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俭》飞来

5、五、荆棘路和黄砖路

　　温俭洗了澡收拾妥当，上网去打CS。
　　忽然有人轻轻敲门，温俭想，是妈妈，果然便听见寻晓晓压低的声音：“温俭，你睡了吗？”
　　温俭退出游戏，顺势一侧身倒在床上，说：“门没锁。”
　　寻晓晓轻轻推门进来，穿一身淡青色两件套的真丝睡裙，洗过的头发放了下来，没完全吹干，濡湿的垂在肩头。脸上的妆洗去了，肤色却细腻如清瓷，眼睛水亮，此时虽然没有化好妆的时候那样精致完美，却显得又年轻了几岁。
　　温俭打量着妈妈，突然发现，尽管样子完全不相像，可是妈妈在神态和气度上，居然和谭云塔有几分相似。
　　寻晓晓在温俭床边坐下，没说话。温俭枕着一只胳膊，偏着头看着妈妈，也不开口。寻晓晓伸手把一缕挂在温俭眼前的刘海轻轻拂开，说：“我们多久没谈过心了。”
　　温俭没吭声，只在心里想，不，妈妈，记忆所及，我们从来没谈过心事。
　　“你小叔他……”这当然是今晚的正题，寻晓晓叹一口气：“你一直知道？”
　　温俭淡淡道：“小叔这样的条件，三十几岁还没有结过一次婚，总不会完全没有因由。”
　　寻晓晓摇头：“不，可是你小叔不是……”
　　温俭打断她的话：“妈，你不是歧视同性恋吧？”他们那一辈的画家，真要保守起来也是很要命的。
　　“歧视？坦白来说，温俭，对于陌生人，歧视也好理解也好，有什么相干。我的课堂上，曾经有两个男生公然接吻，我可以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给他们祝福。可是轮到自己的弟弟，我不是歧视，只是心疼，我心疼自己的弟弟偏偏要走一条荆棘最多的路。”
　　“可是，”温俭慢吞吞的说：“就算爱异性，路上也一样会有荆棘的。”
　　寻晓晓敏感的望了温俭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温俭，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温俭迟疑着，不答话。
　　寻晓晓当温俭是默认：“他是做什么的？多大了？”
　　“他，”温俭眼睛转了转，突然说：“他在一家咖啡店做店员。”然后挑战的望着母亲。
　　寻晓晓无可奈何的看着温俭半天，终于叹口气说：“算了，你现在还小，以后你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温俭仰倒在枕头上，冲着天花板笑，妈妈有什么资格□□情顾问，谁会比她更加不会选择，谁会想要温子和那样的丈夫，那样的爸爸，咖啡店的店员至少还能养的起老婆和孩子。
　　寻晓晓把话题转回温子煦：“你也知道，我总觉得，小煦是我从小带大的，我有时候简直觉得他是我的孩子。”
　　“妈。”温俭有点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小叔总说他是你带大的是因为感恩，你就真的信了。连我都不是你带大的。”
　　寻晓晓呆住，一下子变了脸色。她站起来往门口走。温俭知道自己有点过分，连忙说：“妈，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寻晓晓在门口停住，手放在门把手上，过好久，才说：“那温俭，照顾好你小叔。”轻轻走出去，带上房门。
　　温俭望着天花板，墙壁的一角有温俭故意沿着墙漆上去的黄砖路，和她趁着油漆没干时用手掌印上去的一串小小脚印。脚印踩着黄砖路一直攀上天花板，然后一转折，消失在天花板和墙相接的地方。仿佛穿过墙之后，通向更高更远更广阔的地方去了。
　　隔很久，温俭才轻轻的回答，当然，当然我会。

　　风从开着的窗吹进来，窗口的铜风铃细细碎碎的敲出一阵叮咚声。温俭走过去坐在宽大的凸窗窗台上，手肘支在窗棂上，脸贴着胳膊。
　　天已经放晴了，夜空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透明的黑蓝色。看不见月亮，但一片月色清辉，星星这里一点那里一点，稀疏而明亮。温俭卧室的窗下正是楼下客厅外面的大露台，依稀听见露台上悉簌有声，温俭低头向下看，看见温子煦正坐在露台的摇椅上喝啤酒。
　　小叔这个时候还没睡，温俭有点奇怪。
　　和平常人想象中的漫画家不一样，温子煦向来早睡早起，不抽烟不磕药，白天工作晚上休息，勤力作画配合宣传，若不是衣着太过随意，简直可以毫不费力的混迹于温俭公司市场部的那些勤劳上进的好青年中。
　　楚天纵曾经笑温子煦太不像艺术家，温子煦回答说：“谁要做艺术家？我只要做一个工匠，并且努力做一个比较好的工匠。”后来温俭把这话原样说给叶咏辉听，叶咏辉立即将温子煦引为知己，并且将这句话进一步修正成为：“我只要做一个工匠，并且努力做一个比较赚钱的工匠。”
　　温俭抬手拍一下风铃，风铃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温子煦抬头向上望，看见温俭，招招手示意她下来。
　　温俭轻手轻脚的下楼，客厅和露台的灯都熄着，可是月色从落地玻璃门外倾散进来，客厅的轮廓在月光中影影绰绰，无所遁形。她走到温子煦身边，坐在一张地垫上，向后躺倒，一个懒腰才伸到一半，头上就被温子煦敲了一下。
　　“臭丫头，玩笑开的太过了吧？”温俭虽然没有抬头，但听到温子煦的声音里有隐隐笑谑，登时放下心来，小叔并没有生气。她加倍舒展手脚，伸了个直到尽头的大懒腰。
　　温子煦接着说：“你就算要找人扮我男朋友，至少也要先和我打声招呼。叶咏辉那只爪子搭在我肩上的时候，我差点没被嘴里的牛肉噎死。”
　　寻晓晓住的客房在楼上的另外一面，所以温俭并没有刻意放低声音。她笑嘻嘻的说：“事先和你打招呼还有什么好玩儿的。小叔，你真是深藏不露，原来最大的演技派就是你呀。我真是小看你了，还一向以为你是偶像派呢。”
　　“要不是怕你被你妈骂死，谁陪你演这场戏？”
　　“就是为了怕我挨骂？小叔，你老实承认吧，你是因为这样就能免了被我妈逼婚的麻烦。你看我多为你着想，若是找个女人，我妈倒是不逼你相亲了，直接改逼你结婚。现在，你既不必相亲又不必结婚，想自由到什么时候就自由到什么时候。等到你真的想结婚了，那叫浪子回头，就算找一个再不靠谱的女人，我妈都只有高兴的份儿。”温俭顺手抄起地上温子煦的啤酒罐，得意洋洋的喝一大口。
　　温子煦有点担心的问：“你妈和你谈过了吧，她是怎么想的？”
　　温俭回答：“她说她心疼，心疼你偏偏要走荆棘路。”
　　温子煦有点感动，长叹口气，他说：“可是爱异性，路上也一样遍布荆棘呀。”和温俭的话如出一辙。
　　温俭坐起身看着他，没说话。
　　温子煦把剩下的啤酒一口气喝完，拍拍温俭的肩，走回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