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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借银调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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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风过银仓,卷帘未阖。
陆如归整好账册,将最后一页批注封入文函。他未多带人,只命白滢随行,悄然离开银仓,连夜回府。
一路风紧,马车微颠,月影时隐时现。
白滢看他神情肃然,忍不住低声道:“那行批文……真的是借兵银?”
“若不确实,我不会惊动大人。”陆如归语气极低,像怕夜风听了去,“银账之后,便是兵图。他们借银调兵,却不归案,如此行径,极易掩事。”
白滢沉默许久:“那……接下来我们如何做?”
陆如归未答,只望着窗外暗夜,一字一句道:“送至大人手上,就由她来决断。”
谢府主院,灯火未歇。
书阁中香炉微燃,细烟袅袅。傅文芝正倚着几案,捧书未翻,眼角却含笑。
“你倒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她语气闲散,“借银之名擅动兵符的局,你起得倒是比我预想的早了些。”
谢宛枝披一袭淡墨长裳,正于案前翻阅密信,语声冷静:“林若宜动作太急,不趁此时扳一局,反倒落我下乘。”
傅文芝抬眸,打量她片刻:“你倒真看得清,可你一个人……扛得住么?”
谢宛枝未答,只随手合上信函。
正此时,外头脚步急促。
芷宁轻步而入,低声道:“陆公子回来了。”
谢宛枝挑眉看她,“瞧瞧,谁说我是一个人?”
傅文芝笑意更深,挑眉看向宛枝:“哟,你的宝贝小公子来了,我便在这儿看场好戏。”
谢宛枝未言,只让芷宁把人带进来。
片刻后,陆如归入内,夜风微寒,他额发微湿,面颊被冻得微红,眉眼却仍极清亮。
“属下擅自返府,惊扰大人。”
谢宛枝看了他一眼,眼神未动,语气却缓了一分:“快进来,外头风大。”
她吩咐芷宁:“去拿一件干净披风,再添盏热茶。”
傅文芝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似笑非笑。
陆如归略有迟疑,仍低头上前,将怀中文册与图谱双手奉上:“属下回报账目,请大人过目。”
谢宛枝未接,只示意他坐下:“细说。”
他跪坐于侧,细细陈述盐仓银账与批文编号之差,语声不高,却每字分明:“图上银流呈倒转之形,疑为借银调兵。”
谢宛枝一边听,一边翻阅图纸。
傅文芝侧身,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少年,眼神却极为冷静。
谢宛枝问:“你凭什么断定是兵银?”
陆如归答:“调后银损二百七十两未在本仓补缺,仓吏言为‘东南兵符线’调拨。若真属仓亏,必有补银;若无补,银即外走。”
谢宛枝轻轻一笑,眼神却冷:“你倒是断得快。”
陆如归垂首,语气依旧温:“属下不过替大人探前路,若误了,大人可罚。”
谢宛枝起身,步至窗前,半晌未言。
傅文芝轻声咳了一下,笑道:“宛枝,看来你身边这位小公子,不光写得好,断事也不差。”
谢宛枝闻言收回目光,转身时唇角含着一抹极轻的笑意,仿若湖面波纹初起,几不可察:“嗯……就是脸红得太快了。”
她转过身,看见陆如归耳尖已泛红,忍不住轻叹一声:“你坐这儿吧,别冻着。”
谢宛枝本就生得冷然清秀,站得笔直,更显挺拔。衣袂轻轻晃动,整个人如山间寒玉,清而不冷。
陆如归忽然看得怔了。
芷宁送来披风与茶,谢宛枝亲手递给他:“先暖暖。”
陆如归神情一震,仿佛忽然回过神,他连忙双手接过,动作格外小心。
他眼底浮现一丝受宠若惊的暖意,想说什么,又怕说多了逾矩。
他低声说:“大人对属下太好了。”
谢宛枝未答,只重新坐下,语气又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利落道:“这事既涉旧兵之线,不止一笔可查。你明日便调姚简、霍玄协助,再走南户调拨。”
“是。”
傅文芝忽然笑道:“小陆公子能得你这般体恤,谢府其他人只怕都要眼红。”
谢宛枝不置可否,只道:“小陆最是肯干,心细,体恤他有什么不对?”
傅文芝摇头:“不是体恤,是……心软了吧?”
谢宛枝望着桌上未饮的茶盏,淡淡道:“他冻得那样,我不心软,难道你来帮他倒茶添衣?”
傅文芝一笑:“我可舍不得,怕他那张脸太红了。”
陆如归坐在一旁,耳根已红到发烫,只能低头继续整理文册。
只是一只手将披风握紧了些,指尖微热,心跳却仿佛慢了半拍。
屋中气氛却在不动声色间,悄然生出一点细腻柔光。
文册整理完毕,他正要起身告退,却被谢宛枝唤住。
“等一等。”她道。
他回身看她,谢宛枝眉眼澄澈,雪白肤色在光影下更显白皙。
谢宛枝指尖敲了敲案几,似随意地问:“这几日睡得可还好?”
陆如归怔了怔,随即轻声:“属下睡得极安稳。”
她轻轻点头:“明日要再跑一趟南户,风还冷,出发前,到我那儿取件厚斗篷。”
“是。”
“还有,库前调文若无人应对,就说是我让你们查的。别硬顶。”
陆如归抬眼,眼底泛起一点暗光,低声道:“属下明白。”
谢宛枝盯着他几息,忽而轻声道:“……你做得很好。”
陆如归像是愣了一下。下一瞬,他低头行礼,声音微轻:“……谢大人夸奖。”
傅文芝“啧”了一声,不知是笑还是叹。
翌日清晨,谢府内院。
风微带寒,枝头雪意未化。
陆如归早起整理昨日所得文牒,未曾言语,直到芷宁前来传话:“大人吩咐,今日你带姚简、霍玄,再赴南户查调拨旧账。”
陆如归点头,抬眼时眼底清光更稳,神色无声沉静。
一刻钟后,三人于东厢会合。
姚简神情冷峻,抱卷而立;霍玄将刀背起,朝他点头示意。
“谢大人命我们查南户旧账。”
陆如归低声,“此次要查的是调兵之后的银补缺,及兵符回归是否属实。”
姚简语简意赅:“属下听令。”
霍玄将手中腰符一扣:“走。”
马车出府时,谢宛枝立于高阁廊前,远远望着一行人影。
傅文芝仍在她身后,语气不急不缓:“你这一步走得快了点。”
“林若宜她们已经不慢了。” 谢宛枝目光深远。
她缓缓道:“借银调兵这件事,若再不点破,后头那笔‘西南军银’便拖不得。”
傅文芝笑了笑:“……你想从银推到兵,再从兵动到权。”
谢宛枝回身,神情淡淡:“若一笔银,就能换一块兵符,那还要朝廷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