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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同学聚会结束后,我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里我回到了那个又小又破的初中,走到学校要绕过一个巨大的建筑,后来听人说那是一座监狱。学校院子里有一片稀疏的松树,我和武月就在那片松树林里,手牵着手,好像在唱歌。

      梦里武月拉着我的手,我们像小时候那样绕着松树转圈,我想和她说话,可她只是一直笑。

      阳光好刺眼,太阳在她的身后形成一个又大又圆的光圈,我被晃得睁不开眼睛,她突然松开了我的手,对我说再见。

      会不会太迟了点?

      我从床上坐起来,开始毫无形象的哭泣。

      三岁开始我们就在一起,我认识她比认识自己的名字还要早,她占据了我人生的大半时间,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再见,甚至在离开的那天也只是微笑的握住了我的手。我一直欺骗自己,没有再见就没有离别,那么多年都过去了,为什么偏偏要在今天,在将近十年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晚上,在一切还没有结束的日子里,轻飘飘的闯进我的梦里,给了我一个草率的道别,轻而易举的戳破我长久以来的伪装。

      这对我太残忍,太不公平了。

      我的嘴巴尝到我眼泪的咸味,月光和我十三岁那年的月光一样黯淡,我在歇斯底里的崩溃中想要抓住她的手。我想要恨她,更想抱住她,把鼻涕蹭在她的衣领上。

      我从没说过我爱她,我想过死,但从没说过爱。可我忘不掉她,她在快十年的时间里变成了我人生的注脚,变成毕业照上唯一清晰的一张脸。我已经二十五岁了,被社会抽了无数个嘴巴子,可她在我的记忆里比十六岁那年还要鲜活。我还有这样的热情,这样的能力,去无所顾忌的认识,了解,爱上一个人吗?

      我不想朝前走,如果人生是一条河,那我只会在冬季踏入这条河流,河水结冰后冻住我的双脚,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明白人为什么会分开,如果河水朝前流动的代价是带走我身边的一切的话,那它成功了,它在我十七岁时带走了我妈妈,十九岁带走了武月,二十一岁又带走了我的奶奶。我宁愿它冻住我的双脚,连同我浑身上下的一切都变得麻木,我不愿再朝前走,河水再也不会温柔的亲吻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有时候我想说我恨你,恨你离开的那么早,恨你在我的生命里留下那样的印记,恨你剥夺了我去死的权利。可恨来恨去我发现其实我还是忘不掉你,你是爱我的吗?我们之间有爱吗?你那样握住我的手,在夜里把我冰凉的脚塞进你怀里,这样就是爱吗?我们拥抱,我落泪时你亲吻我的脸颊,吻走我的眼泪,这样就代表你是爱着我的吗?

      死亡带走了一切,她死了,落下我,我不得不活着,因为我还记得她,我忘不掉她。每当我想起她的眼睛,她微凉的手掌,她瞳孔里对生的渴望,我就没办法再去死,因为我知道她并不想死去。

      她在世间只留下名字,我只好在世上留下我。

      因为我爱她。

      快过年的时候我回了一趟老家。奶奶去世后我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可那些路好像长在了我的脚下,我找到小时候住的旧房子,岁月吻过的红砖房被刷上了丑陋的,统一的白色。

      我用钥匙打开破旧的大门,无数的时间涌入这个窄小的房子,卷起水泥地上细小的尘土,我被回忆呛得说不出话来。我以为自己已经忘掉了,麻木了,可现实给了我一耳光,证明我还是肉体凡胎,照样痛的说不出话来。?

      我先去看了我妈妈,给她烧了纸,放了一大捧花,在她的墓前坐了好久,然后又去给爷爷奶奶扫墓,放上了他们还年轻的时候爱吃的点心。

      最后我去了武月那里。

      “那时候那么小,总觉得还有很多的时间。”我倒了一小杯酒,放到武月的墓前。

      “二十六岁啦,喝一杯吧,你也没喝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喝习惯。”

      我拿起剩下的酒,和那只杯子轻轻的碰了一下,“好可惜,还有那么多没有尝试过的东西。”

      墓园里的风一阵一阵的吹着,掠过供盆卷起那些已经变成残骸的黄表纸。我看向武月的墓碑,照片上她抿嘴笑着,嘴边有一枚浅浅的梨涡,看上去特别的年轻,特别的可爱。

      “如果……” 我憋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如果,如果什么呢?如果武月还在,如果我妈没有死,如果我爸不会出轨,那么人生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我平安顺利的长到这个年纪,和武月手牵手去看海,我会认为人生是幸福的吗?

      命运和我开了无数的玩笑,我以为我会愤怒的质问它,可实际上坐在冰冷的墓碑前,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你们都食言了,你,还有我妈。”

      “可是我又不能怪你们。”

      “大家都说活着总是要幸福一些,是吧?”

      “怎么办啊……” 我看向武月数十年如一日年轻的脸,“我真的,非常非常想你。”

      晚上回去后我躺在床上,月光洒在窗纱上显出奇异的蓝,武月线条明晰的侧脸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的耳边响起寂静处噗簌噗簌落雪的声音。

      那一场大雪。

      我在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二零一二年的那个晚上,在我们轻率的议论死亡的那个夜晚,武月附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

      世界突然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时间钻进十三岁那年住过的红砖瓦房,我和武月说着悄悄话,命运漠然的站在一边。

      而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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