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太阳永不落》纯天然椰塔

8、告白失败后

　　祝辰放慢了脚步，好让身后的罪臣可以跟上来。他以为自己找了个借口离开，江北昼总能明白他的话中有话，没想到那人却还是一意孤行地扮演着忠实的随从一角，就像是本能反应一样，行使着“唯祝辰独尊”的职责。
　　其实祝辰也搞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没经历过这种事，喜欢人还是被人喜欢，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他曾下意识地期待江北昼未能完整说出口的那番话，却又生理性地抗拒接收别人的爱。
　　爱是本能，是无法控制的火山爆发，可火山爆发总会有平息的那一天，滚烫的岩浆会冷却，连锁反应会对周遭的一切产生无法磨灭的影响。岩浆流过的地方会变得崎岖不平，堆积的火山灰会让阳光再也无法照亮那片被掩埋的土地，所以在祝辰看来，有些爱不能随便发生，他怕世界会天翻地覆，自己会遍体鳞伤。
　　无论是恋人之间还是亲人之间，这个爱字对祝辰来说都太过沉重。
　　他父亲祝铭韦是个刚愎自用的控制狂，对他和母亲的爱偏执强硬，曾经一度让他以为那些为世人所歌颂的爱都是如此，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传世佳作把爱奉为举世公认的真谛。
　　直到母亲最后一次和父亲动了手，并在那个雨夜逃离之后，祝辰才逐渐意识到，父亲的爱是病态的，而病态的爱会滋养出坏掉的种子，就像断在手指头里的一截铅笔，久了就会发炎溃烂，甚至会危及性命。
　　祝辰从那之后就疏远了父亲，他生怕父亲的爱也会把他变成一颗生锈的钉子，一个臭掉的鸡蛋。久了他也不想得到爱了，无论是谁，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再遇到第二个祝铭韦。
　　直到那次军训江北昼朝他伸出了手，他心里那片干涸的沙漠开始化为绿洲，尘封许久的牢笼也被那人强硬破开，灰白的日子染上了鲜艳的颜色，祝辰恍然间发现自己好像正在被人真正地爱着。
　　但今天江北昼的告白着实吓了祝辰一跳，他讨厌阴影和背叛，所以他谨慎地和所有亲密关系保持距离，即使是江北昼也不例外，可同时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当时确实有一千个冲动想答应那人的告白。
　　明明自己什么事都没做，烦恼却也不比江北昼少，祝辰挠了挠头，决定违背祝铭韦从小到大对他的教诲，反正事情还没发生，那有什么就等发生了再说，他允许自己暂时逃避。
　　“江北昼，我请你喝奶茶要不要？”祝辰想着那人的告白出师未捷身先死，自己也需要负一定的责任，决定主动一次。
　　他记得江北昼喜欢喝全糖的奶茶，祝辰还嫌弃过，说他总这样喝迟早糖尿病。
　　“生活太苦了，我得拿奶茶慰藉慰藉我弱小的心灵啊！”当时江北昼还把那杯奶茶递到祝辰嘴边，让他也尝一口。
　　祝辰记得，那口奶茶齁得他一个星期都不想吃甜的，江北昼倒是喝得美滋滋。
　　“那我今天不喝学校食堂那些杂牌了，我要喝美食街里那家最贵的！”
　　江北昼从刚刚被祝辰打断施法之后哑巴到现在，祝辰都怀疑他是不是受刺激太深失声了，“行啊，陪我一起去，我请你。还有，别老是愁眉苦脸了，你这副模样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你。”
　　江北昼简直快被祝辰气得七窍生烟，自己为他心跳了又停，反复在悬崖边缘垂死挣扎。他倒好，把耳朵一捂眼睛一闭，轻飘飘一句“我请你喝奶茶”，就能把硬气了不到两秒钟的江北昼没出息地拐走，还心甘情愿地为他颠倒黑白，把自己摆在坏人的位置上，反省是不是自己把祝辰逼得太紧了。
　　给了一颗糖衣炮弹之后，祝辰又迎头给他浇了一盆名为“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你”的水，他管那些女孩子喜不喜欢他，他只想要祝辰喜欢。
　　最终那杯奶茶祝辰也没请成，倒不是因为他囊中羞涩，毕竟祝铭韦虽然不是人，但他用来培养祝家太子的财政库还是非常充裕的。
　　是江北昼手快抢着付的钱，顺便倒贴了祝辰两个铜锣烧。
　　“老板出手这么阔绰，那小生就不客气了。嗯这铜锣烧好甜，像老板一样。”
　　祝辰上下嘴唇一碰，酝酿出一句如果说话对象是乔明一定会被人立刻报警并以骚扰罪逮捕的骚话。
　　江北昼无法接受祝辰顶着那么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满口糟粕，只想把教祝辰这些油腔滑调的老师通通枪毙了。
　　“少学那些乱七八糟的，都什么玩意儿。”江北昼啧了一声。
　　“学长教我的，我难道没学到位？”祝辰口中的学长江北昼也认识，就是他宿舍那个大三的舍友，和江北昼玩得很好。
　　“庄渊教你这个？我真服了他了，你别跟他学啊！别人是出口成章，他那一开口你都不知道他究竟在聊西游记还是红楼梦，”江北昼没有半点尊重前辈的意思，大不敬地继续点评，“你以为他学理科是真的喜欢打代码啊，他那是高考作文只拿了20分被迫放弃当诗人的梦想！就他那半吊子水平，你俩还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江北昼无言以对。
