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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五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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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五十九
谢栖提剑强闯玉清殿的事终究没有声张出去,所有当天在场的宫人,要么被封了口,要么被打发去了偏远之地,外头一个字都不准声张。
赵太师本想借题发挥,以报从前与谢栖的仇恨,但毕竟此事涉及七皇子殿下,太后哭得泪人一般那边死活不愿旁人知晓她唯一的儿子惨失一条手臂的丑态,于是太师只得暂时按下,等待来日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然而外头不知,却不能真的如此放过谢栖,为了让赵太师别死咬着不放,萧秦象征性的给了点惩罚。
谢栖跪在自己的侯府接了圣旨,令杖责五十,两月不许出门,罚三年俸禄。
“臣,领旨。”谢栖恭敬叩首,双手接过。
李公公哂笑,哪敢在这杀神面前说话。大梁建朝以来,胆敢提剑数次在宫里杀人的,除了这位爷也没旁人了。
“陛下说了,这事儿您做的没错。”李公公摸了摸鼻子,硬着头皮转述出宫前皇上转托他的话,一字不差:“要不是穿着龙袍跑起来不方便,朕也是要跟着踹几脚的。”
谢栖点头,低声道:“多谢公公,也……多谢陛下。”
他心知此番是陛下和姐姐力保,否则闯下大祸的他又怎么只是区区关禁闭挨板子这点处罚。
李公公宣完圣旨一刻不敢逗留匆匆忙忙领人快跑,大门封条都没敢贴。
有个不懂事的小太监迟疑着问:“义父,咱们不贴条吗?”
李公公刚跑到外头,听闻此言回头在那小太监头上“邦邦邦”敲了三天,恨铁不成钢:“你傻呀!?”
“几个胆子敢在这尊大佛门上贴封条?活不耐了?”
小太监吃痛,揉着脑袋点头,再不敢说一句,灰溜溜跟着李公公离去。
谢栖从地上起来,随手把圣旨往怀里一塞,抬头看向顶上青空,昨日刚下过一场大雪,今天却仍未放晴,天边黑沉沉,像是又在酝酿下一场急雨。
都说春雨贵如油,开春以来接连几场大雨,看来应当是个丰收的好年头。
谢栖默默的想着,心思却飘向别处——也不知,他怎样了。
鬼门关走了一趟,重返人间却要面对痛失孩儿的结果,想必他此刻的心静必定艰难。
罢了,这几日还是留给他们夫妻相依相偎吧。
谢栖收回远眺的目光,抬脚进去,朱红大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隔断外头所有的一切。
……
林燕喃身上还是疼痛,从楼上坠下的时候,他本来肯定是活不成的,谁料小侯爷及时赶到,虽没能稳稳接住他,但牵扯的那一下也算是缓和了下坠的冲击,不至于让他像珍珠那般直直的倒栽在地。
宫里所有的御医都来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关切着他的状况,各种从前没见过的珍惜药物流水一样进了他的肚子,还在断骨处用上了生肌续骨的药膏,说是不出两月便能正常行走。
这些林燕喃听在耳里,却不怎么关心。
那日醒来,他同许霁说要回柳州,许霁没有及时接话,他心里就知道了。
其实是有点失望的。
林燕喃活着回来,代价却是两条人命,他心里生出了很多很多的念头。
他隐隐感知到,京城非久留之地。再继续待下去,恐怕还有别的变数。
林燕喃想起躺在血泊中死不泯目的珍珠,想起昏迷幻梦中的小小福安,心脏处疼得喘不过气来。
他恍惚觉得京城仿佛在他眼前幻化成一只面目可憎的巨兽,正大张着血盆之口,预备将所有人都吞吃下去……
林燕喃身子剧烈颤抖,仿佛眼前真的看到了,害怕的扯紧被子,无处可躲,急促的喘着。
春儿肿着一对因连日哭泣而红肿的杏眼进来,小声道:“夫人,宋小姐来了。”
不一会儿,宋静姝踩着匆忙的步履就到了,满脸焦急:“你没事吧?”
这些日子她什么都知道了,虽然宫里对此事下了封口令,但这样大的事不可能瞒得天衣无缝,且事发当日她也在场,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清楚。
“我真的想不到……”她捂着嘴小声哭泣,“他怎么能对你……”
林燕喃从恍惚中回神,看见面前的小姑娘哭得可怜,撑着病体替她擦去眼泪:“不哭了。”
“太可恨了!”宋静姝愤恨的捶打自己的双腿,咬着牙说:“他那样害你,陛下竟只让他收拾收拾去城外灵安寺修养!”
“他那般狂纵,难道都没有半点惩戒吗!?”
宋静姝尚且不知萧楚断臂之事,恨意滔天:“当日若不是我表哥,这会儿、这会儿……”
她接下来的话不敢说,可是林燕喃知道,没有小侯爷,只怕这会儿许府又要多一副棺材。
可是活着就一定比死了更好吗?
林燕喃只要想起还没来得及见一眼的小福安,还有为了自己不受辱宁可跳楼自尽的珍珠,一颗心就再不能平静。
他很想把珍珠从地里拉出来,大声告诉她为了这样的事情付出性命实在不值。
他隐约知晓珍珠对当初买药背叛的事心有歉疚,可那件事从头到尾都与她无关,珍珠原本不必背着那样沉重的心思过活。
然而这些话,他再没有机会同她细说了。
“别哭。”林燕喃扯出一个笑颜,宽慰少女:“我这不是还活着吗?”
“听王御医说,再有一月我就能下床走动,就还和以前一样。”他故意用着轻快的语气说话,满不在乎的样子:“至多阴雨天会疼些,好歹留着性命呢!”
宋静姝如何不知他不过强颜欢笑安慰,不愿再提那些伤心事,跟着勉强笑了:“是呢,真是万幸。”
为了转移眼下凝重凄凉的气氛,她接着又说:“你昏迷了些日子,所以不知道——爹爹已为我定下了亲事。”
“孙太傅家最小的孙儿,就是那个孙博简。”宋静姝担心他不认识,又补充一句:“就是咱们从前那次在景王妃的赏花宴上见过的,穿着丑得要死的绿衣服。”
林燕喃对此人完全没有印象,看宋静姝的表情也知道那人必定不合心意,皱眉道:“会不会太急了?”
“谁说不是呢?”宋静姝苦笑,“可爹说没时间了,再有几月我们全家都要离开,他势必要把我留在京城。”
“而且你不晓得,景王妃上月才进宫,请求皇后娘娘将我……许给她的世子。”
“你也知道世子的状况。”宋静姝难以言喻,自接着又嘲道:“爹说至少那孙博简手脚齐全,还读了过几年书。”
“不过至少,还有你陪着我呢!”
林燕喃一把拉住宋静姝的手,第一次没有顾及什么男女大防,认真而急切的说:“留在京城做什么?你不能留在这儿!”
京城是吃人的地方,他是一定要走的,而且宋静姝家人若都不在,谁来护着她?
“你怎么了,快躺着!”宋静姝想不到他这般激动,连忙扶着他坐好,嘴上说:“都怪我跟你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你可顾着身子啊!”
林燕喃死死拉着她的手,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外头又跑进来个丫鬟,急匆匆喘着气道:
“夫人,宫里、宫里传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