处的孤傲身影,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声,对贝尔摩得意味深长地说:
“蝴蝶,你压根不懂乌鸦先生有多高瞻远瞩。无论BOSS的积年夙愿能否达成,在乌鸦先生已将我们派系的竞争者一扫而空的现在,组织已是他的囊中之物。所以……垄断潘多拉的秘密,才是乌鸦先生的终极目标。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中,能够缔造永生奇迹的科学家只存在过一个就足够了……”
不了解乌鸦目的的是你这个利欲熏心的蠢货才对。贝尔摩得敛目掩去眼底不以为然的冷嘲之色,随后状若无意地侧身朝着后方望去,向变色龙的方向瞥去一眼。
与海鸥心中的猜测截然不同,对方的脸色淡然至极,对那些暗藏锋芒的话语无动于衷。察觉到贝尔摩得的注视,他转过脸庞,投来摄人心魄的锐利视线。
要说灰原哀最讨厌哪种人,眼下她面对的男人大概可算作一个活灵活现的实例。
海上波涛起伏,一波一波拍打在船体上,房间晃动不休,玻璃圆窗上的白色浪花和水渍很快伴随着潮退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束穿越空气与浮尘的明亮光束,照亮了一张洋溢着野心的狂想家的脸庞。
“只要寿命仍为人类探索未知的路途设限,永生将是我们注定追逐的命题。这个世界尚且存在太多常理不可解的问题,因此有的人认为科学的尽头仍是神学,也有人相信神学的尽头就是科学。而我们——”
刘海下方的视野里出现两只手撑在桌面,灰原沉默地盯视片刻后仍未闻后续,才慢慢抬起眼,看向眼前的眼镜青年。
“这二者都无须相信。”面前的人笑起来,语带傲慢说,“我们不必信神,也不需要相信科学。因为我们就是创造奇迹的神,只需信奉自己。”
疯子。
平静的念头经过脑海,灰原哀仍是沉默地坐在阴影丛生的暗处,不配合,也不轻率吐露任何可能激怒绑匪的鲁莽回答,该说她已经颇具自我保护的心得了吗。
此时她终于知晓贝尔摩得找上自己的目的,她们作为先后两个版本的APTX-4869使用者,最为清楚这药物的逆天之处,而且APTX-4869与她母亲宫野艾莲娜过世前着手研发或者说试图再现的药物银色子弹,两者有个共同的母本。
那些早已化为飞灰的东西,现在只在她的记忆中留存。
连灰原哀也仅仅从母亲遗言的只言片语中推导出这个机密,倘若那份母本当真存在于世,说不定就是所谓的永生药吧。
她不似母亲那般痴迷真理。科学是她的兴趣,但她绝不会迷失其中。解开永生谜题的邀请固然很吸引人,灰原哀却更在意其背后所隐藏的代价。
她不会让在自己和明美姐姐身上发生过的悲剧再次重演。
“宫野小姐,你拥有无与伦比的才能,理应加入我们……”
“少说废话。”灰原哀淡淡笑了声,轻飘飘道,“演讲结束了吧?很遗憾,我对这个课题不感兴趣,也不认识你说的宫野,你找错人了。”
“喔……是吗?”海鸥的狂热声线陡然降温,变得危险至极。
他们所处的地方忽然剧烈地上下摇晃起来,颠簸的海浪扑上圆窗的玻璃,遮蔽住过盛的刺目阳光,船舱的一切被笼罩在阴冷的阴影里。
手腕被绑缚在身后的灰原哀无法继续维持身体的稳定,顿时狼狈地摔在地上。
她本能地蜷起身体,大脑急速转动。
自己被困在一艘驶往不知名去处的船里,同乘者只有三名,却都是看守她的敌人。
目前根据对方的表现来猜测,是有个组织对永生之药打起了主意。
劫持她的目的是让她在组织的控制下完成研究?还是从她口中套取完情报就杀人灭口?
灰原哀咬唇思考。
她该怎么办,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
“要是抓错人可苦恼了啊。”海鸥这时忽然皮笑肉不笑地如是说,“毕竟我们的行动是个秘密,现在被你知晓的话,大概……没有比让你成为死人更安全的保险措施了。”
不作伪的杀意刺得她如芒刺在背,灰原哀缓慢低头,散乱的发丝滑过额前,缚在身后的手指微微缩紧。
她才不相信自己把秘密向此人和盘托出以后,还能有任何活命的希望。
“喂,蝴蝶。”灰原哀蓦地扬高声音,冷冷地呼唤海鸥身后作壁上观的贝尔摩得,“这个人就是你的上司吗?”
