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账回收》时时缺

3、第 3 章

　　人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坐了一个小时的高铁，被审单位先把他们送去酒店放行李，五个人三个房间，两个实习生住一间房，方静仪自己住一间房，陈逸和徐敏文一间房，房间都在同一层，进房间的时候，结果发现丫就住方静仪对面。
　　造孽啊。
　　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抱在怀里，拎起电脑包准备去公司，结果一打开房门，靠在墙上的人从手机上抬起眼睛扫了她一眼，就把自己的背包取下来，把拉链拉开：”放进来。”
　　方静仪立马就把文件塞进他背包里了。
　　免费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徐敏文关门出来，看了看默默无语的两个人，就招呼他们出发。
　　被审公司的财务总监是个中年男人，乐呵呵的，那形象气质颇有财神爷的风范。十分热情的把他们迎进了会议室，长长的会议桌上凭证已经占了半壁江山，横看成岭侧成峰，方静仪无论看过多少遍都觉得毛骨悚然。
　　这是实习期给她留下的刻骨铭心的恐惧。
　　于是大家都围坐下来。两个实习生背对着门挤在一起，方静仪习惯性的坐在面对门的那边桌子，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在她边上落座。
　　她扭过头看着陈逸给了一个带着杀气的微笑。
　　这桌子尼玛能坐20个人，为什么要紧挨着我坐下来？？
　　后者刀枪不入，慢慢地把电脑掏出来，接电源，开机。
　　各自摆摊开张，一个绷着脸的大姨走进来，简洁明了的给了两个财务系统的账号，一句废话都没有的出去了。
　　“财务做久了就会变成这样吗？”小肖学了一下那张下拉着嘴角的脸，悄悄地问。
　　小李扑哧一声，立马捂住嘴拍了她一下，示意她注意场合。
　　徐敏文笑了笑，盯着电脑敲敲打打：”干这行哪有不疯的。”
　　方静仪和陈逸都默默点了点头。
　　“好啦，你们两个。一个去问这里的Wi-Fi密码，一个去找到这里的打印机，最好是能连上你们的电脑，”方静仪对着她倆扭头示意了一下另外半边桌子的凭证，然后露出了一个纯真的笑容：“加油。”
　　方静仪突然有爽到。
　　原来这就是撕伞的感觉。
　　“抽查凭证的表我发群里了哦。“徐敏文笑的春风荡漾。
　　于是刚刚的欢乐一闪而逝。
　　干这行哪有不疯的。

　　方静仪下到楼下的子公司，去找子公司的主办会计，敲了敲财务部的门，一个大姐出来跟她对接，互换了联系方式后，方静仪就把资料清单发给她。
　　近三年的凭证和报表还有审计报告都已经搬进了会议室，不知道堆在了哪个角落。方静仪叹了口气。进卫生间洗手的时候，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都写着疲累。
　　方静仪其实并不是那种能被归类进标准美女行列的那种长相。她个子不高，还长了一张与她性格截然不同的脸。用舒澜的话来说就是：只要方静仪闭上嘴巴就是一个百分百清纯文静女大学生。长发乌黑，皮肤白净，最明亮的还是那双眼睛。许多人都说，那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
　　但现在这双眼睛里只剩下说不尽的疲倦。

　　第一顿晚饭照例是接风局，徐敏文坐在主客位，由财神爷陪着，方静仪边上坐着那个紧绷的大姨，幸好大姨表里如一，只是沉默的给她倒饮料。对方一个小年轻挺活络，忙前忙后的倒酒，一边倒一边敬，自己也不知道喝下去多少杯，她喝着饮料心里默默的感叹。
　　啊，打工真难。
　　一顿饭吃到八点才算完，酒店就在旁边，也省的送了，几个人慢慢踱回去。秋夜依然裹着热度，大家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方静仪电话就响了，她看了一眼就接起来。
　　“妈妈？”脚步稍顿，慢慢跟大家拉开距离。
　　“静仪，吃饭了吗？”易女士例行关怀。
　　“我这刚吃完，现在回酒店。”她慢悠悠的晃着。
　　“你表姐下午给我打电话，说她们所里有一个小伙子很能干，年纪就比你大两岁，个子也高，长的也好，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她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一起吃个饭。你什么时候回西涴啊？”易女士跟倒豆子似的一股脑怼她脸上。
　　“……”方静仪抓抓头发：“我这还不知道呢。”
　　“我又不是让你现在见，我也要给你姐回个话啊。”易女士一秒暴躁。
　　方静仪不情不愿道：“加个微信不就完了吗？”
　　几步前的陈逸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都加了多少个？人家找你你就说忙，半天半也不回句话。你还不想想今年你多少岁了？”
　　得，触发被动了。
　　立马败下阵来：好好好，去去去。
　　易女士冷哼一声就掐了电话。
　　到了酒店彼此无话，都各自回房了。方静仪进门把包一扔，仰面倒在大床上，看着吊顶灯发呆。
　　妈妈着急，她知道。易女士倒不是逼着她结婚，只是希望她有个伴，哪怕她谈着恋爱都行。自从她一毕业孤身来到西涴，易女士就开始焦虑。诺大的城市，除了出租屋，连一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身边的朋友来了又走，她始终孤孤单单的。好在她从小就是独立的性格，到哪里都能适应，也让父母多了一丝心安，少了一份担忧。只是这种直奔主题的见面，让方静仪感到难以忍受。
　　不仅仅是不适应其太强的功利性，更是源自她内心深处的拒绝。
　　手机亮了，表姐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她丢开手机，爬起来去卸妆。
　　爱咋咋。她想。

