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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不配相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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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在浴室里待了很久。我担心他会不会是在里面睡着了,刚刚走到浴室门口,门开了。走出来的人,头发湿湿的搭在脑袋上,还滴着水。我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松。现在他是清醒了——我要把他抱去客厅时,他脸红着拒绝。尽管走动令他频频皱眉。
等他在沙发上坐好后,我开始帮他吹头发。
“……里诺?”安德烈懒懒的望着屏幕上那一张张熟悉或不熟悉的脸,忽然的开口。
“唔?怎么了?”我轻轻的拨弄着他的头发,吹风机的暖风让他的发丝一点点温热起来。
“……不,没什么……”他兀自轻笑出声。
我停下了手中的活,一只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让他仰头望着我。
难得一见的孩子气的笑脸。
我俯身靠近他的脸,他笑着,轻轻闭上了眼睛。我亲吻他的额,眼睫,脸颊……我的胡子轻微摩擦他的皮肤,弄的安德烈有些忍不住的笑出声。
他的手抚上我的脸——缓缓滑向耳边,轻轻的拉扯我的头发。“里诺……”
“什么……?”
“……我肚子饿了。”
等我买了外卖(只卖不送……)回来时,安德烈已经又钻回卧室床上去了。我很黑线的费了半天工夫才让他从毯子里探出头来……
“安德烈……你不是说你肚子饿吗?”
“……可是也还很困啊……”——再次被打败……我只有把饭菜端到床头。
“安德烈,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不记得告诉过别人我要回老家,而且这个小村子小到连地图上都没有标识出。
他咬着叉子,偏着头想了一会儿。“……我回去时遇到了Pippo和Bobo,他们说你回来不久就‘消失’了,手机也关机……我去问莫尼卡,她也不知道你具体去了哪里……所以,我就碰碰运气,向她要了你老家的地址……”
安德烈说的好象很轻松,可是我明白他一定费了很大工夫找我。
“那……迪波拉呢?你是和她一起去渡假的吧。”问出口我开始后悔。
安德烈的脸色明显暗淡了一些。“……应该没有……我一个人先回去的——因为她说还想在那边多待几天。”
“……这样啊。”我注视着他低垂的眼帘,微微颤动的睫毛,掩盖不了他的心事。“安德烈……?”
“唔?”他没有抬头。
“……不,没什么——没什么……”
“……”
吃过饭后,已经是傍晚时分,我带安德烈去村子里转了转。他尽管不太情愿离开床铺,还是依着我出了门。一路上都任我牵着他的手。
来到渔港附近时,正好是一艘渔船回港的时间,汽笛突兀的响彻。安德烈不防惊了一下,终于清醒了似的望向不远处的大海。
海很蓝,天也很蓝。
安德烈出神地望着那片无尽的蓝。远处几只雪白的海鸟越飞越远——一直没入那片蓝的深处……
我静静望着他的侧影,海风吹过,拂乱了他的头发,弄乱了他的衣襟。我明白,安德烈此刻所想的应该同我一样。我明白他的憧憬,他的梦想。我明白,他对那片绿茵,对那片蓝的向往不弱于其他任何人。
我靠近了些,伸手将他搂住。我们就这样并肩站在海岸边。良久,安德烈仰头靠上我的肩。发丝蹭着我的脸。“……里诺 ,我很快会追上你的——下一次,我们一起去拿回那座奖杯。”平淡轻柔,却是很肯定的语气。
“……嗯。一定……”我微笑着回应。
第二天的下午,父亲和母亲回来了。他们都很喜欢安德烈。“这还是伊万第一次带朋友回家。”母亲很感慨的说。
“伊万?”他笑着的看向我。“伊万,伊万……感觉好怪——好象在叫我哥哥。”
又住了几日之后,新赛季近了,我们是时候该返回米兰。
道别的时候,我重重的拥抱了父亲和母亲,我只是突然想到也许应该这样做。这让他们半天都没有回过神。不过随后,我看到了父母略显羞涩的幸福笑容。
驶出村子的时候,渔船出海的笛声正鸣响着。我回头望了一眼那座老房子,看到父母并肩而立的模糊身影仍伫立在房前……右手突然有凉凉的温柔的触感——安德烈的左手正按在我的手上。我笑了,紧紧的回握住他的手。像是想做出某种承诺似的,紧紧握住。
四天以后,我们回到了米兰。这个夏天的米兰城,格外的不平静。
2002年的夏天,转会市场可谓热闹纷呈。
米兰这个夏天最大的收获——买到了罗马城的另一位“王子”:亚历桑德罗•内斯塔。新加入的队友,还有从隔壁转来的西多夫。如此一来,再加上里瓦尔多,米兰的前场可谓人满为患。
