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脑洞》维礼安

2、安娜斯塔西娅只是在看星星

　　安娜斯塔西娅看着星星。
　　这是她第一次在窗口看星星。渺远的深蓝色天空的那一头是正在渐渐收束到极点的黄昏，在天穹的极高处，已然有亮晶晶的光点隐隐浮现，但只要有一点注意力的浮动，便又不见了踪影。月光与云互相追逐着，它们隐没在了云和柔光里。若隐若现间，视线很难找到一个确定的焦点，不由自主地四处逡巡。
　　她想，与这种调皮的存在捉会儿迷藏也不失为一份有意思的消遣，反正无事可做。
　　耳边的头发忽然被拂动，风带来了陌生的耳语：
　　“嗨，晚上好。”她听见风声说。
　　她也礼貌道：“晚上好。”接着不再言语。
　　意思是，我可以陪你聊会，但是别指望我来开这个话匣子。比起聊天，她更喜欢用肉眼捉星星。
　　“……”
　　对方也好似也没有要主动的意思。沉默的风静止了，入夜的冷空气像不起波澜的水一样沿着呼吸道涌入胸腔，又将热量带离她的身体，有一种啜饮冰薄荷气泡水的愉快感。
　　美好的夜晚，适合发呆。她凝望着隐隐的星光，将呼吸放得深而绵长，决定把那个良久沉默前的风声当做幻觉抛在脑后。
　　就在这时，耳边的鬓发又微微拂动，挠得她脸颊痒痒的。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对方好像组织了很久的语言，末了才堪堪吐出这么一句来。
　　“噢，原来不是幻觉啊。”她配合道，“所以你是谁？”
　　对方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是写下文字的人。”
　　“什么文字？”
　　“就刚才这四百九十三个字。”
　　“嗯？所以你是作者咯？怪不得可以用风声对我说话。”她并不对这番话发表质疑，对这个事实接受良好。
　　“不然还能怎么着，你又没有给我设定人物故事背景，我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弯酸的灵魂————我甚至没有自由意志，你写下什么我就说什么。”她将双手一摊。“接受良好怎么了？谁让你把旁白也写给我看，难道还不许我吐槽吗？”
　　……真的没有自由意志吗？看着不像啊。
　　旁白如是写道。
　　“安娜斯塔西娅，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那声音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谢谢吼～”安娜斯塔西娅浅浅敷衍了“作者”一下，“所以呢，为什么写下我？”作者继续行文，安娜被迫主动开了个话匣子。文字里的生物没有自由，她本人很是无语。
　　“我只是想看星星，所以我写下了看星星的安娜斯塔西娅。”
　　“然后呢，希望看星星的时候有人陪你聊天，所以你向我搭话。”她用了陈述句，而非疑问句，她很笃定。
　　“是吧。”那声音没想隐瞒，反正无论是用风声送话还是写下旁白都没什么区别，只要“作者”想表达，这些都会出现在安娜的脑海里。
　　安娜自嘲地笑了一下，心想自己不会是得精神障碍了吧，居然脑子在自己写字。究竟虚假的是我自己，还是我的脑电波呢？
　　风声说：“没有哦，要有毛病的也是我。”
　　“那你还挺有自知之明，怎么会有人没事跟自己笔下的oc大晚上瞎聊。”安娜斯塔西娅拖长了声音“并～且～只～有～个～名～字～”除开眼前这片相当符合她审美的夜色，这名字是她拥有的全部。
　　她在表达自己的不满，而这“恰好”也是“作者”自愧的地方。
　　“至少你很懂怎么戳我的痛点。抱歉，我懒。下次，我会带来另外的星星。”自愧归自愧，但听上去这个混蛋并没有完善人物设定的打算，真就只是单纯想写一个小女孩看星星并且和莫名其妙的声音对话的……所以这段文字算什么呢？小说？散文？随笔？
　　“充满后现代色彩的先锋艺术实验性……自言自语。”安娜斯塔西娅托着腮盖棺定论了，扯着嘴角揶揄地笑了一下，看上去确实憋不住了。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这个所谓的“作者”提起笔问。
　　“没有，没想好，像你一样，我懒得思考。”安娜刺了它一句，又补充道，“我是一段没有过去和未来的文字，唯一享受的就是天上的星星。真的要拿哲学三问来为难我吗？”
　　她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先为难为难你自己吧，真正的自由意志者——你想要什么？你有什么打算？你要去做吗？”
　　安娜双手伸向窗外，伸出食指和大拇指，一正一反地摆出一个方形，在眼前圈住地平线那边所剩无几的晕色：“这个世界空荡荡的，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往里塞的吗？”
　　“……我觉得你不像我打算的那么高冷，话还挺多的。”风声道。
　　“哈，你知道为什么——你自己都停不下对自己吐槽。你拥有的远比我多，为什么要将憧憬寄托于一段文字呢？”安娜眯起眼睛，“该睡觉了，你无事可做了吗？想想下次想看什么星星。”
　　风声不再言语。
　　夜色渐深，黄昏熄灭，云逐渐散开。
　　月光不再足以掩蔽星星——一道银河划开夜幕，星光大盛。苍穹澄澈如水，星汉灿烂，银河渺渺，在一点一点地向天幕的另一边旋转。
　　群星面带优雅的倦容，踏上今夜这场漫长的旅途。
　　临近结尾，“作者”放了一盏高配版星空自转投影灯。对安娜斯塔西娅来说倒是好事一桩。
　　那么，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