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茉莉》海韵璀

3、纸条传情

　　初伊用指尖轻轻抚平素描纸的折痕，晨光透过图书馆的纱帘，在那幅未完成的画作上投下细密的光点。画中的自己站在梯子上整理书籍，马尾辫的发梢微微扬起，像是被某个瞬间的风捕捉。

　　她翻开《飞鸟集》，找到那句做了标记的诗句——"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钢笔在便利贴上悬停了许久，最终只写下："为你，千千万万遍"。《追风筝的人》里的句子，她不确定凌恩是否能懂这个暗示。

　　便利贴被小心地夹在素描本扉页，初伊将本子放进高三（3）班后门的储物柜里。这是凌恩的专属柜子，密码锁上沾着一点铅灰——她昨天就注意到他画画时总习惯用拇指抹开线条。

　　"初伊？这么早？"

　　班主任李老师的声音吓得她差点把素描本掉在地上。初伊迅速关上柜门，转身时脸颊发烫："我来拿班级日志。"

　　"正好，"李老师递给她一叠表格，"下周篮球联赛的志愿表，你负责登记一下。"她顿了顿，"听说你和凌恩的补习效果不错？他上次小考数学及格了。"

　　初伊低头整理表格边缘："是他自己努力。"脑海中浮现出凌恩解出难题时眼睛发亮的样子，像是有星星落进了琥珀里。

　　"那孩子有天赋，就是太叛逆。"李老师叹了口气，"他父亲昨天来电话，说如果期末考不进年级前一百，就送他去军事化管理学校。"

　　初伊握笔的手一颤，在纸上划出长长的蓝线。她想起凌恩素描本角落里那些涂鸦——自由飞翔的鸟，没有边框的风景画。这样的人被关进铁栅栏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篮球场边的欢呼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初伊抱着记分牌坐在裁判席，努力忽视来自右侧的灼热视线。林嘉怡和她的闺蜜团占据了最佳观赛位置，时不时对她投来讥讽的目光。

　　"喂，书呆子，"林嘉怡在比赛间隙凑过来，身上的蜜桃香水熏得初伊头晕，"听说你昨天又和凌恩单独留在图书馆？"

　　初伊低头核对分数："我们在整理书架。"

　　"真敬业啊。"林嘉怡的指甲在记分牌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不过你知道吗？凌恩最讨厌这种好学生了。他前女友就是学生会副主席，劈腿了个保送清华的学长。"

　　初伊的钢笔尖戳破了纸张。她从未想过凌恩会有前女友，更没想过他喜欢的会是那种类型。

　　"他答应和你补习只是因为打赌输了。"林嘉怡压低声音，"我们赌他坚持不了一周。"

　　裁判哨声响起，初伊猛地站起身："下半场开始了。"她逃也似地跑到对面记分台，却发现这里正对着凌恩所在的进攻位置。

　　凌恩掀起球衣下摆擦汗时，初伊看见他腰间露出一截黑色纹身——像是某种羽毛的图案。他朝她所在的方向望过来，嘴角扬起一个痞气的笑，用口型说了句："看见礼物了吗？"

　　初伊假装没看懂，低头摆弄记分牌。但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体育馆都能听见。

　　第三节比赛结束时，林嘉怡突然拿着麦克风走到场地中央："中场休息时间，我们邀请学生代表初伊同学来玩个小游戏！"

　　初伊僵在原地，全场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她身上。

　　"蒙眼投篮！"林嘉怡笑盈盈地递过一条丝巾，"听说初伊同学初中是篮球社经理，应该很擅长吧？"

　　这是赤裸裸的陷阱。初伊从未接触过篮球，此刻却骑虎难下。她颤抖着接过丝巾，听见观众席上传来起哄的声音。

　　"我来当指导。"凌恩突然出现在她身边，接过那条丝巾时，他的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划，"站到罚球线上，我带你。"

　　他的声音很近，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初伊蒙上眼睛后，世界陷入黑暗，只剩下凌恩握着她手腕的温度。

　　"后退半步...对，就是这个角度。"他引导她举起篮球，呼吸喷在她耳后，"相信我。"

　　篮球离手的瞬间，初伊听见全场爆发出惊呼。她扯下丝巾，看见球在篮筐上转了三圈，最终落入网中。凌恩站在一旁鼓掌，眼睛亮得惊人。

　　"作弊！"林嘉怡气得跺脚，"凌恩你明明答应..."

　　"答应什么？"凌恩挑眉，突然揽住初伊的肩膀，"我和班长是一队的，有问题？"

　　初伊闻到他身上汗水混合着薄荷沐浴露的味道，肩膀处的皮肤隔着校服布料发烫。全场哗然中，她注意到林嘉怡盯着凌恩搭在她肩上的手，眼神阴鸷得可怕。

　　暴雨来得毫无预兆。补习结束的铃声刚响，窗外就炸开一道闪电，紧接着是倾盆而下的雨幕。初伊望着图书馆窗外白茫茫的雨帘发愁——她今天没带伞。

　　"送你回去。"

　　凌恩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里晃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伞面上还沾着水珠，显然是他刚刚回教室取的。

　　"不用了，我等雨小一点..."

