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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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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鸣山,空气中弥漫淡淡的花香和青草香,不时传来年轻男女的吟诗作对,嬉笑打闹声。
树上开满娇艳的花儿,粉的、红的、白的,有单打独斗,有成团成簇,在枝头竞相招摇,争做春日的信使,昨夜的一场春雨,打落了些花瓣,可那晶莹的水珠也为它们添了份惹人怜爱。
白昼无意加入,拐进一条僻静小径,一直往里走,走到路面全被杂草覆盖,这才停下脚步,轻盈跃上一棵三人合抱宽的情人树。倚坐树干,静静合上双眼,耳旁只有淙淙流水声相伴,任微风轻拂,带走她的困意和未解的思绪……
“窸窣。”
“窸窣。”
“窸窣。”
慷慨的风不喜旁人吃亏,捎来落叶踩踏声和自远及近,渐渐清晰的单箭头对话。
“……明公子,你平日忙什么?”
“明哥哥,你喜欢骑马吗?皇兄那马场最近来了匹汗血宝马,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明公子,你看!这是从浮城刚传过来的款式。”白裙少女说着,人跑到男人前方转动展示起来。裙摆微扬随之摆动,上面的花纹若隐若现,仿佛精灵在碎金光芒下起舞。
冷清的桃花眼微微抬起,似乎来了些兴趣。
明公子,也是她的心动之人,待少女停下后走上前,单膝跪在她跟前,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起裙摆的花纹。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没想到,她没去找他,他自己倒主动出现了,白昼刚下车时,就发现了“美人”公子的马车,毕竟在错落停放的众多精致马车中,他的马车和他这个人一样仍最受人瞩目。
艳丽的绯红锦衣,配上紧束窄腰的银边流云纹黑色腰带,阴柔中不失阳刚气,不拘小节的衣襟微微敞开,似是不经意露了些春意,让他跟前的女子羞涩地别开了脸。可惜了,要是女儿身,如瀑长发一放,世间恐怕要多出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不过,明公子?那个自幼离宫,放弃皇子权力和奢侈,追求针线布料的五皇子?看他身旁活泼俏皮的九公主,那应该是没错了。
“裙子本身极好,巧妙应用疏密不一的线条营造出朦胧的效果,不过……”明亦起身,真心惋惜道,“配你这条呆板襦衣,却是降了身价,可惜了。”
他直入的评价,仿佛一股刺骨的寒流,瞬间卷走白裙女子脸上的所有血色。
“语姐姐,你别往心上去,明哥哥是男子哪懂什么。”鹅黄少女挽上白裙女子的手臂,试图给她一些安慰,看着明亦跺了跺脚,“亦哥哥,你怎么能那样说呢!?我回去要告诉皇兄!”
面对黄裙少女的威胁,明亦淡淡一瞥,“明玥,你离人家远点,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符纸成精黏上去了。”白裙少女眼里打转的泪珠最终滑落,猛地转身,快步跑离这个尴尬的地方。明玥瞪了眼明亦,大喊着追了过去。见状,剩下那位少女也连忙提起裙摆尾随离去。
林子一下静得出奇,仿佛微风也停止了吹拂,明亦静静倚坐树下,享受这片刻的安宁。而树上的白昼依旧没有现身,只是低下头,默默注视和她选择了同一棵树的明亦。
时间缓缓流逝,三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明亦没有离去,反而摘起了树根处的茜草。
突然,风变了,似被穿透变得尖锐而刺耳,白昼心中一凛,果断从腰间掏出一物,掷向朝明亦后颈疾驰而去的小碎石,两者相撞发出一声碎裂声,明亦似有察觉,起身四顾。
白昼:“……”明“美人”,这时候,你不该先找地方藏好吗?
