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的关键词》徘徊入夏

13、第 13 章

　　蝉鸣声不断，好像如一双轻盈的手在水面上划过，泛起阵阵涟漪，荡得人心里痒痒，没有什么带有电影感的故事，只有你我之间的密语。

　　叶昭佑最近好像开始害怕睡觉，总是会躺在他临时的那张小床上发呆，耳边没有什么助眠的音乐，只有一些窗外的嘈杂，还有隔壁床断断续续的呼噜声。

　　他在想什么呢？

　　想夏天，想妈妈，想考试，想成绩，想朋友……

　　他没有告诉妈妈真实的身体状况，其实就算他不说，刘椿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疼痛是实实在在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只有她能清楚体会到。

　　叶昭佑总在说服自己不要去想未来妈妈随时离开的任何时间段，他不想再失去。

　　所以每天都会在学校里正常的交流学习，转移一些注意力。可脸上的疲惫，认识久了的人多看两眼都能看的出来。

　　睡了一觉又会是新的一天，但谁也不知道新的一天会发生什么，无论是美好，还是悲伤。

　　未知对叶昭佑来说是可怕的，因为等待他的是身边人的离开和任何让他感到不安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临近期末考试，他的成绩有所下滑，整个高一学期都霸占着年级组第一位置的人，竟然会下滑到第七名，这件事只有他和江婷知道，现在想想，还是会想笑……

　　“叶昭佑，你最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马上期末考试了啊，怎么这次模拟排到第七名了？”江婷手上拿着叶昭佑的成绩单发愁。

　　“我……对不起江老师，这次是我马虎了，期末考试我会努力的……”叶昭佑的语气比较低，声音不大，像是心里也没什么底。

　　江婷能看出来叶昭佑最近的变化，看起来很疲惫，人也瘦了些。

　　江婷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怕话说重了会影响孩子的心情，但她也知道叶昭佑的性子，“嗯，成绩单你拿回去吧，把状态调整好，期末可别给我再考个自个班班号了啊！”

　　“嗯……”叶昭佑点了点头，手里攥紧了那张成绩单。

　　“都在期待着明天，未来……那我该期待着什么？如果真的止步不前就好了，停在现在就足够了……”叶昭佑翻了个身，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不是枷锁，是温柔。

　　一滴泪从少年的眼尾中划过，存着暖，没有什么留恋，却也毫不吝啬。

　　谁也不知道那滴眼泪到底饱含了什么。

　　他没有因为妈妈的病去大哭一场，也没有因为累去大声抱怨。

　　叶昭佑好像并没有什么情绪发泄口，他把那些当作秘密藏在了心里最隐蔽的地方。

　　“佑哥，你最近咋了啊？老是无精打采的，黑眼圈快赶上熊猫了！”顾舟南没忍住笑出了声，可是突然想到叶昭佑晚上要干兼职，就笑不出来了。

　　叶昭佑没有和他讲。

　　“噢对……我忘了，那你也要注意休息啊。”顾舟南走过去拍了拍叶昭佑的肩膀，弯下身子在叶昭佑耳旁说：“钱要是不够就和我说，我那游戏机卖了还能攒点，刘阿姨身体也还好吧？”

　　“我妈没啥事，知道你人好了，谢谢噢！”叶昭佑笑着看着顾舟南。

　　“真的？”顾舟南有些半信半疑。

　　“我骗过你吗？赶紧回你位置上课去吧！烦死了……”

　　叶昭佑把顾舟南打发走后，就开始盯着手里头的试卷，下意识的卷起一个角又抚平，重复，直到有些破损。

　　他知道顾舟南平时是很调皮，大大咧咧的，但是正经起来还是很讲义气的，毕竟从小一起长大，顾舟南帮他的也不比谢淮辞在叶昭佑住院期间帮的少。

　　叶昭佑刚松了一口气，谢淮辞又拍了拍他，说：“叶昭佑，你是不是成绩下降了？”他盯着叶昭佑手上的动作看。

　　叶昭佑转头看着谢淮辞，有些心虚的说：“你怎么知道的？江婷明明和我说不告诉别人的！”然后脑袋里又是那天被拉去谈话的画面……

　　“这个我也不和别人讲了，虽然我是说别考班号了，有什么事可以和老师说的，我也不过多要求你，但是也要给我咬牙进前三！”

　　“好，谢谢老师……”

　　谢淮辞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不该知道的，顺着叶昭佑看向他作业堆旁的纸条，又指了指，“看到了……你的成绩单。”

