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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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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馆三楼今晨现一奇观。
尹清露侍奉白翠梅用早饭,一桌各色餐点,她围着桌子滴滴溜溜地跑前跑后,神医指哪她筷子夹哪,贴心至极,半句叛逆的话都没说,好不谄媚。
贺铮:“……”
他望了望窗外天色,日头在东边。
复又嗅闻到空气中的酸苦药味,心下了然,只问:“无大碍吧?”
白神医道:“当然没有。”
尹清露笑嘻嘻:“有也不怕啊,有白神医在,什么大病小病绝症都能治!”
“啊啊啊啊啊待会就再煎一副药毒哑你!”
口无遮拦的病人极具攻击性,白翠梅捂住耳朵,不爽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屋中只剩她两人,尹清露搅了搅碗中白粥,跟贺铮说起了正事:“仁乐镇上可有靠谱银行……嗯、应该是叫做钱庄,我这一小箱银子放身边不方便、放在家里又不安全,思来想去还是找个地方存起来安心。”
折隽公子手中筷子一顿:“仁乐镇本有三家钱庄,因官府强行征用钱庄钱财,如今就剩一家残喘。”
尹清露一怔:“为何强行没收?岂不是致百姓性命于不顾?”
“官府以边关军备吃紧为由,不由分说将钱财尽数掳走。”贺铮没再细讲,压下了语气中冒头的冷意,再开口仍是平时那般平淡,“自战乱以来,钱庄倒闭、卷款消失者不在少数,更有盗匪活动猖獗,上月东岭城钱庄就遭一伙匪徒抢劫,损失惨重。”
她闻言拧眉,见不得坏人作恶的职业习惯又犯了:“这伙匪徒抓到了吗?”
贺铮道:“抓到了,不用劳烦清露出征。”
尹清露即答:“白神医那里有吃了能失去记忆的神奇小药丸,我去跟他讨要两颗,你就能把这个梗忘记了。”
贺铮含笑道:“不必,我觉得挺有趣。”眼见对方眉梢一挑起,一看就是一肚子坏水要反击的模样,他丝滑换回之前的话题,“如今边关战火恐再起,若暂时无处可放,可以于钱庄少存、短期存。长期来看,钱财还是多个法子分散存放,最为稳妥。”
尹清露立刻忘了前面那茬子,了然地点点头,又不改跳跃本色,眉飞色舞地规划起来:“你说得对,那有没有房产中介推荐,我想租一间宅子!本来就不想再回清露村住了,这下正好也方便藏钱,到时候给房梁上、墙壁缝、灶台里、床榻下都藏点钱,还能做个暗格,古代的贵重物品不是都在暗格里面存放吗?哈哈哈,想想就好玩!”
贺铮失笑,心地善良的折隽公子依然答应了她的请求:“明日教人带你看看。”
“谢谢贺铮!”尹清露作捧心状。
视线交汇之际,她竟然从贺铮的笑容中品出一丝纵容的意味,忽然心底被挠了下似的,这人明明一直被麻烦,怎么还能如此神情,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总是向你提出请求,那你呢,有没有什么愿望?我也想帮帮你。”
“我?”贺铮被她问得一怔,奇异地沉默了半晌,尹清露凑近去看这个突然进入待机状态的人,贺铮回神,道:“我……没有什么愿望。”
尹清露眨巴眨巴眼睛,在心中拖长“噢”了声,道:“行吧,那我去上班咯。”
上班路上,途径飞香阁。只见大门紧闭,还贴了封条,跟周围人一打听,说是官府动作难得极快,之前的掌柜的已经入了大牢,其经营飞香阁期间赚得的不法财产尽数充公,劣质产品集中销毁,并对所有购买了“重绛颜”胭脂的客人皆用这笔财产进行了赔偿,倒还算是圆满。
尹清露心情甚好,加快向胭脂铺走去。
可明明已经到了上工时间,孟奶奶却不见动静,尹清露呼唤着走入后院,屋中响起孟奶奶的应声,伴随着阵阵咳嗽,她加快脚步进屋,屋内除了孟奶奶还有一年轻男人,桌上放着药箱,约莫是大夫。
“奶奶,您这是怎么了?”昨日还好好的。
孟奶奶靠在床头咳喘不止,虚弱地笑了笑:“哎哟,昨夜受了凉,引得老毛病犯了,不妨事、不妨事。正巧我孙子回来帮我瞧了,他如今跟着李大夫学医,前些日子去临镇学习,今日才回来。”
尹清露心中一动,李大夫的徒弟?
