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燕》南山见青

84、八十四

　　八十四
　　那夜过后，又是几天。

　　近来阴雨绵绵，使得本就凉薄的秋日更多几分萧瑟，林燕喃正好光明正大的借口缩在屋内，只和春儿玩闹说笑。

　　屋里炭火不断，暖融融的，那些本该在秋冬交替时凋零的花朵却都盛情开放，走进这屋子竟像春天似的。

　　“要是咱们能盘个铺子，那得赚多少银子啊！”

　　春儿这些天跟着林燕喃学算术，因此迷上了算账，什么东西都要算一下，活脱脱小财迷，幻想要是有个铺子，凭着夫人好手艺，不知多少进账！

　　林家本就做的花草生意，曾经他的确想过在京城弄个铺子营生，也算承袭家业。奈何许霁死活不同意，断了他所有念想，只当他是笼子里豢养的鸟雀。

　　他唇角泛着苦笑，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自由的那天。

　　那晚谢栖痴缠着要孩子，言语间暗藏的占有欲令他心惊，不像是很快对他腻味的样子，没有几年怕是不易脱身。

　　想到此，林燕喃无意识又去摩挲自己小腹，心里暗暗着急。许霁防备春儿要紧，即便偶有机会出门也要仔细盘问，还叫人亦步亦趋跟着，根本找不到机会偷偷弄药。

　　虽说中庸男子怀孕机会渺茫，可他有过上次经历，担心会不会很快又有。

　　而且……

　　许霁不在的时候，谢栖几乎夜夜都来，两人常常厮混缠绵至天明，他害怕如此频繁荒唐的情事，迟早一日真弄出个孩子。

　　春儿跟了他这么久磨练不少，一打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她还是不懂自家夫人那样温柔贴心，为何偏看上那凶神恶煞的小侯爷，但她无论何时都坚定选择他，做什么都愿意。

　　“我跟厨房那边的三婶说好了，明天她要出门采买，偷偷带我混出去！”

　　林燕喃有些担心，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你一个人行吗？万一……”

　　春儿挺着胸膛忙不迭点头：“我长大了，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自从珍珠姐姐不在，春儿认定夫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一天天成长，决心保护好他，什么困难都不怕！

　　林燕喃心里感动，随手又拿了块藕粉糕塞到小丫头嘴里，反复叮嘱她出门务必小心，稍有不对立刻回来，顾着她自己才要紧。

　　第二天，许霁上朝出门，三婶果真依约叫上春儿，买通了看门的小厮，从西南小门偷偷出去，不叫其他人知晓。

　　林燕喃独自在家里等，担惊受怕一上午，最爱的话本子都不看了，胡思乱想害怕春儿遇上麻烦，虽说京城还算太平，但万一有几个不长眼的流氓登徒子撞见，春儿还那么小呢……

　　越想越后悔，林燕喃自责不该让春儿出去，在屋里来回转悠，一刻也坐不住。

　　过了晌午，眼看饭都快凉了，林燕喃才终于等来春儿。

　　春儿小脸跑得通红，一进门还没开口说话，“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林燕喃一见此景心都快跳停了，立刻上前安抚，着急的问：“怎么了？可是外头有人欺负！？”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春儿还一个字没说，他却已经拼凑出许多脉络完整的故事，气得团团转，想着如何报复那些不要脸的登徒子。

　　春儿大哭一场，被喂着喝下好几口热茶，这才抽噎着回话：“夫、夫人，西苑……西苑……”

　　“西苑？”林燕喃笨拙的重复她说的话，一头雾水：“西苑怎么了？”

　　他心里着急，又怕吓着春儿，竭力忍耐不停宽慰道：“没买着药也没事，你别怕。”

　　春儿拼命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她哭得脑袋昏沉，话都说不完整：“西苑，有人。”

　　不等林燕喃问“有人”是什么意思，就听她继续说道：“是妾、主家新纳的妾！”

　　终于把完整的话说完，春儿瞬间找回神智，边哭边骂：“主家原来趁着咱们去寺庙那几日，竟偷偷纳了一房妾室！”

　　“三婶说了，那人生得妖精一样，走路还扭腰，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出来的！”

　　林燕喃万万没想到春儿竟是这番话，愣在原地许久，脑袋嗡嗡响。

　　春儿以为他伤心极了，连忙安慰他：“夫人别怕，就算那妖男再如何美貌，终究只是个妾，主家绝对不会弃您不顾的！”

　　她愤愤不平，不敢明着骂许霁，便将那连面都没见过的男妾骂了几遍。然而她大约没读过太多书，来来回回只那几样，听得林燕喃无奈又好笑。

　　他重又倒了杯茶给春儿，笑着说：“当心气坏身子，天大的事先把饭吃了。”

　　春儿见他神色如常，甚至还有心思吃饭，以为自家夫人伤心到神智时常，顿时更急了。

　　“听话，吃饭。”林燕喃不得不摆出严肃脸色，这才唬的春儿安静，乖巧捧着碗筷，只是眼里还是愤怒，像是马上就要冲出去咬死那妖妾！

　　林燕喃慢条斯理往自己碗里夹菜，脑子里却在飞快盘算。

　　最初从春儿口中得知许霁偷偷纳妾藏在西苑的事，他那一瞬下意识就认定这绝无可能，疑心春儿是不是听错了，又或是那三婶子有心挑拨。

　　但很快他便将这念头搁置，终于想明白这段日子许霁奇怪的举动。

　　不再频繁往他屋里来，忽然小心软和下来的姿态，时不时窥探打量的眼神

　　他怎么能忘记呢？小时候许霁一旦做了什么亏心事，就是这种好像千万对不起他的心虚愧疚。

　　怪不得呢。

　　林燕喃想着，即便公务再如何繁忙，许霁也不至于接连数天不来，原来有了新人。

　　都说男人薄情，就算时下最新的话本子，无论出身富贵的风流多情公子，还是家境贫寒清俊正直的书生，少有真正忠心不二的男子，世人也大多如此看待他们。

　　若是旁人，林燕喃会觉得无比寻常，哪有那么多痴心不渝的爱情。

　　但换做许霁，他却品出了一丝丝不同寻常——

　　他不信许霁纳妾。

　　不是林燕喃极度自负，以为许霁此生非他不可。他们二人自幼一起长大，十多年的情谊，彼此互相到了哪怕一个眼神都分明的地步。

　　许霁若真要纳妾，早该抬进门来，甚至不用偷偷摸摸背着他，以他那性子，决不会藏着掖着不叫人知道。

　　换句话说，许霁哪怕是死了，也要亲手拖着林燕喃陪他下去，死也不给了别人。

　　可这样执着的许霁却偏偏纳了妾进门，这就很有问题了。

　　林燕喃从庙里回来小半个月，西苑多了那么大一个人，连厨房负责采买的三婶都知道，他却一个声响都没听见，可见许霁对此事严加看管，就是怕他知道。

　　春儿说许霁是贪恋那人美色，林燕喃一笑置之，半点不信。

　　他了解许霁，所以心里隐约不安，此事完全不是许霁往日作风，其中必定有着他不知道的秘密。

　　林燕喃咬着筷子垂眸深思，想不通个中缘由。

　　许霁到底背着他在做什么？

　　那个忽然被抬进来的妾，究竟又是什么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