我倒不必担心自己,反而是为安德烈担忧——他也明显情绪不高。他在前腰的位置上本身就是鲁伊的替补,现今情况恐怕并不乐观。球队内部也出现了问题。
比利大发雷霆——我们这些年轻一辈的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认真的发火,“这群家伙头壳坏掉了!这么做算是什么意思?!”而这一次保罗没有阻止。他也在闹情绪,不过是用沉默的方式向高层表示不满。上面的人决定将米兰的副队长租给马德里竞技。
大家都不知该怎么办,气氛闹的很僵,尤其是德米到更衣室取东西的那一天。不过作为当事人的他看起来很平静。他只是对我们无奈的笑了笑,放下收拾好的东西,转身去安抚那两人。
后来,新赛季的集训开始了。球队有很多位置需要重新磨合,但队里的气氛仍有些古怪。保罗还是不能完全不顾队长职责,他指示我们几个心理还没有什么“阴影”的人去照顾桑德罗。
确实,对于像他这样多年只为一支球队效力的球员经历这种事绝对是不好受的。大家这时都想到了德米……Pippo笑着说道:“没问题,交给我们吧。”
桑德罗被安排和安德烈同住双人间。对于这样的安排,大家都认为没什么问题。毕竟这两人的性情相近——尤其是爱睡觉这一点……在为他们提供了第N个闹钟后,大家商定每天安排一人叫那两人起床。桑德罗是个性情温和内向的人,应该会很好相处。大家最初都是这么想的。可是,没过几天,就发生了一件让我们不得不重新认识这位意大利第一中后卫的事。前奏是始于某一天的晚上……
“安德烈?!你……你怎么会睡在这里?”布罗基的大嗓门吵醒了靠在我们的房间门口,怀中抱着枕头,身上穿着蓝色格子睡衣正处于酣睡状态的某人。他迟钝的眨了眨眼睛,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又阖起眼低下头……“安德烈!醒一醒——你挡着我们开门。”阿比亚蒂一脸黑线地摇他。
“……唔?……唔,对不起。”安德烈仍然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直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我身边,“……里诺,今晚让我挤一下……”说着靠上我的肩膀又安静了。
布罗基和阿比亚蒂大眼瞪小眼,然后又一齐转头瞪着我。我没有注意,只是不明所以的看着靠着我的肩再次熟睡的人。
我认命的架起他,“傻瓜,也不裹件毯子……”感触到的身体有些冰凉,看来是在这里待了许久。好不容易把他挪进房间里放到我床上,我细心的帮他盖上毯子,又小心的帮他掖严实。
一转身,看到那两个人还站在门口,正用怪怪的眼神望着我。“呃……怎么了?”我头皮一阵发麻。
“你看呢?”阿比亚蒂带着诡异的笑容低头问他身边的布罗基。
“有古怪啊……”布罗基带着同样诡异的笑容点了点头。
“完全没注意到……”
“是啊……”
“喂——你们够了吧……想在门外过一夜吗?”我白了他俩一眼。
“听到了吗?他打算把我们关在门外啊。”
“是呢,毕竟是怕被打扰……停停——停!我们不说就是了!”布罗基见我打算暴力镇压,赶忙停止了调侃。
“不过,安德烈是怎么了?他和桑德罗吵架了不成?”说完他自己想了想,觉得不大可能的摇了摇头。
“……里诺。”阿比亚蒂躺回他自己那张床上前,又叫住我。
“又怎么了?”我很无奈的看了一眼倒在我床上酣睡的人。
“你要请我们吃饭——”
“为了不让我们不小心说出去——”
“尤其是说给马西莫……”
头痛。
“因为很吵。”第二天,面对我们的疑问,安德烈这样回答。
“……不会吧,桑德罗看上去是个很安静的人啊?”Pippo也凑进来了。那两个家伙果然是不能信任——尽管他们一再保证没再告诉别人……也好,省了一顿饭钱。我兀自揉着酸痛的筋骨,毕竟那是张单人床,而且我也不想那两人的笑容更加诡异,所以只有睡了沙发。
“可是电话很吵啊。”他见我们一脸的不解,于是补充道。“桑德罗的手机响个不停,他刚关机,电话又响起来……真不知道是谁那么执着。话筒另一端的嗓门也有够大,还是古怪的罗马腔。”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就结束的话,我们也不会太在意。
桑德罗依然是谈吐优雅,行事彬彬有礼,Pippo同他聊天时也常看到他温和的回以微笑——看上去很正常。所以我们都认为可能是他某个亲戚有急事找他罢了。
“可是桑德罗看到来电号码的时候……他的表情……”安德烈打了个寒噤,不再说话。我们都没再深究。如果不是此后每晚都发生同样的事情……
“安德烈,麻烦睡过去一点……”我不是不在乎布罗基和阿比亚蒂那对八卦男,只是实在是受不了每天大量训练后还要睡沙发。