——李大夫正是之前害得王小姐险些命丧黄泉,被白神医批为“庸医”的那一位。
她面上不动声色地与男子相互见礼,男子高挑但瘦弱,眼角下垂,长相看起来毫无攻击力:“尹姑娘,在下孟源。”
孟奶奶道:“对了,小尹啊,任丫头来了,说你之前找她做的木工东西她都做好了,我让小源都放在铺子柜台下了,你记得取走。”
竟然这么快?不愧是任大师。
尹清露道:“知道了,谢谢孟奶奶,您好好休息。”
她又有计划了。
尹清露去前面铺子准备开工,见人走远了些,屋中,孟源收回视线:“奶奶,她是哪里人?”
“呵呵呵,你听她名字还不知道是哪里人么?自然是山上的清露村人了。”孟奶奶笑道,却见孙子面色有异,“怎么了?”
孟源迟疑道:“既是清露村人,那应当无事。我归来途经东岭城,官府的人拿着约莫三四名女子的画像四处追查,我着急赶路并未走近细瞧,只听闻近日东岭州走失了多名年轻女子,官府还尚未查出原由。”
孟奶奶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些,捂着心口一连“哎呦”几声,“她们家里人该多着急啊……”
孟源暂时安顿好孟奶奶,他刚回仁乐镇,还要去问候师父,好重新跟随他出诊。没在家中久留,便提起药箱出门了,路过前面铺子,却被铺子帮工姑娘叫住了。
尹清露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孟公子,不知你这里是否有纱布售卖?手受伤后,用来包扎整个手的那种纱布。”
孟公子视线下移,落在她那双完好、毫无伤口的手上。
孟公子:“?”
胭脂铺上午的工作结束后,尹清露去表姐工作的织布坊叫她一起出来吃午饭,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跟表姐交代昨晚家中的事情,看表姐神色如常,约莫叔父和婶母还未下山来找她说道。
行在街上,车轱辘声渐近,一马车在两人身边停下,素手掀开窗纱,露出吕芝粉扑扑的面庞,再一看其身后,染布坊王小姐竟然也在。
两人皆是一身灰蓝色学生打扮,应是才从学堂出来。
家庭聚餐暂停,王小姐欲请客答谢救命之恩,表姐欲感谢她们帮忙安排工作,两人一路撕吧到镇上最大的酒楼,落座包间了,还没定下付款权归谁。
尹清露和吕芝对视,忍俊不禁。
席间,吕芝道:“真是巧了,我正要去找清露和尹表姐聊聊去学堂读书识字之事呢。父亲那边已经打点好了,念着清露白日需在胭脂铺帮工、表姐也在织布坊监事,特地跟夫子申请你们可以只参加卯时的晨课,练习听说读写就好。晨课只一个时辰,不会耽误工作。”
表姐此前就听尹清露说了此事,闻言仍然大喜,没想到安排得这般细心,一时间有些堂皇起来:“吕老爷、吕小姐思虑周全,如此便最好了,万分感谢、我们姐妹二人该如何回报……”
“表姐不必客气。”绑架案事关声誉,吕家将在找到吕芝之后,便将她失踪的消息封锁了,不在明面上再提。但此刻吕芝坦然而郑重:“不瞒表姐,清露与我有救命之恩,今后她有任何愿望我吕家都会尽全力满足。”
“是啊是啊。”王小姐也是知情人,应和道,“我此番鬼门关走一遭,能再和诸位姐妹坐在一起说笑,也是多亏了尹姑娘带来的神医。所以尹表姐还是让我请了这一顿吧。”
表姐就又和她撕吧起来。
谈笑间店小二上菜,包间门打开之时,正巧听到隔壁包间传出阵阵笑声,其中一道中年男声尤为明显。
众人还未有反应,却见王小姐脸色一变。
她立刻招来小二询问隔壁是何种情况,因王吕二人都是这酒楼的老主顾,店员也都熟知其身份,因此恭敬答话:“王小姐,隔壁是镇令家的公子和小夫人蝶娘子在宴请李大夫。飞香阁‘重绛颜’胭脂之事想必各位小姐有所耳闻,李大夫治好了镇令夫人和几位小姐,如今人人称赞呢。”
王小姐当即就要冲去隔壁,被众人拦下,表姐不知前因后果:“王小姐何故如此动气?”
