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同人]半梦半醒》吟游诗人C

3、烦躁和安宁

　　再见到安德烈皮尔洛，是差不多一年以后的事。

　　新世纪第一年的二月份，我第一次入选了国家队。较之俱乐部的不如意，这可以说是让我比较开心的事了。

　　他这个赛季比我更不如意。我是因为赛场上的问题——而他却是因为无法上场。

　　赛季一开始，他就再次被租出，去了布雷西亚——听马西莫说，那是他家乡的球队，也是他登陆意甲的起点。可他的机会仍然很少。下半赛季，由于Bobo他们的中场缺人手，又将他招回，可惜他仍然只能坐在板凳上。

　　偶尔我会在比赛间隙望向对方的替补席，寻找他的身影：他总是半闭着眼睛，目无焦距的望着赛场上，似乎球队的一切喜怒哀乐均与他无关。赛后，我都会有向他走过去的冲动，只是每一次，都会在马西莫与我擦肩而过向他跑去时，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身，和其余队友一起回我该回的地方。

　　我开始渐渐感到莫名的烦躁——从我看到他那样的表情开始……糟糕的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结果，我在赛场上变的越来越粗暴和易怒。随之，我的红黄牌记录也不断刷新。

　　“里诺，你想为米兰提供一项吉尼斯记录的话——请换种方式。”

　　我可以向上帝发誓，保罗笑对我说这句话时，眼睛没有笑。

　　“嘿，老弟！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Bobo这天牺牲了难得的假日来陪我——莫尼卡回她父母家去了，我固执的留了下来。老实说，我是很受感动——如果他并不是只是因为身在都灵的某人又放他鸽子的话。

　　“没什么，没有什么事……”我尽量装做轻松的说道。

　　“呵呵，得了，老弟。你我都是一样——不善撒谎的人。”Bobo一边说一边颇有深意的瞥了一眼走在他身侧的我。

　　我看了看他，耸耸肩：“只是……感到有些烦躁——莫名其妙的烦躁。”

　　“唔……不是因为比赛的事吗？”

　　“好象不是。”

　　“哦……那就是感情问题？”Bobo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喂，说说看吧，老弟——看上哪家的小姐了？”

　　作势捅了他一拳：“别乱说话！我又不是你——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发展顺利的女友，我可丢不起。”

　　Bobo望着我，若有所思——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接着大笑起来：“原来如此，早就该看出来的！呵呵……”

　　我莫名其妙。

　　Bobo笑的乱没形象。惹的四周的人纷纷投来视线。我开始佩服尤文的那位有着极优良的心理素质。

　　“里诺，说一句老实话，”Bobo终于不笑了，忽然一副认真的表情：“我们真的有很多地方都很像……真的，连在这种事情上也……”他停住了，回过头望着我。

　　“给你个忠告：跟着自己的心意走——不要想的太多太久，否则对谁都无益……”说完他望向远处的天空，仿佛陷入了沉思。

　　天色开始变暗时，我们道别。Bobo说他要去教训那个放了他鸽子的某人。

　　“喂，Bobo！”他转身要离开时，我叫住他。

　　“什么？老弟。”Bobo笑着回过头。

　　“恩……今天——谢谢了。”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

　　Bobo楞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笑容。背过身挥了挥手：“我们彼此彼此，老弟！”伴着爽朗的笑声，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我望了望被染上了红色的天空，决定去散散步。

　　黄昏的米兰城，显得格外美丽。所有的建筑都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街道上的霓虹灯火流转变幻。

　　擦身而过的人：从悠闲漫步的情侣，步履匆忙返家中的丈夫或妻子……落日的余辉使这座城市多了一层温暖而暧昧的色彩。我开始想念家乡的母亲——她现在又正顶着一天的疲劳准备着晚餐了吧……

　　我仰头望向天空——小时侯在渔船上打工时我常会这样做：总能让我忘记心中的不快，憧憬着未来……天空是淡紫色的，预示着夜晚的到来——我想我确实是长大了，只能盲从于现实？心中的某处郁结的更紧。

　　不觉间，我来到了一处公园。此时已不是孩童嬉闹的时间，显得安静空旷。我望着微微晃动的秋千，不由想起了儿时渔港边常常被我和伙伴们当作球门的木桩，还有那些充当足球的空罐头……比起那时的朋友们，我想我已足够幸运——还有什么值得不满呢？……

　　眼角无意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一个男人垂着头安静的靠在长椅上——看上去是睡着了。他的衣着得体——不是落魄的流浪者——看来是某个没神经的家伙呢，竟然在这里睡着了。

　　我本不以为意，准备转身离去——心底漾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我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那个人：瘦弱单薄的身材，略微凌乱的微卷的棕发……

　　我轻轻的走到他近旁，意外的：心一点点变的轻松。

　　我在他身旁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终于伸出手——尽可能轻缓的抚上他的肩膀：意料中的瘦削单薄。我感到胸口紧了一下。

　　轻轻的拍了拍仍在熟睡的人的肩膀。感到手掌下一阵微微颤动——终于醒来了。

　　他极缓慢的抬起头，额前的浏海挡住了他的眼睛。我不觉抬起抚在他肩上的手，帮他撩开额前的发丝——不知在我梦中出现了多少次的脸庞。对上了那双眼睛：朦胧茫然的眼神，还意外的发现那眼中有着未褪的湿意！

　　我突然觉得有些窘迫：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里诺……？”暗哑而轻柔的声音，唤着我的名字。