容不得她多想,极短暂静默后,挟带杀气的风声再度袭来,白昼立刻飞身跃下扑倒明亦,躲开从背后划过,没入树干内的细针,扫了眼针飞来的方向,二话不说拽起他绕到树的背面。
“你是——唔!”明亦被捂住了嘴。
“安静。”白昼握紧袖口滑出的刀柄,紧贴树干注视前方的风吹草动,这一刻,被妆面掩盖的戾气再次浸透她的眉眼。
四周静得出奇,只有偶尔传来的沙沙声和淙淙水声,那人躲在暗处,没有再出手,仿佛在等待一击必杀的时机。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翠鸟欢乐的鸣叫打破了这片死寂。
“可以下去了吧?”明亦冷冷道。他被白昼擒住压在地上,他的脸旁,一张被微微浸湿的绣花手帕静静躺着。
白昼收起匕首,抬腿从他背上离开。
明亦避开伸来扶他的手,独自翻身站起,掏出帕子,旁若无人缓慢擦拭草屑以及那些被碾磨留下的紫红色汁液,他无意深究这铁臂桃花精从哪冒出来,毕竟,她救了他一命,这一点毋庸置疑,他解下腰上的玉佩扔向白昼,用一种不在乎的傲慢说道:“要什么,自己去明府拿。”
想要他以身相许,白昼握紧玉佩,甩掉涌上的荒谬念头,去捡起地上碎成两截的绯红玉簪。她没能回衙门,玉簪一直在她身上,一个心急竟被她扔去撞石头。
就说她该回一趟衙门的!
“这个!”明亦疾步冲来,抓起白昼的手腕,“原来如此!”
“什么?”白昼眉头微皱。
明亦的目光似利剑,尖锐冰冷,“不知羞耻的跟踪狂,人赃并获,你还想狡辩不成!”
赃?她手里的,玉簪?“……这是你的?”
“呵。”他似在讥讽。
“玉簪是我收缴的证物。”白昼解释,如果簪子是他的,那麻衣女的行为虽诡异,但似乎找到合理的解释。现在主要是洗脱这层嫌疑。
“事到如今,还真是什么荒谬的借口都编得出。”明亦轻蔑抬起白昼下巴,凑近旋转,左右审视,“多去求神拜佛,老天爷或许会施舍你一个给我倒洗脚水的机会,不过,这辈子你就别做梦了,这副相貌,胆敢对我有非分之想,真是可笑至极。”
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眯起,仿佛在深渊呼唤她的靡靡之音,白昼失了神,一时忘记反驳。
明亦像摸到脏东西一般嫌恶松手,夺走白昼手中的玉佩和玉簪,用力扔向她背后的溪流,“咚”的几声水花四溅,玉饰迅速沉入溪水底部,消失不见。他冷声威胁道:“别再让我看见你这张脸。”说完,明亦愤然……愤然地仍在原处。
这时不该留下决然的背影离去吗?
白昼不明所以,静静等他可能的举动或者言语,一阵狂风吹过,树叶“哗哗”响起来,粉色花瓣如雨霖一般,洋洋洒洒落在两人身上,时间缓缓过去一、二、三……很多秒。
明亦蹙着眉头,额上隐隐渗出冷汗。
嗯?
