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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七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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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正如之前所预料,许霁第二天傍晚回来了,步履匆匆,风尘仆仆,像是着急赶路,满身疲惫。
林燕喃看也懒得看,坐在桌边兀自摆弄着盆山茶花,一句招呼都欠奉,宛若没看到有人进来。
许霁近些日子习惯了他这样,脸上浮出一抹苦笑,心知肚明皆是自己作的,撩起衣摆坐下,低声赔罪:“我这些天太忙,上次走得又急,今日是特意提前回来看你。”
林燕喃并不应答,仍是低头拿着银剪子修剪冗余的杂枝,竟是真当自己眼盲心瞎,拿许霁当不存在。
许霁讨了个没趣,若按他从前性子,此时林燕喃多少要吃些苦头,然而终归他有错在先,这阵子确实冷落不少,耐着性子哄了又哄,仍不见他开颜。
他正要坐得更近些,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钻进鼻息之间,好像在哪里闻到过,然而等他想再细细嗅闻又消失无影,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许霁扭头,这才发现屋内博山炉里燃着熏香,又瞧屋里到处拜访的各种花草,不禁皱眉道:“我记得你从前最不爱用香,怎么忽然转性了?”
闻言,林燕喃心中咯噔一声,拿着银剪子的手几不可查的晃了晃,很快稳固。
他知道许霁这是起了疑心。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彼此性情最是了解,他的习性被许霁拿捏死死地,忽然开始大量用香,的确引人怀疑。
可他也是没了办法,乾元之间彼此是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的,即便谢栖与许霁二人不算相熟,平时也无甚纠葛,至多散朝偶尔撞见默默颔首示意,但时间久了也能闻得出来。
林燕喃就是为了掩盖自己身上残存的谢栖信香气味,又是沐浴又是熏香,还试图用香气格外浓烈的花草遮掩,却还是让许霁察觉到异常,他心知若是被看出什么,恐怕要出大事。
他索性把剪子重重摔在桌上,先发制人,冷声道:“我一个人关在屋里,除了侍弄花草闲暇无事弄些香料,还能做什么?”
林燕喃说着心里的恨意压制不住,翻涌而出,盯着许霁道:“难不成你连这点打发闲暇的小趣都不许?”
被他连番质问,许霁哪里还记得方才的疑虑,连忙放下茶杯轻叹:“好好好,是我错。”
“我不是不让,就只问问……”他没想到而今林燕喃竟对他方案至此,哪怕多问一嘴就能招至那么大的火气,更加后悔当初不该那样把人幽禁在内室,使得他们之间如履薄冰,每次见面剑拔弩张。
许霁想着不觉伸手揉了揉眉心,短短一月下来,他却觉得好似过去十年之久,身心倦怠疲惫不堪。
原来寒窗苦读数十载所尝的苦,竟比不上与人勾心斗角步步为营的万分之一。
自从跟了景王,许霁每日忙着暗处与各种所谓幕僚结识,那些人有的瞧不上他这半路加入的新人,更怕景王从此冷落自己,说话间夹枪带棒明嘲暗讽的挤兑。虽然景王得知后训斥了那些人,但也只稍稍收敛,私下里照旧,令许霁大为恼火。
但他的确是后来者,想要取得景王信任,以及同僚们的敬重,许霁不得不想方设法做得更好,这些天他一连办了好几件差事,冒着风险替他在吏部安插不少景王人手,因做的十分圆满,果然博得景王大加赞赏。
前些日子在王府宴上,景王亲昵拉着他的手,起初还只唠些家常,渐渐说起许霁内院的事。
有个姓张的门客讥讽许霁没出息,整日守着家里的病秧子寸步不离,旁人说是深情,然而私下里都觉得他傻,莫说乾元,便是寻常富贵的中庸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如花美眷陪伴?
景王随即冷脸斥了那人几句,言语夸赞许霁不弃糟糠之妻,正是君子端方,不是那等沉溺酒色之人。
还不等许霁叩谢,景王接着话锋一转,又说他今年二十有三,却至今膝下空空,妻子又常年病弱缠绵床榻,恐子嗣艰难,白白埋没许霁那样好的样貌。
“我给你做个媒,如何?”
景王笑眯眯把玩着手中的夜光杯,眼神似有若无的看着许霁,似是无意提起:“好男儿志在四方,然而先成家再立业,你若有了孩子,才知世间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本王知你爱护青梅竹马的妻子,不过是纳个妾玩玩罢了,等到生下孩子仍是抱去给他养着,不妨碍他正式夫人的位子。”
这话听着好像句句都在为许霁考虑,言之凿凿纳妾就是为了生下孩子,但许霁知道,景王用意并不在此。
那位美妾究竟如何风流貌美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此人从景王府出去,为的不过就是在他身边安插眼线,更好的掌控监视罢了。
许霁听出言外之意,捶于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当下便拒了景王美意,又推说身子不适提前离去,心里满腔怒火。
他想起那姓张的门人说起林燕喃是病秧子,满脸的不屑轻蔑,若不是死死按捺,只怕那人未必能齐全出门。
他们如何慢待他,许霁不在乎,但他绝不允许有人当着他的面那样议论喃喃!
许霁才走出大门,李少卿追了上来,拍着肩膀宽慰几句,又请他去茶楼静坐,才稍稍平息许霁心头火气。
但他很快又为景王做起说客,“王爷既想重用你,今后必定不会亏待,那位美人你若不喜欢,也不必急着拒绝,先收下放院里隔着。”
“王爷素来待咱们不薄,我等谁没受过恩惠?”
李少卿说及此,脸上浮出耐人寻味的笑,原本憨厚正直的脸上竟有几分狡黠贪婪。
许霁忽然想起曾经听人传言,说李少卿背着家里那个“母夜叉”在其他地方置办了宅子养了外室,他从前嗤之以鼻,觉得李少卿为人不至于此。
如今看来,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许霁没有喝完那碗茶就走了,怕多待一刻忍不住就要连李少卿一起怒骂。
……
思绪回笼,许霁看着昏黄夕阳下坐在窗边落寞仰头看天的林燕喃,心中隐隐抽痛。
“你既觉得家中烦闷,不若我明日命人你出去散心几日吧。”
他忍着心头煎熬,仍在试图缓和他们之间看似彻底没有回寰的死局,低声说:“你不想见我,我……我就不跟着去了。”
林燕喃不可置信转头,疑心许霁吃错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