　　忙。
　　两个实习生看见凭证和复印机都想吐，一堆函证还垒在手边等待确认，小李已经潦草地像一个炸毛的流泪猫猫头。徐敏文在财神爷办公室一坐就是一下午，陈逸也见不到人，端着笔电跑上跑下。方静仪做完访谈写报告简直生不如死，晚上还要在酒店加班写底稿。外勤的时间紧张，基本上一点多余的脑子都没有，晚上回到酒店连澡都不想洗，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等到了撤场的时候，每个人都像灰溜溜的一篷乱草。
　　回去的日子恰好是周四下午。不用去公司直接回家。拉着行李箱上地铁，几个人排排坐，方静仪漫无目的地划着手机。
　　易女士发来一串地址，看着像餐厅，还带着桌号。
　　“？”她打字飞快：“你会算命？”
　　“？”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你是我生的我怎么不知道。”易女士的傲娇快要溢出屏幕。
　　还不是前天打电话的时候说漏嘴了，她想。
　　方静仪也不拆穿，回了个你好牛的表情。
　　易女士完全不被这种毫无诚意的夸奖迷惑，再三叮嘱她要好好拾掇一下自己，还发了一个愤怒的表情。
　　方静仪哭笑不得，不自觉的抬头，就看见坐在对面的人靠在位子上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
　　莫名其妙脸热了一下，好像干了什么心虚的事情似的。
　　你个没用的东西。
　　方静仪暗暗嫌弃了自己一下。
　　第二天早上，方静仪特地比往常早起了十分钟，到衣柜前挑了一身十分淑女的白裙子，这还是舒澜撺掇她买的，一直在衣柜里吃灰。穿在身上试了试，怎么看怎么不对劲，镜子里的那个姑娘别扭的不行，遂放弃。换了一身黑色的西装连衣裙，半休闲半职业，V字领和修身的裁剪同俏皮的裙摆有着奇异的和谐，同色系的高跟鞋强调了气质，白色的肌肤从黑色下延伸出来，微卷的长发随意披着，妆面干净，红唇夺目，衬的她整个人神采飞扬。
　　很好。方静仪站在镜子前满意的打量自己。
　　宝刀未老，江山犹在。
　　到了公司，听取哇声一片。方静仪一边不好意思，一边疑惑，平时自己上班是得有多邋遢，今天不过把牛仔裤换成了裙子。
　　隔壁的女同事伸过头来给她答疑解惑：“你平时天天t恤牛仔裤，披头散发无精打采，活脱脱像是连续上了半个月的早八。今天的你可是连头发丝都是精致的。哦，甚至还喷了香水。”
　　方静仪脸烧起来：“胡说，哪有那么夸张。我平时也有用香水的好不好。”
　　女同事来劲了，凑到边上来嗅了嗅，仔细回忆道：“你平时身上总是一股淡淡的橙花香味，今天这味道不一样啊。”
　　从她身边路过的陈逸冷不丁的看了她一眼。
　　“小方，你这是有情况啊。”所有人眼里都闪烁着对八卦的渴望。
　　方静仪偷偷看对面的人一眼，无奈道：“别问，问就是政治任务。”
　　于是大家笑作一团，宛如没有听觉的陈逸端着一堆报告走出去。
　　方静仪悄悄地用余光扫了一下那个挺拔的背影，心情有点模棱两可。
　　一方面，理智警告自己不能再重蹈覆辙、消磨自己的心；另一方面，她又不能够自我欺骗对那个人已经没有留恋了。她并没有忘记四年前那些挣扎的时刻，只是欢笑比眼泪更多，连痛苦的记忆都尾续着甜蜜。
　　方静仪看着空荡的座位稍稍失落，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打开电脑开始检查上个项目的报告初稿。
　　社畜连悲伤都需要倒计时。
　　徐敏文拎着电脑出现，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路过她的时候多看了两眼，于是方静仪又收获到了一声“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