　　我胸口松了松，冲他咧嘴笑了笑：“睡在这里可是会感冒的……安德烈。”

　　他依然有些茫然的望着我。然后，似乎终于清醒了——他有点尴尬地移开了目光：“啊……我出来散散心——觉得有点困……”

　　我本想说用不着解释这些的……可是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决定不说。

　　他再次安静下来后，我坐到他身边。

　　果然如同印象中那样，他是个很安静的人。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可我却看出来：现在的他正怀着哀伤和烦忧……

　　“安德烈，晚上有没有什么安排？”我突然说道。

　　“没有……德波拉回布雷西亚了……怎么？”他有点疑惑的望着我。

　　“那很好。”我突然起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拉着他跑上了街道。

　　我跑的很快，他被我拉着，吃力的跟着我，而没有甩开我的手——我并没有很用力。不过他毕竟是技术型的中场，很快就吃不消了。我察觉到他的疲累，稍稍放慢了脚步。

　　终于到了。听Bobo说过，今晚罗马广场会有盛大的狂欢游行——这是夏季例行的活动。我望着欢乐的人群，微微喘着气。回头看向他，安德烈正一只手抚着胸口，难过的大口呼着气。

　　我对自己的卤莽感到很抱歉。我实在是个不善言辞的家伙，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他，所以希望能让他感受一下欢快的气氛……

　　安德烈终于慢慢抬起头，他还在喘着气，艰难的对我笑了笑：“真庆幸不用在场上和你对抗……”被我拉着的那只手臂微微在颤抖。那双眼睛在灯火映照下闪动着。

　　我突然用力把他拉进怀里，一只手将他的头按在我肩上。他显然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里诺？”他挣扎了一下，却抵不过我的力气。

　　“对不起……”我奇怪自己的举动，却不想放手：“……对不起，对不起……”意味不明的嗫嚅着。

　　他也不再反抗了，索性放松了任我这样抱着。……很温暖——与梦中那样的冰冷是不同的……

　　我不知道这样子过了多久，周围的人沉浸在欢乐中，没有人会去特别注意谁。不过——

　　“……里诺，这样下去我会睡着的……”怀里的人轻轻的说道。

　　我楞了一下。回过神来似的慢慢松开了双臂。有点尴尬的望向他，他却仍是一副半睡半醒的神情，只是略带一丝笑意的望着自己。

　　“……陪我散散步可以吗？”

　　我们走到广场边缘，选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并肩坐在台阶上。

　　我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东扯西拉的说了许多：家乡的事、开始踢球时的事、在苏格兰时的事……惊讶自己为什么会对他说这些。安德烈静静听着，一直看着我，有时也会低下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以为他会睡着了：“安德烈？……”

　　“知道吗，里诺？我很羡慕你……”他突然抬起头说道，眼睛微微眯起，望者狂欢的人群。

　　“……我很羡慕你这么强壮，这么果敢……”他摸着自己的下颔，似是在搜索着词句。“我真的很喜欢踢球。”他侧过头望向我，在宣布誓言似的：“我不想放弃……可是他们都说我不行……”

　　“……别听那些家伙乱说！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我气恼的说道。

　　“如果‘那些家伙’中包括你的父亲呢？”他微笑着说道。可这时他的眼神却让我感到难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家人中，我的父亲是最支持我踢球的人——不光是为了他自己未完成的梦想。我是家中的独子，下面有两个妹妹。没有了我，家中的生计会困难许多——所以我才会很早辍学。可是我说要去踢球时，父亲却很高兴的答应了，甚至我后来远离家乡，再后来奔赴英国……他和家人始终支持着我……“伊万！好好干出一番名堂来——你永远是我的骄傲！”——父亲的话总是鼓励着我。

　　所以，我实在不知该怎样对他说——说些什么？他这段时间的不顺利，正需要家人的支持。可是却……

　　“你已经作出了选择不是吗？”我望向他，“你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你并不弱，安德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可是真正能坚持去实现它的人却是很少……你做到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作为球员也是这样……我只会用蛮力踢球——而你是用脑子……”我挥挥手示意他让我说完。

　　“你当然要坚持下去，安德烈。你要证明给他们看——他们错了。让你父亲知道他是老糊涂了——哦，抱歉——知道他的儿子是能让他引以为傲的。你做得到……还有很多人是支持你的——你的球迷、队友、马西莫那小子，还有我……”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恩……我是说真的，安德烈。可能我说的不太好……不过……”

　　“谢谢你，里诺。”

　　“唔？”我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我说谢谢……”他笑了——很可爱的笑容。

　　“哦……没什么啦。”怎么忽然有点热？

　　“想那么多费脑子的事情果然很累啊。”说完，他侧身靠到了我肩上。

　　我僵直了身子，动都不敢动，就这么让他靠着。结果过了许久，肩膀开始发麻，我忍不住侧头看过去。

　　“……喂，安德烈？”

　　“……”

　　我轻轻晃了一下肩，结果他人径直滑到我怀里。

　　“……”

　　不是吧，竟然睡着了？！

　　望着他熟睡的脸，我哑然失笑。

　　“你这家伙总是这样……？”

　　嗯？等等——“总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茫然，却不愿再深究。毕竟现在要考虑的是眼下怎么办才好……

　　于是，之后好几天我的肩膀都残余微微的酸痛：那一晚把睡得迷糊的某人拖回家，又不得不在沙发上将就了一觉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