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颗星星》吉祥龟

6、庸人

　　一个平常的下午，宋星星去接水时忽然就感觉到大家好像都在偷看她，边看边窃窃私语。

　　回到班里，前后左右也在讨论着什么，宋星星把水杯放好，发现路之尧不在座位上。

　　“宋星星，老刘叫你放学前去办公室一趟”，一个刚从外面回来的女生冲着这边喊。

　　宋星星应了一声，放学后却忘了这事，骑上自行车拦住闻野，笑嘻嘻地说，“小耳，你家住哪？我载你回家呗”，她拍拍车后座，迟钝的反应过来“小花”是不带后座的。

　　闻野视线轻轻扫过面前这尴尬的人，面色依旧很冷，径直从宋星星旁边略过。

　　一瘸一拐的背影，都是谢辞做的祸事，宋星星无奈地歪头看着。

　　骑着自行车要出校门口时宋星星一拍脑袋，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又火急火燎折返回教室。

　　教室的门半掩着，白日里没能散尽的热气还聚在里面，闷热，燥郁，但就是在这样让人有些晕眩的环境里，一个男生头也不抬地专注着课本，整个教室只有笔尖擦过草稿纸的沙沙声，此时，树上的蝉也停止了鸣叫。

　　好像从见到路之尧起，他永远都在看书和写作业，草稿纸上永远挤满密密麻麻的演算。

　　宋星星握着门把手，进也不是，走也不是，最后扭头的瞬间听到身后传来略带沙哑的声音。

　　“你回来找老刘吗”，不等宋星星回答，路之尧清了清嗓子又说，“他回去了，卷子我拿回来了。”

　　宋星星转头看去，果然在自己的桌子上看到一沓卷子，她走过去翻了翻，嘟囔道，“老刘怎么还专门要我去拿呀？”

　　“看卷子”，路之尧头也不抬地说。

　　宋星星听到后手不自觉地翻动了两下试卷，却发现最上层那一张就是自己的，一眼瞥见分数那一栏，143分，宋星星眉头都没动一下，接着翻页，看到作文评分是满分时，心里还评价了一下，这成绩不太行，作文满分的情况下居然没145往上。

　　如果其他人知道了宋星星此刻的心中所想，恐怕只会惊掉下巴，也就只有三中的那些人，对宋神早就免疫。

　　宋星星双手托着下巴，猜测道，“原来老刘是想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呀。”

　　只可惜老刘不知道，这种成绩对于宋星星而言就是家常便饭，根本没有惊喜可言。

　　她更感兴趣的反而是另一件事，“路之尧，你看了你的成绩吗？”

　　“没看”，路之尧依然保持着做题的姿势，完成一道题后才抬头轻描淡写地说，“过了的东西是好是坏都成定局了。”

　　宋星星不置可否，转身，随后背着身翘起凳子靠近路之尧，用路之尧可以听到的声音说，“任何事物都没有定局，是人的思想在为自己设限。”

　　宋星星背起书包回家，也不清楚路之尧听没听到，快出教室时才叫了他一声，“路之尧，我回家啦，明天见。”

　　直到窗外树影不再摇曳，直到心渐渐平息，那个背影和声音都消失，路之尧抬起头看着宋星星刚刚站过的地方，随后翻出了自己的试卷。

　　作文50分，总分130，一个中规中矩的成绩，甚至比预想的还糟糕。

　　比起宋星星这样的天才来说，他确实是父母口中毫无长处的庸人。

　　路之尧看着门外，之前宋星星明明都是叫他“同桌”的，生怕他反悔，时刻提醒他她即将成为他同桌这个事实，今天却一句也没叫过。

　　情绪渐渐失落，这是一种对自己平庸的无奈和烦躁，他已经很久没再有过这种情绪了。

　　这时，一声异响从门口处传来，一个小脑袋探进来，憋着笑看着路之尧。

　　被发现了呢，宋星星推开门小碎步跑到路之尧面前，一脸严肃地做着发誓的手势说，“我可不是回来打扰你学习的哦。”

　　她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杯奶茶，雀跃地旋转了一下，才献宝一般地递给路之尧，说到吃的目光神采奕奕，“天气太热了，我给你买奶茶了哦，你喜欢吗？”

　　看着她仰着头的骄傲样，以手作扇秀气地为自己扇风，路之尧想象得到她走了好几步又碎碎念回头的样子，一定是边走边说服自己吧。

　　路之尧就这么看着她，“喜欢”二字却难以开口，最终化成一个轻微又腼腆的点头，但这对宋星星来说就足够了，她高兴地说，“这是今天最最开心的事了，因为你喜欢这个。”

　　书包上的玩偶又开始蹦蹦跳跳起来，她的笑容像星星一样闪耀。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如此简单地幸福着。