未等贝尔摩得回答,海鸥便扯出一个毫无亲和力的笑容:“我当然不是,这些杂活何须劳烦那位先生?”
“既然是谈APTX-4869的秘密,我要见有权利跟我谈判的人。”
“这可做不到呢,乌鸦先生只会在合适的时机出现。”
幕后黑手名叫乌鸦吗?灰原哀暗自留意。
“什么是合适的时机?”
“不知道。”
“他是谁?”
“不瞒你说,我们不知道,也不能说……”对方如此意味深长地说着,面对灰原哀探寻的眼神,卖关子似的一笑,“神出鬼没、变幻自在,而且料事如神,这就是我们为之折服的乌鸦。”
那么,他们如何辨认乌鸦的身份?灰原暗忖,故意讽笑道:“说这么好听,其实你们根本不得他的信任吧?”
眼镜青年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乌鸦是最聪慧的鸟类……”
“好啦,海鸥。”贝尔摩得终于懒得再听这蠢货大放厥词,见机打断他的话语,“你应该记得乌鸦的交代吧……”
后面的低语几近无声,警告的意味一目了然。
海鸥闻言,面上虚伪的假笑不变,轻慢地抬手在脸侧扇了扇风。
“蝴蝶,我不是你的下级。”他说,“乌鸦先生有什么指示,我只相信自己亲耳所听、亲眼所见。”
是夜,海上繁星点点。
万幸强劲的夏季风吹散了云与雨,夜空中的星座清晰可辨。
在没有GPS辅助定位的古航海时代,水手只能依靠星辰辨别方位。利用单高法观测北极星的高度就可以确定纬度,根据月亮与双子座β星的角距离确定自身所处的经度。尽管通过目测估算无法得到非常精确的结果,但目前也只能勉强如此了。
灰原哀眉头紧锁地望向窗外,有些困惑地喃喃自语:“这个方向……他们打算直接驶出日本领海?”
快艇作为一种燃料储备有限的小型船只,显然无法支撑过长距离的航行。
“敌人还有其他接应……”
“正确的推断。”
突然接话的声音让灰原哀悚然一惊,她猛地转头,只见房间不知何时被打开一线缝隙,门口出现了一位本不该出现于此地的人。对方不动声色地踏过一地冰凉流淌的月色,目光低垂,望向她浮现出不可思议表情的脸孔。
“抱歉又让你卷进麻烦的事件了,灰原。”
同一时间的东京港,衣摆带风的名侦探走过娱记的镜头,道路两旁的灯光打在他轮廓清冷的侧脸,鼻梁那一小片的皮肤白得反光,不带笑容的样子也俊美得晃眼。
于是哪怕他的身影堪比闪现,快门声也分秒必争地响了一片。扑簌的闪光接连映亮工藤新一冷冽的眉眼,漆黑衬衣从灰蓝色的西装衣领上钻出一截,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从颈项到锁骨露出一抹肌肤颜色,莹润地透着光泽。
面前盘踞于东京港口的是铃木家大名鼎鼎的私家邮轮莎莉贝丝皇后号。邮轮全长210米,宽26.5米,排水量4万吨,船上包含11层客用甲板,搭载2个泳池、15家餐厅,以及歌剧院、电影院、健身厅、网球场等娱乐设施,可搭乘1500名乘客与船员,可谓是一座浮动的豪华酒店,旅客的世外桃源。
面对Kid气焰嚣张的挑战,尽管警方希望铃木财阀与香港那边派来的商会能够低调地完成宝石交接,奈何怪盗的高调预告早已吸引了太多外界的关注,博弈的结果就是铃木财阀正面接下战书,并为宝石筹划了一场穷奢极侈的海上展览。
为确保怪盗无法在航程中对宝石下手,一座超大型的玻璃展柜被陈设在所有宾客日夜可见的中央大厅。而且展柜中不仅布置了能够全天候运作的自动红外监测装置,船上日夜享乐的每一名客人以及往来工作的船员、警官都是天然的眼线和守护者。
然后在抵达目的地时,还将由警方对所有下船的乘客进行严格的身份检查和携带物安检。
“一切对策可谓是万无一失。”