　　叶昭佑也随着谢淮辞的目光将视线转向那张纸条上，反应过来后才慌忙将纸条揉了揉塞进桌洞里，桌洞里整齐的书都乱了些。

　　“知道你历害了，年级第一！”叶昭佑鼓了鼓腮帮子，看着谢淮辞，“他怎么看到的？不是近视眼吗？”

　　“你最近家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谢淮辞并没有回应叶昭佑的调侃。

　　“我家里能有什么事儿？你还担心这个啊？”

　　“可是你看起来很累。”谢淮辞说话比较直白，总是会把想说的想问的一口气说明白，“你妈妈身体又出问题了吗？”

　　叶昭佑听到这里愣了一下，放慢了手上的动作，“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他不知道谢淮辞是怎么一下就能说中的，但他的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谢淮辞都知道。

　　谢淮辞好像看出了些什么，没有再问下去，轻声应了句：“嗯。”

　　故事的磕磕绊绊总是因为一些没解开的结，那结不是解不开，而是解结的人不愿解开。

　　放学之后，叶昭佑拎着书包就走了，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

　　谢淮辞看着叶昭佑的背影，“他瘦了……”于是心里有了个想法——我要跟过去。

　　在他眼中，叶昭佑成绩好，脾气也不错，长得也好看，精力充沛，就算那些破事也不会影响到他，他身上那股劲儿是谢淮辞没有从任何人身上看到过的。

　　可现在，他却看着他开始疲惫，成绩也有所下降，这并不像叶昭佑。

　　叶昭佑向前走着，谢淮辞就在后面跟着，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很安静。

　　谢淮辞看着小心翼翼的，换了新的黑色斜挎包，还在庆幸自己没有什么挂件，不然肯定会被发现。

　　叶昭佑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往身后看，只有几辆车从他身边经过，速度并没有多慢，带动的风刮乱了他的头发和身体，衣服也好像被什么力拉着。

　　他紧紧攥住书包的系子，隐约感觉自己看见了谢淮辞，“是谢淮辞吗？这条路不是他家啊，应该是我多想了……”

　　但是，确实是他。

　　谢淮辞没有再藏，从草丛后面站起来，走近了叶昭佑，风也吹起了他的刘海，“这不是回出租屋的路，你不是……说你家住我家附近吗？”

　　“换条路，路近……”叶昭佑随口编了一句。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傻的，你回家绕路朝反方向走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赶紧回去吧好吗？都11点多了，明天还要上学。”

　　“你还知道明天要上学啊？而且我又不是没去过这条路，是医院吧？”

　　叶昭佑本来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了，听到这句话又愣了愣，“你什么时候说话能一口气说那么多字了？走了……”

　　谢淮辞其实已经猜到了，认识叶昭佑也好几个月了，唯一见过叶昭佑犹豫的还是因为住院怕妈妈担心，“应该是因为阿姨吧……”

　　叶昭佑没走多久就到了医院，隔壁床的人已经出院回家了，这个病房里只有叶昭佑和刘椿两个人。

　　他也希望刘椿可以和隔壁床的病人一样，早点出院。

　　“妈，我来了。”

　　“回来了啊？坐下休息会儿吧，小佑最近辛苦啦，在学校里还好吗？”刘椿对着叶昭佑总保持着微笑。

　　“没事儿，我好着呢！你要是早点把身体养好，然后和隔壁床大叔一样早点出院，那样我才更开心啊。”

　　“好……”

　　叶昭佑坐下来削了个苹果，切成小块递给了刘椿，“吃口呗刘女士，吃完早点睡。”

　　“好好好。”刘椿接过一小块苹果，刚塞进嘴中，就听到了开门声，“谁啊小佑？新转过来的病人吗？”

　　“您等一下我去看看。”说着就走到了门前。

　　叶昭佑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是谢淮辞。

　　拎着一袋子水果来的，整个人的动作都显得小心翼翼，但还是被塑料袋的声音出卖了。

　　叶昭佑闭上眼睛，扶着额头，有种头疼的感觉，把人拉到病床上看不见的拐角，压低了声音说：“这么晚你来干嘛啊？还跟踪我？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谢淮辞见叶昭佑低声说话，自己也把声音压低了些：“我都猜到了你在这儿，我就来看看阿姨。”

　　“你怎么知道……”