　　"会下到半夜。"凌恩已经撑开伞，"你妈妈不是生病在家吗？"

　　初伊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凌恩的耳尖微微发红："李老师说的。"他移开视线，"说你要照顾妈妈所以不能参加晚自习。"

　　雨声淹没了初伊的回应。她犹豫片刻，还是钻进了伞下。伞不算大，两人不得不紧挨着走，肩膀时不时相碰。初伊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合着雨后青草的气息。

　　"素描本我收到了。"凌恩突然开口，"为什么是《追风筝的人》？"

　　初伊的心跳漏了半拍："只是...随手写的。"

　　"骗人。"凌恩轻笑，"你看过的每本书都会在扉页写感想。《飞鸟集》第87页你还骂泰戈尔是大男子主义。"

　　初伊猛地停住脚步，雨水溅湿了她的球鞋："你翻我的书？"

　　"借阅记录。"凌恩从口袋里掏出图书馆的借书卡，"你上周忘在《月亮与六便士》里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我看到你画的小王子了...在扉页上。"

　　初伊想起自己随手涂鸦的那幅画——小王子站在星球上，守着一朵被玻璃罩住的玫瑰。她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凌恩说"你比静物好画多了"时的表情。

　　"雨太大了。"凌恩突然揽住她的肩膀往自己这边带，一辆疾驰的汽车从他们身旁溅起水花。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初伊的脸紧贴在他胸前，听见他急促有力的心跳。

　　穿过最后一个路口时，风突然变向，雨水斜着扑来。凌恩毫不犹豫地把伞往初伊那边倾斜，自己的右肩瞬间被淋透。白衬衫变得透明，初伊看见他锁骨下方的皮肤上有一行小小的英文纹身：

　　"To be, or not to be"

　　"《哈姆雷特》？"她脱口而出。

　　凌恩惊讶地挑眉："你看得懂？"

　　"只是认出出处。"初伊犹豫片刻，"为什么选这句？"

　　雨水顺着凌恩的发梢滴落，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深："我父亲选的。十五岁生日礼物，说是要时刻记住人生就是选择。"他自嘲地笑了笑，"用纹身枪打的，连麻药都没有。"

　　初伊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她想起李老师说的军事化管理学校，想起素描本角落里那些被反复涂改的飞鸟图案。

　　"到了。"凌恩在一栋老旧公寓前停下。初伊注意到他右肩已经完全湿透，发梢还在滴水，却固执地把伞往她这边倾斜。

　　"你要不要..."初伊绞着手指，"上来擦一擦？我妈妈去医院复诊了，现在没人在家。"

　　初伊的卧室小得转不开身，书架上塞满了书籍和笔记。凌恩坐在书桌前，好奇地打量着她贴在墙上的照片——大多是风景照，只有一张是小时候的初伊坐在钢琴前，笑容明亮得不像现在的她。

　　"你弹钢琴？"

　　"曾经。"初伊递给他干毛巾，"妈妈生病后就把钢琴卖了。"

　　凌恩接过毛巾时，指尖碰到她的手背。两人同时缩了一下，初伊假装整理书桌掩饰脸红。她迅速收起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但凌恩已经看见了上面的内容——不是课堂笔记，而是一首未完成的小诗，标题写着《给ZS》。

　　房间陷入诡异的沉默。初伊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而凌恩正用那块毛巾慢慢擦拭头发，目光却一直没离开过她。

　　"初伊，"他突然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总画你吗？"

　　初伊的呼吸停滞了。

　　"因为你..."凌恩的声音很轻，"是我见过最难画的人。"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很远。初伊鼓起勇气抬头，看见凌恩从湿透的书包里掏出一本《小王子》，书页边缘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每次你讲题的时候，"他翻开书，露出页边那些细小的文字，"我都会记下你提到的书。"他的指尖抚过那些字迹，"然后去找来看。"

　　初伊接过书，看见《星夜》那一章的页边写着："今天她提到梵高给提奥的信，说艺术家都是痛苦的灵魂。可她不知道，有些痛苦是因为不敢说出口的..."

　　文字在这里中断了。初伊抬头，发现凌恩近在咫尺，他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在台灯下闪闪发亮。

　　"初伊，我..."

　　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凌恩皱眉接起电话，初伊听见那头传来严厉的男声。凌恩的表情逐渐阴沉，最后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挂断。

　　"我得走了。"他站起身，犹豫了一下，突然快速在初伊额头上轻吻一下，"谢谢你的毛巾。"

　　初伊呆立在原地，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雨还在下，但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她翻开《小王子》的最后一页，发现凌恩用铅笔在空白处画了一朵茉莉，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所有大人最初都是孩子，可惜很少有记得这点的人。——但我会记得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