评价来自大手笔策划此次东京-横滨海上之旅的铃木次郎吉。
以“怪盗极有可能现身的豪华邮轮”为噱头,铃木财阀的乘客招募活动得到了远超预期的热烈响应。历经重重把关,数以百计充满冒险精神的各界名流人士被甄选为此次行程的宾客,媒体甚至为他们赋予幸运骑士的美名。
为此网络上又将此次盛宴炒到一个空前绝后的水平,用一票千金都难以形容船票的珍贵。
而这无数人翘首以盼的船票,在消息登上头版新闻的那天早晨就被送到了工藤新一的手中。
“欢迎您来到莎莉贝丝皇后号,工藤先生。”
站在登船梯口的侍者露出得体的微笑,标准地九十度鞠躬。
“祝您拥有愉快的旅程。”
海港口天空的风起云涌在黑夜里也分外壮阔清晰,侦探将双手抄进口袋,目光精准地扫过甲板上数位气质鲜明的便衣刑警,正要走进船舱,就被拢着披肩的铃木园子喊住脚步。
“好久不见啊,大忙人。我听警官们都在八卦你最近好事将近,是跟哪位大美女好上了?”
“没有的事,别信那些以讹传讹的话。”对方从容接话,唇边噙着滴水不漏的笑容,“谢谢你的船票,园子。”
他彬彬有礼地欠身,掌心接住铃木园子下垂的手指,在指背轻轻一吻。
真是……无可挑剔的风度。
铃木园子心中恍然浮起一点感叹。
“明明大家都自小一起长大,我们却好久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说过话了。”她说。
“这算是抱怨吗?”
“你说呢?”
“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会说抱歉的。”对方直起身,姿态透出矜持而优雅的气息,吸引着铃木园子将仰起的目光聚焦于对方微微含笑的脸庞。
大家毕业以后都忙碌于各自的人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成熟,不再像少年时代那么随心所欲。但这位名侦探又似乎是个例外,矢志不渝地走在自己的理想之路上。
铃木园子想着,心头忽然笼上一层朦胧的感伤。
此时的工藤新一,似乎已经挣脱了一切能够束缚他脚步的牵绊,周身萦绕着一种仿佛随时都可能消失的气质。
“不,没必要……如果我介意的话,我早就一天上百个电话轰炸得你烦不胜烦了。”她沉默片刻,轻轻说着,“联络是双向的通讯,不是你需要独自负担的责任。我只是忽然有点感伤而已,原来我们不知不觉已经成为非常适应分别的大人了。”
“没有那么遥远吧。”工藤新一的睫毛向下顺着,轻轻一笑,“我们随时可以找地方坐下来喝杯咖啡,只要没有案件发生。”
“哎呀谁有那个美国时间跟你喝什么咖啡。不懂风情的侦探少来打扰女人定番的悲春伤秋!”铃木园子佯怒地瞪了他一下,眼见工藤新一露出无辜的神情,那副无畏岁月的模样让人看了忍不住心头来气。
同时也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哪怕当下他们一同站在此处,如过去一般斗嘴玩笑,还是有什么发生变化了,就像流沙般从指缝漏走的、不可逆转的光阴。
“啊啊,有的时候真希望所有令人烦恼后悔的事都没发生过,一睁眼就回到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
不知不觉间,铃木园子说出一直盘旋在心中的话语。
“新一君呢?你从高中休学回来以后就非常忙碌吧。但恕我直言,世界没有因为你的努力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坏。这些年……你动摇过吗?”