　　“小佑，是谁啊？”刘椿的声音打断了叶昭佑，她想把身子向外探一探，但是乏力，动起来很吃力。

　　“噢！那个是，我同学……”叶昭佑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把人领到了床边。

　　“阿姨您好，我叫谢淮辞，是叶昭佑的同学也是同桌，这么晚打扰您真是抱歉了，我听叶昭佑说您身体不太好，就跟着他来了，天晚了，就只买了些水果，别介意呀，给您放在桌子上了。”

　　“唉哟，谢谢你呀，你就是小辞呀？小佑还经常和我提到过你呢！”

　　“是嘛！”谢淮辞看了一眼叶昭佑。

　　“你们是同桌哇？听小佑说你学习成绩也好……我们家小佑是要和你多沟通学习的。”

　　叶昭佑在一旁有些尴尬脸红，动作也不大自然，低着点头。

　　谢淮辞又看着叶昭佑，对刘椿说：“叶昭佑在学校也很优秀的，有时候不会的我也要问他。”

　　“好好好……唉呀，你快找个地方坐吧，站着累。”

　　“不用了阿姨，我就是来看望一下您，顺便把学校发的资料给叶昭佑一份，我先走啦，您多注意身体，还有，小佑再见！”谢淮辞递给叶昭佑一本资料，招了招手就走了。

　　叶昭佑听到这个称呼有些红了耳根，“他肯定是故意的！”
　　下意识低头去看手上那本资料，一张黄色的便签纸相当显眼，上面工整写着几句话：

　　“叶同学，这是我为你整理的错题和相近题型，希望你认真看完做完！考回你原来的成绩，至少是只能输给我一个人……”

　　叶昭佑轻轻抚过便签纸上的痕迹，好像还可以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小佑，小辞……”

　　“去送一下你同学呀。”

　　“我……噢。”

　　“不用送了阿姨，我一个人可以。”

　　等谢淮辞走后，刘椿才说：“小辞这个人当朋友很好呀，难怪我们小佑经常提到……”

　　“我哪有啊妈！”叶昭佑小声应着，心里默默再加上一句：“他人确实不错……”

　　对一个人的评价不一定是完全发自内心的，但当你被对方的很多事所动摇，对他的看法也会有所改变。

　　叶昭佑就是这样的，“这个‘木头’现在也不是‘木头’啦……”

　　（煦河中学课间——————

　　“我昨天晚上给你的资料你看了没有啊？”谢淮辞稍微减小了点音量。

　　“看了，还是谢谢你……”叶昭佑倒是没刻意压低自己说话的声音，“但是啊，我期末也不可能输给你！”

　　“哟哟哟，聊啥呢这么开心啊？还昨天晚上，背着我干什么了？”顾舟南跟个千里耳似的，闻着声儿就来了。

　　谢淮辞也没多说话，也掏出一本练习册扔给顾舟南，“数学题，你也喜欢做？”

　　“呵呵，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人狠话不多’了，还拿数学威胁我啊？”顾舟南一脸嫌弃地把练习册捏起来甩给谢淮辞。

　　叶昭佑一下子拦下，看着上面的字，“ 《初中数学的999种题型》，确实，对于南瓜粥同学这种人来说根本就没难度啊，太贴心了……”然后没忍住笑了出来。

　　“行！你俩组个二人帮吧，我和良子也能整一个！还能和你俩1v1称霸休息自主权呢！天天快被你俩折磨死了！”

　　“行！等着期末考试结束之后顾叔叔送你的皮带几连抽吧。”叶昭佑又拿着那本书在顾舟南面前乱晃。

　　“得得得，佑哥我错了啊，我还指望着他给我买最新款的游戏机呢！你要是给我补的话……我请你吃一周，不对！一个月的饭啊！”顾舟南顺势抢过叶昭佑手上的那本练习册。

　　“行……你说的啊……”叶昭佑整理了一下手上的一摞书。

　　“不行，啊……叶昭佑他自己都忙不过来了，我来帮你补，不会的问我。”谢淮辞眼睛还往一边看，没和他们两个对上眼。

　　两双眼睛突然齐刷刷地盯过去。

　　“也行啊！那我的命运就交给我们伟大的谢学霸手里了。”顾舟南一副装哭样，心里头还挺乐呵，“这可省了一个月饭钱啊！”

　　叶昭佑一脸不服的，“不行什么不行？谢淮辞！你还我一个月饭！我杀了你！”两只手往谢淮辞脖子上攥，虽然没使太大劲，但也快把人给晃死了。

　　少年们的笑声越肆意，好像就会将时间线越拉越长，一些记忆模糊重现，声音逐渐清晰，放慢一切，再去亲自体会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