　　“那我这次真的走喽”，宋星星手指一戳一戳地指了指门。

　　路之尧见人真走了才把桌上的奶茶拿起来反复地看，心里的郁结凭空散了。

　　正凝神要继续做题，忽然听到走廊上“哒哒哒”的声响，是她小跑着时小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路之尧下意识站起来，目光自主落在门口的方向。

　　“咦?你要走了吗？”宋星星看着站着的路之尧目光疑惑。

　　路之尧一时之间变得拘谨，有种心思被人看透的感觉，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做累了，站起来活动一下。”

　　“哦哦”，宋星星点头，忽然猛地一抬头，关切地说，“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个，你已经超级厉害了，好好学习的同时一定也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哦。”

　　如果说一中实验班的人都是天赋＋努力，那么二中实验班的人则是全凭努力，在这里你可以听到五六点时的小花坛边一声盖过一声的背诵声，你可以看到困意袭来时他们捏自己的大腿肉，扇自己的脸蛋，而路之尧作为其中的“翘楚”，更是怪物一般的存在，仿佛已经进化掉了进食和睡眠。

　　短短几天，她见到路之尧这样不紧不慢的人在午休快结束前跑去食堂吃饭，只为节省出更多学习的时间，每一次的转身，也都是他低头的模样，比起活生生的人，他更像一个没有情绪的做题机器。

　　她就撑在门边，这次没有进去，轻轻地挥了挥手，小声道，“这次我真的真的走啦”，不会打扰你学习了，宋星星含笑看着路之尧。

　　她看到路之尧点头后低下头去，在对方看不到时轻轻地挥了挥手。

　　却不知身后的人在她转身后试探着抬起头，紧紧盯着她的方向。

　　闻野刚走出校门没多久便察觉到有人跟着，脚上有伤，两三步就被身后的人拖进了巷子里，脸被按在粗糙的墙面上。

　　于糖看到女孩哪怕被按在墙上也没呼一声痛，甚至没有一丝恐惧，更加被她这副清高的模样惹怒。

　　“她和你不一样，她一点也不娇气，比任何人都坚韧。”

　　顾临说的没错，她确实一点也不娇气，连哭也不会哭是吗？于糖扯着闻野的头发将人甩到地面上，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不一样又怎样，你这样的人也配攀附顾临，也敢攀附顾临”，恨意将于糖漂亮的脸蛋映照得扭曲。

　　闻野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被擦伤的手臂，神色如水地看向于糖，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你现在就应该跪地求饶才是”，于糖蹲身而下，捏着闻野的脸拍了拍，轻蔑意味十足。

　　她掀眸，仿佛静水涌动，嘴边浮现一抹笑意，说出来的话也玩世不恭，“不会”，她斜眼看于糖，像被脏东西染上一般挥开于糖的手。

　　“那我就打到你求饶”，话还没落地，闻野已经被于糖掀翻在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半晌过后，闻野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目光里是比夜色还要浓重的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本应该装满世间最美的春色，而不是此刻这样的死水。

　　“现在会了吗？”于糖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巷子外一切的光源。

　　夜色笼罩，潮湿和腐烂都藏于巷内，蝇虫四散，群鼠奔走。

　　她笑了，朝着于糖招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虚弱的声音下是她蒲草一般的坚韧。

　　于糖凑上前，跟班们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声，只见闻野像是恶鬼一般伏在于糖身上，手中的一把刀寒光凌凌，正抵在于糖的胸口处，她锐利的目光看向众人时，大家都被她吓得退后半步。

　　闻野看向天空中的月亮，轻轻地呢喃，“原来今晚的夜色这么美呀，我刚刚都没好好看，你看到了吗？”

　　她一脸无害地问于糖，接着又说，“没看的话就看看吧，也许这是你，不对，是我们最后一次看这月亮了。”

　　生在一个潮湿的家庭，就连死的时候也不会见光。

　　于糖只是一个刚步入高中的学生，平时只是喜欢带着一群跟班欺负人，何时见过这样恐怖的事，当即吓得快要昏厥过去。

　　她这时才发现闻野脸上在滴血，像是从阴曹地府爬上来的一般，但她只不过是玩得过了头些，这个疯子就要杀人吗？

　　“闻…闻野，你敢杀人，杀人是要枪毙的”，于糖颤声说，在闻野身下直打哆嗦。

　　“原来你也不会求饶呀”，闻野笑笑，“刚刚你教过我了，现在轮到我教教你了。”

　　“啊！”
　　一声痛苦的尖叫回荡在巷子里，于糖眼睛死死地闭着，面色惨白。

　　闻野从她身上爬起，走路时一瘸一拐，随时都要倒下，但于糖那些跟班却不敢再上前拦，纷纷让出一条道让她不急不缓地走出巷外。

　　“小耳！”
　　这是闻野倒下时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