那个人动摇过吗?应该不会吧。
将目光移向大海的黑羽快斗注视着伴随波浪起伏的圆月。
由于要追查的绑架事件最忌讳耽搁时间,且莎莉贝丝皇后号也即将启航,工藤新一考虑过后,让黑羽快斗与他分头行动。这倒也方便他光明正大地混进邮轮就是了,不过名侦探孤身救人的决定还是让他略感不安。
黑羽快斗不会阻拦他去冒险,但若条件允许,他还是希望自己能时刻关注对方的动向。
“我觉得每个人所看见的世界都各不相同,所以无法用绝对的观点判断一切是否会变得好与坏。”他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但在我看来,每个人都希望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无论这在他人眼中是否存在意义,无论这能否或者能够多大程度地改变世界。”
不奢求旁人能够领会,也不畏惧外界的误解。
“我这一身的才能注定只会为我自己使用殆尽,因此一切行动的价值也只能由我自己来定论。”
二人简短的寒暄很快止于邮轮离港起航。
莎莉贝丝皇后号作为一艘号称海上世外桃源的豪华邮轮,影院、歌舞戏剧厅、泳池、酒吧乃至赌场等娱乐设施一应俱全。遵照过往的惯例,铃木财阀将于航行的次日在主厅举办隆重的宴会。
需要主办方操持的诸多事项琐碎繁杂,特助察言观色,见机插入他们的交谈,低声向铃木园子请示有关重要宾客的座席问题,对方于是无暇继续叙旧,打过招呼便匆匆离去。
留下一名侍者微微欠身。
“工藤先生,您的行李已被送到11层的黑桃A字套房。再过十五分钟,船上各大餐厅都将开始提供今夜的晚餐,并均支持为套房的客人们提供外送服务。请问需要我带您先到客房稍作休息吗?”
“嗯,有劳。”
黑羽快斗跟随侍者步入邮轮,映入眼帘的是旅程前曾被媒体特写宣传的中央大厅,数十米高的圆柱形玻璃展柜直通大厅顶部,视野的尽头是珠宝盒一般隔绝开夜空的彩绘玻璃,强烈的彩光折射混杂于四面八方投射的打光,交汇于展柜中心预留给宝石的空置台面,画面可谓是吊足了胃口。
这就是铃木家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够随时欣赏和看管宝石的布置,等到宝石归位,内置的红外扫描装置也将24小时开启。
展柜周围是环形的宾客活动区,陆续到来的乘客在此参观,或啧啧赞叹,或发表评论,遇见熟人或者打算攀交情的人便凑上去寒暄一阵,聊着最近风尚的宝石传言,聊政府的新策以及他们的生意,又提及登上这艘莎莉贝丝皇后号后所见的种种,感慨铃木家的豪奢底蕴。
黑羽快斗跟在侍者身后,视线隐蔽地逐一确认了展柜附近的地灯与廊柱的位置,视线着重在柱子上被漆色掩饰过的几处内嵌接缝停留了片刻,目中掠过一缕深思。
“工藤先生,为保护您的隐私,套房内配置了专用的入户电梯,请往这走。”
他们经过一条寂静许多的长廊,过道上方打着恰到好处的黄光,光与影交汇处陈设着巴洛克风格的雕塑和装饰,以及墙上一幅幅浓墨重彩的艺术油画。
因为邮轮吨位巨大,船舱的中心区域已经让人感觉不到海浪的颠簸,几乎让人以为自己是身处一座富丽堂皇的古堡深处。
黑羽快斗一边观察一边问:“船上的客房都是用扑克牌花色来排序的吗?我住黑桃A……也就是说还有另有其他三种花色和序号了?”
“是的,除了主家他们拥有专属的套房之外,待客用的客房根据编号分为三个等级,A序数是与主家相同配置的海景套房,2到4序数是贵宾阳光房,4到10序数是标准海景房,另外J、Q、K为船员专用的无窗内舱房,因为只配置了基本设施,没有提供给客人使用。”侍者说,“至于花色,则是用来区分不同朝向的客房。”
只要将内嵌芯片的黑色房卡贴上感应装置,属于黑桃A客房的电梯就会打开。
黑羽快斗在踏入其中之前,视线扫过另外三扇门。
“对了,我有点好奇。”他说,“剩余三个套房,都住人了吗?”
“是的。”
“是否包含报名参与怪盗活动的客人?”