他避开了视线。
有点不适但应该没什么大碍,在她的保护下也不可能受伤,但两人沉默僵持,浪费时间也不是个事,白昼放弃等待,决定主动出手为他检查,找出异常的源头。
“别碰我!”明亦侧身,微微后仰。白昼在他胸前一点,他顿时失去身体的控制权。
“你!嘶——”
明亦口中逸出一声短促的吃痛声。
白昼移开按在肩胛下的手指,白昼若有所思微抬眉尾。她有空也会去武场帮忙训练新人,但单靠扔东西就能让后背抽筋的人,实属罕见,那么多年吧,也就他一个。
两团红晕爬上白皙的脸颊,显得他格外娇羞,欲拒还迎,但白昼心下了然,那双冒火的桃花眼想表达的绝不是这个意思。
白昼忽视他的瞪视,抬高手臂,帮他拉伸后背肌肉,见他面色稍缓后,毫不迟疑将他打横抱起,跃上枝头,在树木间快速穿梭。明亦高出白昼一个半头,可在她怀里像极一个轻飘飘的木桩人,白昼注意着周遭,不时侧过身子,让尖枝从她背后擦过,护住他那“娇嫩”的身子。
飘扬的绯粉交织,宛如雨后的林间彩虹,风呼啸而过,似乎在诉说着白昼的急迫。
“你这女人做什么!?我命令你放我下来!”明亦反应过来,一记怒吼击碎这场梦幻,惊得林间飞鸟四处扑腾乱窜。
“我送你去山腰。”白昼解释。马车都停在山腰处。
“我.自.己.可.以.走。”明亦咬牙切齿,那模样,仿佛只要白昼敢解开穴位,他必会毫不犹豫扑上去,狠狠咬住面前那纤细而脆弱的脖颈,撕扯,毫不留情。
“不行,太危险了。”她能感受到暗处还有人,虽说不太像刺客,更像暗中保护他的人。
没人敢这样对他。
“我可以自己走。”明亦无策,被迫退一步。
“我赶时间。”白昼拒绝了,声音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刚才那个看痴的人不是她。她发觉了,只要催眠怀里抱的是个木桩人,她就不会受他影响,做出不理智的决策。他应庆幸,是被她抱着送回去,而不是被绑在树上,等她从水里捞出玉饰。
“……!!!”明亦只想挖个坑,埋了这个古怪的女人!不过在那之前,他必须忍受不时糊到他脸上的飘香秀发。
稚童收好铜钱,抱着一筐花朵兴冲冲地跑去报信,白昼将明亦安置在僻静的亭阁,看到刀疤车夫驾车急忙赶来的身影,没有停留,迅速离开返回溪边。
玉佩不难找,就在落水处的下方,可玉簪……白昼顺着水流搜寻许久都没有发现。
“这位小姐……”一群衙役站在溪边。
“张捕头。”
衙役拔刀怒喝:“你是何人,竟敢直呼我们大人——!!!”
“冲谁咋呼呢!连白大人都认不出来,自己回去领罚。”张捕头听着熟悉的嗓音,眯眼喝止,并给他后脑勺一巴掌,“白大人,又被你娘逮来了?外边那么热闹,怎么进这水里了?”
这是她今天第三次碰见张捕头。第一次查案,第二次在酒楼,他拿包子毫无察觉从她身旁经过,第三次就是现在。
白昼决定暂时从溪里出来。
脚一滑。
“小姐,小心!”张捕头身旁,身着青衣的侠气男人伸手提醒道。
白昼避开手,利落扭身稳住身子。
“不愧是白大人!”青衣男人的手呆呆愣在空中,张捕头一副过来人模样,老练拍拍他后背戏谑道,“青年人,你还是太嫩了。”多跟他学习学习,心如老僧入定一下都没多跳。
“你怎么在这?”白昼发问。
像白昼习惯了他的夸夸,张捕头也习惯了白昼的简洁式提问。
“赏花人突然增多,衙门恐生意外,派我过来维护秩序。会在这里,是因为明公子府内侍女前来报案,声称此地有人对她图谋不轨,我特地前来调查此事。”说着,他四处张望,“白大人,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与你相仿的女子?”
白昼淡定回道:“没,这里只有我一人。”
“哦,那应该是报案人弄错了。”张捕头转身面向待命的属下,扬了扬手,大声喊道,“收工收工,回家回家。”闻言,衙役们欢呼起来。
“等等!”青衣男人突然喊道。他这一声,让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聚到他身上。
“怎么了?”张捕头不解。
“那位侍女报案时我恰好也在。”青衣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利光,微微一笑,语气带上几分不知是真是假的调侃,或是不快,“张捕头,你面前这位白小姐,穿着粉白襦裙,身高、体型、相貌皆与侍女所描述之人相似,为何这就草草结案了?”
张捕头听出话里的隐含意思,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身后的衙役们也都面面相觑。青衣男人见状,在沉默中直给了,“我指的,就是这位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