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芽》漫悠游

4、第 4 章

　　冬芽站在公寓门前，钥匙在锁孔前轻轻转动。门开的瞬间，黑暗扑面而来——陌淮还没回来。

　　她摸索着按下开关，客厅的吸顶灯闪烁两下才亮起。湿透的采访资料被小心地摊在茶几上。冬芽用纸巾轻轻按压着浸水的页角，突然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她下意识将抗焦虑药的空盒塞进沙发缝隙。

　　"刚回来吗？"陌淮推门进来，运动鞋上沾着雨水。他手里提着便利店塑料袋，里面露出泡面的包装角。"加班？"

　　冬芽不动声色地将湿漉漉的采访提纲翻了个面。"临时有个采访。"

　　"哦。"陌淮弯腰换鞋，后颈的皮肤被雨水浸得发亮。他走进厨房，塑料袋发出窸窣的声响。"要吃泡面吗？"

　　"谢谢，不用了。"冬芽的胃部传来细微的绞痛，她细声婉拒后，起身去接热水，指尖不小心碰到滚烫的水流，猛地缩回手。

　　"烫到了？"陌淮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冬芽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腕就被轻轻握住。陌淮的掌心温热干燥，与她冰凉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他低头检查她泛红的指尖，眉头微蹙。"别动。"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靠得有些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雨水混合着淡淡薄荷的凉凉气息。

　　陌淮拉着她到沙发坐下，转身去冰箱取出冰块，用干净的毛巾包好。

　　"可能会有点凉。"他轻声提醒，然后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手，将冰袋轻轻按在烫伤处。

　　冬芽屏住呼吸。冰块的凉意从指尖蔓延，却抵不过手腕处传来的温度。陌淮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发现他的耳尖微微泛红，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

　　"疼吗？"他抬眼看她，目光专注。冬芽摇摇头，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瞳孔里细碎的光点。

　　陌淮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轻咳一声松开手，却还是把冰袋留在她掌心。"再敷一会儿。"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我去给你倒杯水。"

　　冬芽看着他的背影，注意到他后颈的发际线处有一缕不听话的黑发微微翘起。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被烫红的地方已经不疼了，但手腕处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窗外的雨声渐密，室内的空气却莫名变得温暖起来。

　　就在这时，冬芽的手机突然在包里震动起来。那震动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划破了温暖的氛围。

　　屏幕上跳动的"妈妈"两个字让冬芽的手指一颤。冰袋从她掌心滑落，在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我去接个电话。"冬芽猛地站起身，声音绷得有些紧。她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房门关上的瞬间，母亲尖锐的声音立刻刺穿耳膜："怎么才接电话？"

　　"在忙工作。"冬芽靠在门板上，声音压得很低。她盯着门缝下透进来的客厅灯光，听见客厅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然后是厨房烧水的声音。

　　"工作？就你那点工资也叫工作？"母亲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嘲讽，"你弟弟下个月要交补习费，记得打钱回来。"

　　冬芽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门把手，指节泛白。她又在习惯性地把自己从漫涌的情绪中剥离，就听见母亲的声音突然拔高，"听见没有？整天就知道发呆！养你有什么用？"

　　冬芽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知道了。"她最终低声回答，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挂断电话后，冬芽在床边呆坐了很久。她摘下眼镜，用手掌用力揉了揉眼睛，直到所有脆弱的痕迹都被抹去。镜子里的人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只有微微发红的眼角还留着蛛丝马迹。

　　"冬芽。"陌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低沉平稳。

　　冬芽迅速调整表情，把酸楚压下后才开口："有事？"

　　门缝下他的影子微微晃动。"客厅茶几上有热茶。"他顿了顿，"还有烫伤膏。"

　　脚步声渐渐远去。冬芽拉开房门，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壁灯投下暖黄的光晕。

　　客厅茶几上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旁边是拆封的烫伤药膏。冬芽拿起药膏，发现使用说明的折痕很新——显然是刚拆的。茶面上飘着两片柠檬，蜂蜜的甜香若有若无。

　　落地窗外，雨后的城市灯火阑珊。冬芽看见陌淮站在阳台上打电话，手机屏幕的蓝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对着电话说了什么，晚风吹起他的衣摆，衬得他颀长挺拔。室内的灯映照在他身后拉出了一抹修长的影子，冬芽盯着那片暗影，心里的某一处发出钝钝的痛感——又酸又甜，像柠檬片在舌尖散开。

　　阳台门滑开的声音让她回过神。陌淮走进来，身上带着夜风的凉意。"茶凉了？"他问，目光扫过她没动过的杯子。

　　"没有。"冬芽捧起茶杯，热度正好透过瓷壁传递到掌心。

　　陌淮在单人沙发坐下，修长的腿交叠，指尖轻轻叩着沙发扶手。"冰箱你买的咖喱酱被我摔碎了。"他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歉意，"不好意思。"

　　"没......没事。"冬芽低头看着杯中的热气在空气中化开，声音有些局促。

　　陌淮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客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茶杯碰撞的清脆声在夜色中显得有些空旷。

　　冬芽又喝了一口茶。她一直以为自己面对陌淮可以轻松自如，但他每一次不经意的关心都能让她不自觉地心慌。她只能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这些情绪，就像一只躲藏在黑暗中的虫子一样。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渴望这些微弱的光亮。

　　陌淮抬眼看着她，清隽的眼角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在他正要开口的瞬间抢先道："我...我先进房了。"冬芽放下杯子，转身准备走向自己的房间，关门的"咔哒"声掩盖了内心的慌张。她松了一口气，侧头看向门板上的小镜子，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微微发红，刘海凌乱，眼周有淡淡的青影。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心底又是一阵无来由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