“不包含。”侍者说,似乎是担心这个回答会引起他的误解和不快,忙不迭诚恳地解释道,“包括工藤先生您,每一位都是园子董事长亲自邀请的贵客。”
“我了解了,谢谢。”
“您客气了。”
侍者说,抬眼时瞥见这位侦探清隽俊逸的侧脸,发现对方的唇边若隐若现地露出一丝微笑,这笑柔和至极,却像是一场暴风雨前夕的预兆,某种危险的气息呼之欲出。
时间翻到次日。
度过只能称其为补充精力所必需的一夜睡眠,黑羽快斗苏醒后脚步无声地走到阳台,伸手将窗帘全部拉开。
一片仰首望去也无法窥见任何边界的湛蓝海洋映入与之同色的瞳孔深处,黎明将至,海与天之间夹着一线晕开的浅淡金色,纯澈的光芒渗透了空阔天穹中每一缕棉絮般柔软的云层。
真是美丽啊。
如果不考虑海洋深处潜伏着许多他连提起都不愿意的生物,这幅光景还是很让人惬意的。这个世界也是同理,要是鲜为人知的暗处未曾藏匿那么多令人厌烦的阴谋和野望,应该会让更多人得到幸福吧。
黑羽快斗心知那位让他钟情的侦探一直也在为此努力,为世间带来更多的光明和正义。
他抬起头遥望着海鸥飞翔的天空,微风轻轻地拂过他的侧脸,长睫之下的眼眸愈见幽深。
细想起来,自他留在工藤新一身边以后,二人周边接连发生的事件无一不与潘多拉休戚相关。先是建筑行业龙头企业的社长被杀,建设省官员遇袭,黑羽快斗在铃木大厦深处遭遇怪盗淑女,又有尘封百年的金库重现世间,灰原哀被设计绑架。所有风波的根源是数代人念念不忘的永生野望,一切相关者都被毫不留情地卷进灾祸的风暴。而他也不得不为了在这场竞争中抢占先机,利用怪盗Kid的影响力撕破暗处之人竭力粉饰的太平假象,将对抗的舞台导向远离大陆上百海里以外的无边海域。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令他在意,那就是令工藤新一变为从幼童恢复原貌以后仍旧饱受副作用折磨的APTX-4869,追溯其研发历史,竟是来自潘多拉。
“事件越来越麻烦了啊……”
空中传来一声若有所思的自语,随后阳台上的人就转身离去,留下白色的窗帘被海风吹得飒飒翻涌不止,迎着愈见明亮刺目的太阳光辉,就像某种飞鸟纯白色的羽翼。
“这里是A班,甲板目前未见异常。”
“收到,请继续待机。”
“是。”
假借扇风的动作遮掩着口型,随后这名穿着夏威夷风度假衬衫的便衣将手中的硬草帽戴回头顶,双手大开背靠在栏杆上,墨镜后的锐利视线扫过不断往来的宾客。
Kid会隐藏在这些人中吗?
便衣的目光穿越一段距离,最终落在不远处一顶硕大阳伞下方与女伴分享茶点的铃木园子身上。
工藤先生在邮轮启程以前有过交代,需要重点看护这位女士以及她身边的人。不知道那位侦探先生是担心她的安危,还是怀疑她最有可能被怪盗冒充呢?
便衣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充满了漫无边际的猜测。
而在他与同僚们的目光汇集之处,铃木园子将一勺蛋糕送进嘴里。
“啊,这个好吃。”她单手捧脸,惬意地说,“好久都没这么悠闲地来海上度假了,最近都是各种工作啊会议啊还有应酬啊,烦得我睡觉都不安稳了。兰,你也放松点。”
毛利兰哭笑不得地问:“那也不能这么悠哉吧?不是听说Kid要来么?”
“没有关系啊,因为Kid大人不会伤害我们的。”
铃木园子略微懒散地单手支着下颌,眺望着碧海蓝天的风景。
“我相信他哦。”
“园子你真是,亏我还一直担心你的安危……”
“哈哈,来都来了,就尽情享受吧!”
在二人不远处,肆意翻腾的海浪之上,盘旋于邮轮附近低飞的海鸥鸣叫着任由海浪拍打它展开的雪白双翼。
甲板前方一名举着手机自拍的青年衣衫被海风灌满鼓起,在画面中笑容嚣张地举起手中的薯条。伴随附近人群的惊呼和会心一笑,镜头前飞速掠过一道白影,那人手中的薯条消失不见,溅开的清莹水珠飞了对方一脸,落在衣领晕湿成深色的斑点。
“别担心,偶尔这样放松也不错。”铃木园子忽然笑了笑,“算起来我们也很久没有一起度假了,让我好好招待你吧!下午剧院会上演一部好评如潮的经典音乐剧哦,名字叫《金苹果》,主演据说是歌剧界一位人见人爱的女高音哦。”
迎着女伴惊讶的目光,铃木园子像是变戏法一样抽出两张票,得意扬扬道:“我请演出方预留了两个席位,作为晚宴之前的消遣,还不错吧?”