身边传来他的气息,就着黑暗,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在他额上轻轻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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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后腰和前腰是不同的——你要多参与防守,知道吗?”卡罗语重心长的嘱咐着,站在他面前的安德烈可有可无的点着头,目光迷茫,看上去快要睡着。
“哼,现在没人用了就乱拉人——啊,我不是说安德烈怎样哦。真是的早知如此就不要把德米租出去啊!”比利一脸郁闷的看着远处的两人。
“安德烈也很可怜啊,他还从来没在后腰这个位置上待过呢,根本就不懂防守呢。会很辛苦的……”马西莫一脸同情关切的望着安德烈。
“你们就不能认真的练一会儿球吗?!”我很烦的问道,毕竟现在天天作技术加练,我的成绩却提升甚微,练到我一肚子闷火。
“詹纳罗 !过来一下!”这时远处的卡罗突然喊我。我愣了愣,和周围的队友交换了一下不解的眼神丢下球朝那边跑去。“什么事?”我向卡罗问道,顺便看了一眼安德烈——他正在睡眠的边缘挣扎……
“是这样——我想让你和安德烈搭档双后腰,你负责干扰对手的进攻和保护安德烈,安德烈负责组织进攻……后场的拼抢很凶狠,他很容易成为目标……”卡罗说着,担忧的看了一眼安德烈瘦削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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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会好好保护安德烈的!”我很镇重的承诺道,忽又发现卡罗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妥,忙又改口加了一句:“——和他脚下的球。”卡罗这才满意的笑了。
……
事实证明,卡罗的安排很正确,米兰的双后腰打法卓有成效。新赛季开始后,球队势头良好,Pippo的疯狂进球,安德烈的表现得到肯定,桑德罗后来(不知为何)终于摆脱了转会后遗症还和安德烈成了好友……然后,有了那样一个晚上——
“里诺,安德烈——我们出去散步。”Pippo穿好了外套站在我们面前。
“……Pippo,你用的是命令语气?”我刚刚收拾好餐桌,正坐在沙发上休息。
莫尼卡和迪波拉一起去参加街区里的一个派对——真不知道就为这样便可以把男友和丈夫弃之不顾……总之我是被莫尼卡扔在了安德烈这边,她和迪波拉只留下一句“晚饭自理”就有说有笑的出门了。然后?然后Pippo在我和安德烈犹豫着是否要解决掉一锅煮的很烂的意大利面时出现了(别问我具体是谁动手的……)。最后三个大男人毅然决定点外卖。
“去散步吧——我好闷!”Pippo仍旧是用不可置疑的口气说道。
“可是我才刚坐下……” “我很困,不想动……”
“……”Pippo转身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拿来了我和安德烈的外套,把安德烈的那件不容分说往他头上一套,拉起就走——“吃完饭就睡觉很容易长胖的,年轻人要多运动!”那你们两人都应该窝在房里才对吧……我无可奈何只得跟着一起去了。都怪Bobo那家伙好好的休假跑去陪Elisa,弄的Pippo只能拿我们解闷。
于是,我和睡眼惺忪的安德烈陪着Pippo在街区里乱逛。深更半夜的,但愿不会碰上那些麻烦的记者。旁边的安德烈蹒跚的迈着步子——还说我太老好人,自己不也是吗?我笑了笑,伸手将他搂进怀里,让他靠着我走免得摔跤。安德烈看了我一眼,然后索性就闭眼睛让我拖着他走。
“喂——里诺!安德烈!快过来——”
我一个激灵,和安德烈一起跑了过去,心想Pippo这家伙不会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那一晚,夜空被漫天的星辰映的明亮,风里微微有甜的泥土的香气。看到Pippo时,他正一脸欢乐的表情坐在一片金黄色的雏菊田里。“很漂亮吧!”他这个将近而立的人竟然还是笑的像个孩子。不过,真的是很漂亮,难得在这种大城市的居住区内还能看到这种野花田。
安德烈不知什么时候也已加入了Pippo的行列,坐在那一片金黄的花田中。我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也加入他们——毕竟,要知道,三个大男人深更半夜地在雏菊丛里转悠……实在是有够古怪。可是,他们两人倒是没有容我多想,一阵花瓣雨劈头盖脸地浇下——两个人看着我的狼狈样子抚掌而笑。
“……Pippo,安德烈……好胆的就不要逃——!”