　　祝辰啊了一声，自知理亏地闭起嘴。
　　但江北昼就是这么贱，祝辰安静了他又不舒坦了，非得绕着人打转，倔强地把隔在两人中间那口刚平息的小泉搅出动静。
　　校门外的这条美食街总是人头攒动，贪恋口腹之欲的少年少女们成群结伴，在喧嚣中礼貌地维系着当代年轻人不关心、不在乎、不搭理的崇高美德，于是江北昼得以摒除一切外界干扰，尽心尽力地干起老本行，打算教训教训那个撩完就跑的懦夫。
　　“祝辰，你其实知道我刚刚想说什么的对吧？”
　　江北昼略微低下头就能看到祝辰头顶一个小小的旋，隐秘地藏在他带点自然卷的褐色短发里。他额前的碎发有些长了，盖住了江北昼最喜欢的那双眼睛，温顺的睫毛和发丝交错成一体，祝辰眨了眨眼睛，江北昼抢先一步帮他扫开了那片碍事的碎发。
　　“谢啦。”祝辰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一句，继续往前走。
　　江北昼追了几步，落日的余晖在祝辰身上洒下了浅浅的金黄色，让他想起了那个夏日的午后，在湖边他第一次偷偷给祝辰拍下的那张照片。
　　砰的一声，包裹着青梅汁的气球在江北昼心里猛地炸开，酸涩得他又有点想流泪了。
　　算了，他不想说就不说吧，江北昼想。
　　他掏出手机对着落日，小心翼翼地给他的男主角拍下了一张背光的照片，照片里只能看出男孩修长的身形被宽大的T恤藏起的轮廓。
　　黄昏大地上，通红悬日下，白昼即将光荣退场，但属于祝辰的那个太阳依旧高高在上。
　　想通了的江北昼心情总算是由阴转晴，正想拉着祝辰多转几圈，一股凉意突兀地打湿了他小腿肚，并逐渐往上蔓延到了膝盖。
　　下雨了？江北昼抬头看了看天，条件反射地搂过祝辰，把手盖在了他头顶。看了半天，微弱的阳光提醒着他天气虽然是多云，但并没有下雨。
　　直到胳膊下的人窃窃偷笑，他才意识到是某人干了坏事。
　　这儿有一处常年积水的水坑，祝辰每次经过都会嫌恶地绕过，这次他一时江北昼上身，突然很想试试恶作剧是什么感觉。
　　但这也不是祝辰一个巴掌拍得响的事，要怪就怪江北昼少年怀春，满腔心事占据了他太多注意力，连祝辰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察觉到。
　　祝辰一厢情愿地把自己的举动归结为被江北昼传染了，但实话实说真正的江北昼行为最多也只是踢踢脚溅你几个泥点子，而祝辰是直接找了块砖头，猛地往水坑里一砸，溅起的水花飞起三米高，落下时好好地给江北昼的裤子做了个全身spa。
　　幸好江北昼今天穿的是黑裤子，弄脏了也不显眼，但湿哒哒的感觉让他浑身难受，他踢了踢腿甩了几下，咬咬牙把祝辰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抓到身前，祝辰不反抗也不使劲，就一脸能奈我何的表情抬着头和狼狈的江北昼对峙。
　　他俩站在巷子拐角处，并不显眼，偶尔有几个眼尖的过路学生端着烤冷面来多管闲事，也被江北昼的眼神吓跑了，生怕惹火上身。
　　也有几个胆子大的在吓跑之前还要发挥诺贝尔和平精神，极力劝告江北昼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粗，不然青大可就要因为他蒙羞，弄不好还要上社会新闻，到时候学校还可能会降档，那他们这些学生的命运可就全都毁了！
　　那学生被害妄想过了头，不仅江北昼，连从来都懒得搭理陌生人的祝辰也默默转过头，分给了他几个白眼。
　　“喂，听到没，别动粗！我可是要好好读完四年大学顺利毕业的，你别乱来啊。”
　　祝辰语气带笑，拿刚吃完铜锣烧的手指去戳江北昼的胳膊，那大膀子硬邦邦的，祝辰戳了几下就觉得没劲，手感不咋地。
　　江北昼被他戳得痒痒的，瞪着他在心里口出狂言：“祝辰你再敢逗我老子就把你亲了！”但他也就只敢在心里过过嘴瘾，现实生活中江北昼其实连气都不敢喘大声。
　　“玩够了？你说你这性格这么恶劣到底是……唉算了，你开心就行。我跟你说也就我能被你这样欺负，要搁别人早揍你了！诶你还要不要吃点什么，灌汤包？饭团？还是想吃麻辣烫？对了，那家灌汤包就在这……”
　　江北昼当然舍不得对祝辰动粗，他抓着祝辰衣领的手也只是略微使了点劲儿，那力度连挠痒都嫌太轻。
　　把人放开后江北昼拿纸巾抓了抓裤腿，扔了废纸又去队伍最长的那个“开封灌汤包子铺”前排队。
　　他之前买过一次，对吃食极度挑剔的祝辰当时提了一嘴这灌汤包好吃，于是每个周末江北昼都会排30分钟队买给他吃，送到祝辰宿舍的时候还非要装大头说自己只是刚好路过，见没什么人才买的。
　　祝辰每次都不疑有他，道了声谢就接过那份热腾腾的灌汤包，完全没注意到送餐员那个任谁看了都要吐一吐的宠溺眼神。
　　祝辰心里热热的，刚刚江北昼戛然而止的告白和之后的追问又在他脑海里重播。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江北昼被他拒绝了，那他们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心无芥蒂地相处了？做不了恋人，他还是想和江北昼做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