“这个音乐剧我确实很喜欢啦……”毛利兰无奈地说,“真服了你,怎么连这个都还记得呀。”
“嘿嘿,那是当然啦。”
音乐剧始于下午两点,午餐后她们便一起来到剧场的前排坐下。伴随悠扬的前奏,观众席的灯光全暗,灯光聚集于众星云集的璀璨舞台。金发碧眸的女歌唱家抬起手臂,目光眺望远方,将昔年古希腊神话三女神纷争的余波之下,为争夺人间绝世美女海伦而上演于特洛伊城的爱恨离合用歌声娓娓道来。
绕梁乐声回响在宽阔的大厅,在一扇隔音的厚重大门之外,陆续经过着为宾客服务的船员。游人们或是在艺术沙龙喝下午茶、谈天说地,或是在顶层的泳池嬉戏,或是消遣于不同的娱乐场所。邮轮平稳的航行持续向远海延伸,阳光从头顶一寸寸西斜,仿佛有人用指腹将大片霞色于当空抹开,浓厚的颜彩覆盖了黄昏,金光粼粼的水波跳跃于黛紫的海面,依稀倒映出漫天繁星。
晚七点,船上的晚宴开始入场,大门外站着铃木家一名才刚成年的青年才俊,带着略为青涩的款款微笑与每一位出席的宾客招呼寒暄。在他身后是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侍者往来不停地为热衷交际的人们提供特调的鸡尾酒,附近是成排的自助餐桌,上面多为新鲜海产所烹调的珍馐,也为照顾不同忌口和风俗的人们提供了许多异国料理。
七点二十分,伪装成工藤新一的黑羽快斗出席宴会。
七点半,铃木园子登台作邮轮启航以及欢迎致辞。
一袭浅粉色晚礼裙的毛利兰坐在宾客席位的前列,随大流地与旁人一同在台上做出妙语连珠的发言时微笑鼓掌。可或许是心头总是若有若无地盘旋着某种不安的预感,令她始终无法专注心情。
晚宴开始之后,铃木园子看出毛利兰一直提不起兴致,忽然说:“对了,这次我还邀请了一位你许久未见的惊喜嘉宾哦!”
“惊喜嘉宾?”
“那家伙这些年都音讯寥寥,我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发出邀请的。”铃木园子笑道,“不过我刚才看了一下,发现这次居然得到了‘OK’的回复呢!你应该也与他许久未见了吧?”
音讯寥寥?许久未见?
毛利兰的眉间逐渐颦起,眼中浮现出困惑。
“园子……你说谁?”
“咦?不应该啊,他难道没事先告诉你么?”铃木园子对她的茫然感到惊讶,两双同样充斥着不解的眼睛对视着眨了眨,随后她耸肩,“看来我好像无意间破坏了一个惊喜。”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面对铃木园子故意打哑谜似的说法,毛利兰抿了抿唇,不禁催促:“别卖关子了,园子!”
“哎呀,就是你很熟悉的那个人啦。”在毛利兰眼神灼灼的注视下,铃木园子笑容满面地说,“就是那个脾气拽拽的,以前寄住在你家的眼镜小鬼啊!!”
“欸?”
出乎她的意料,毛利兰想起自己先前在商店街偶遇到的那位少年,心中却浮现出微妙的不解之情。
她总觉得,相隔十多年后自己再次遇见的柯南君,好像有些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之处……
仿佛呼应着这份不甚安稳的心情,上方吊灯折射出的煌煌光线将台上台下的人都笼罩在如同过度曝光的底片中,满眼都是涣散的光影,而在鲜有人注意的玻璃大窗外,邮轮正缓缓在与天同色的漆黑海面上前行。
船上夺目的光线反过来加深了远处的色彩,深沉的布景不断挤压着视野,于是被夜色所掩映的黑暗之中,一艘通体漆黑的小艇悄然靠近着铃木家光彩辉煌的豪华邮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