王小姐气冲冲地坐下,将前几日的事简要解释一通,又补充道:“你们才来镇上,有所不知,李大夫家世代行医,其父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妙手大夫,可惜年岁已高,十年前逝世了。李大夫本就能力有限,原受其父约束指点,尚没出什么事。老李大夫死后,他借父亲的名声行医,甚至打压其他年轻大夫,多年来医术毫无长进不说,甚至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就我听说的事故,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甚至害了好几条人命!前些日子我也险些遭他毒手。”
当真是赤脚大夫,尹清露咋舌:“既如此,为何镇上的人还要请他看病呢?”
吕芝道:“这便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了,如今乱世动荡,听闻边关血流成河,无论是否自愿,大夫大多都去边关援助了。李大夫是因为女儿蝶娘子嫁给了镇令之子做妾,借着这层关系才逃过一劫,留在了镇上,竟是成了这仁乐镇稀奇的大夫了。”
“若是有的选,谁会请他来看诊呢?他不知精进就罢了,还利用镇令这层关系将他祸害人的消息尽数压下,好不潇洒!”王小姐愤愤,“幸好如今神医在,不用忍受这老庸医的摧残。他害我不浅,我必然要让那老庸医遭到报应!”
尹清露却道:“王小姐,我听闻神医并不会在仁乐镇久居,若李大夫受到惩罚,是否有人能够接班,不至于让仁乐镇百姓病无所医。”
王小姐一怔,面露羞愧神色:“我倒未想到这,尹姑娘仁义、顾全大局,是我只顾个人恩怨了。”
吕芝闻言略一忖度:“我记得李大夫有一徒弟,医术不错,却常年遭受打压。上回我母亲风寒,恰逢李大夫身体不适,他徒弟才有机会独自出诊。我看他问诊、开药无一不利索,我父母也是赞叹有加。若他能接班,假以时日定比李大夫稳重且出色。”
李大夫的徒弟?那不就是今日才见过的孟公子?
尹清露问:“可是孟公子?”
吕芝摇摇头:“我只见过一次,尚不知其名讳。”
王小姐摆摆手:“可他毕竟只是学徒,尚未出师。罢了罢了,李大夫再无能,也是这镇上最可靠的大夫了,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至整个镇子于不利。”
她张罗大家动筷子,表姐突然低声道:“我倒是有一提议。”
同桌其他三个小姑娘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今日天朗无云,城外远山轮廓清晰,那方向——是清露村。
表姐面容虔诚而平静,带着柔和的笑意。
“我曾向村中供奉的清露仙子娘娘祈愿,幸得娘娘庇佑,恶人得惩,我安然顺遂至今。若王小姐拿不准主意,不妨上山去清露仙子庙问问娘娘,李大夫是善是恶,是否该惩罚,想必娘娘自有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