Pippo不愧是嗅觉最敏锐的前锋,见我一动作就非常机敏的大笑着跑开了。安德烈就慢了一步,我很轻易的追上了他,一把箍住他的肩膀——两个人一起倒进了花丛中。安德烈毫无危机意识的继续大声笑着。被我压住的胸口随着他的笑声起伏,略显长了的柔软的深棕色的发丝散乱地铺散在金黄的花瓣上,连那双淡棕的眼眸中也见得到温和的笑意。
嘴边好象是沾到了一两片雏菊细小的花瓣,有些苦涩却又甘甜的味道,混着缕缕清幽的露水的香气。安德烈开始看着我静静的微笑,伸出手来抚上我的脸颊,凉凉的手指动作轻柔的捻去我脸上附着的花瓣。我不自觉的吻他的手,伸手握住,轻轻的温柔的吻着他的每一根手指,用自己嘴唇的温度温暖它们。再抬眼看安德烈,他已经双颊溢满潮红,眼神躲闪着的我注视。我笑了笑,把他的那只手压过头顶,另一只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手指微微压迫他的唇使之开启,我俯首直接将舌探入他口中。
我细心的吻着他,舌尖抵磨着他口中所有的柔软,极有耐心的引导他的舌有些笨拙的动作与之配合……温存的吻,嘴唇间紧密的贴合,脸颊处轻缓的摩擦。安德烈有些禁不住,喉咙里发出了一两声细碎的呻吟。我有些坏心的把舌一直深探至他的喉咙,他的身体不禁轻微的发出本能的反抗,无奈一只手被我制住,只能用被压住一半的另一只手吃力的推动我的肩。我抽开捏住他下巴的手,制止了他不安份的反抗。
等我放开他的嘴唇时,他像浮出水面的人一样喘息,用略带责备的眼神看着我却说不出一句话。我轻轻把他的头抱进怀里,他还有些低低的喘息,我想着也许该转移他的注意力……“对了,Pippo那家伙跑哪里去了?”
这下总算成功的让安德烈慢慢恢复过来。“……真的,他离开的好久……”说着,我们两人都回想起刚才的一幕。我的脸有些发烫,再看他的——已经像新鲜上市的红苹果。就在这时候,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Pippo。
“里诺?——幸亏你比较细心带了手机。是这样……某只笨蛋突然开窍……”
“Pippo……”——电话另一端突然插进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安静——那个,我先才接到他的电话,很大度的决定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结果忘了跟你们打声招呼就走掉了,抱歉抱歉——改天一定补偿。”说完就挂断了。
改天?绝对是空头支票……
“里诺?Pippo他……”安德烈已经直起身坐起来。
“没什么,他跟那位为了他不惜再次甩掉美女的老兄走了。”说完在心里为Bobo默哀了一下。“哦……那,我们也该回去了。”我不置可否地笑笑,站起身伸手拉起他。他拉住我的手站起来,傻傻地看着我细心的为他拍去身上沾着的花瓣和草屑。
我奇怪他为什么突然沉默起来了,一路上他专心的看着地面,我则是专心地看着他。并肩走到不知是第几盏路灯下时,安德烈突然停下了脚步,我有些诧异的看他。他抬头望了望我,用力地咬着嘴唇,犹豫着什么。我走近他,拨开他额前的浏海,以便更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
“怎么了?”我放轻声音笑着问他。
安德烈似乎是终于决定了,小心的凝视着我,轻轻的声音很平静的说道:“迪波拉已经怀孕三个月……我要做父亲了。”
我觉得自己的笑容有些僵——孩子?这是我至今还未考虑过的问题。我又看了一眼他的眼睛,他在想什么呢?
“是吗……那……恭喜你了。”原来我也是会说口不对心的话的。可是我还能说什么?!
安德烈的眼神微微晃动。
“……嗯,谢谢……”
那一晚,夜空被漫天的星辰映的明亮,风里微微有甜的泥土的香气。……
很快,全意大利都知道米兰的21号安德烈•皮尔洛要做父亲了。所有人都在向他表示祝贺——但我知道至少有一个人的祝贺并不是真心实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