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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铁盒子里的他 ...

  •   男人单手将她扛进后备箱,先前浓烈的香水味刺得江月鼻腔发疼,一时闻不见车内的味道。

      当江月数到 5032 时,车轮碾过石路的声响消失,车外传来中年男子的谄媚声。

      “付先生晚上好。” 保安打开门禁,又小跑到车旁,佝偻着腰,皮鞋跟在地面磕出脆响。

      付某腕上的定制的手表闪过微光,他微微颔首,摆出一幅体恤人的姿态,“辛苦。”

      “没有没有,这都是我该做的,为业主们服务嘛。”保安连退三步,为汽车让出位置。

      引擎声消失在寂静的夜里,保安又回到了他的岗位。

      几经辗转,江月被搬运到室内。

      口袋被拉开的瞬间,福尔马林气味灌进她的口鼻。付某将她摔在不锈钢台面上,手里握着匕首,准备割开她手脚上的麻绳。

      江月侧脸贴着冰冷台面,打开神识观察,才发现这间铁屋子的秘密

      屋里陈列了七八个玻璃柜,里面无一例外都是少女标本,眼睑被金属夹子撑开,眼球上蒙着白翳,她们的关节被掰成诡异角度,ru tou处挂着编号铜牌。

      麻绳刚松,江月翻身踹中付某手腕,动作干脆利落。

      匕首落地的声响里,她已用地上的绳子勒住对方喉结,膝盖顶住他的后颈软骨。

      勒紧麻绳时,她余光扫到墙角 —— 一名男孩脚踝缠着生锈锁链,皮肤白得发青,目测十岁左右,旁边玻璃缸里,泡着一个女人。

      付某踢翻铁架的声响中,男孩垂落的指尖动了动,死水般的瞳孔泛起涟漪。

      江月低头瞄了一眼褪去面罩的付某,是和男孩相似的眉骨。

      “别怕。”江月听见自己这样对男孩说。

      她又将绳结紧三分,指甲掐进掌心的剧痛里,她盯着付某挣扎的瞳孔,愤怒混着五百年前的血腥味涌上来,让她几乎咬碎后槽牙。

      恶人早已没了气息,江月发觉地上的人许久不再挣扎,才恍然自己方才失了神智。

      不,不要。

      她踉跄着扑向墙角—— 就像五百年前扑向倒在血泊里的小师姐,那时她也是这样,怕来不及抓住那缕即将消散的魂魄。

      江月小心翼翼地将男孩护在怀里,少年蜷缩在腐臭的阴影里,脚踝被生锈的铁链嵌进皮肉,腐坏的纱布裹着膝盖,渗出的脓血在地面结成暗红的痂。

      他左手小指齐根而断,断口处缠着发黑的绷带,右手被铁钉钉在墙面上,指尖垂落的血珠正滴进脚边的搪瓷盆,发出 “嗒、嗒” 的声响。

      江月视线逐渐模糊——小师姐临终前就是用这样的断指,在她掌心画下最后一道平安符。

      耳中响起地牢里滴漏的水声,与此刻搪瓷盆的 “嗒嗒” 声重叠,五百年前的哭喊声突然在她颅腔内炸开,太阳穴突突跳动着,眼前的不锈钢台面渐渐扭曲成刑架的模样。

      铁锈味涌进江月鼻腔 —— 是小师姐断指上的血腥味,是地牢里腐臭的尸体味,是她永远洗不掉的、属于无间地狱的气息。

      “咳... 哈...” 少年的低喘拉回她的神志。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睫毛上凝着血珠,唇角裂着三道伤口,像是被人用刀片强行划开的笑唇。

      “对不起,我弄疼你了。”江月的声音带着沙哑,她立马将白日里吸收的那一丝法力注入男孩体内。

      求你,一定要没事。

      江月掌心贴着男孩渐渐有了温度的手腕,她不敢眨眼,怕错过任何一丝生命迹象 —— 就像五百年前守着小师姐渐渐冷掉的身躯,那时她也是这样,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哀求:“别离开我。”

      可小师姐早就听不见了,她静静地躺在江月怀里,渐渐失了温度。

      江月只能徒劳地用袖口堵住小师姐的伤口,却堵不住不断涌出的、带着体温的血。

      小师姐,是在那个无间地狱里,第一个对她好的人,是第一个把偷藏的饭团塞进她手里的人,是第一个在她被狱卒折磨时替她挨鞭子的人,是第一个用性命护她的人 —— 如今,这个男孩的伤口,正在重复小师姐受过的苦难。

      她突然分不清眼前的面容 —— 是小师姐临终的苍白,还是男孩逐渐恢复的血色。

      原来五百年的时光,从未让那个没能救下的夜晚,在记忆里淡去分毫。

      她害怕男孩死去;

      她害怕有些痛苦,在时光里轮回。

      她想救他,

      想救“她”,只是想救她的小师姐而已。

      在整个过程里,男孩都很安静,他就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即使刚刚目睹了一场凶案也不哭不闹。

      他琥珀色的瞳眸里,倒映着玻璃缸中沉睡的女人。

      他只是看着,一言不发。

      江月顺着男孩的目光,看向水缸,里面的化学药剂散发出刺鼻的气味。缸中的女人很漂亮,男孩很好地继承了她的容貌。女人穿着一条洁白的裙子,因为长期缺乏营养,颧骨凹陷,浑身布满的疤痕,不敢想象衣服之下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她的左手腕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是自杀。不过27岁左右,却在这个铁盒子里关了10多年。

      “以后不用怕了。” 江月掰开锁链,铁链砸在地上响。男孩盯着自己脚踝的血,才发现血可以慢慢流,不用被爸爸骂 “浪费”。

      江月轻轻拍着他的背,隔着衬衫,能摸到背上的痂。

      她想起小师姐死前说 ,“阿月别哭”,但现在她想让这孩子哭出来 —— 哭出来就好了。

      “想哭就哭吧,他已经死了,没有人会再伤害你。”

      男孩在微弱的气息里,感受着江月传递而来的气味。

      她的衣服上有股奇怪的味道,不是爸爸手术刀的金属味,也不是妈妈血迹的铁锈味。

      那味道藏在血渍里,像下雨天的泥土,像他偷看过的、垃圾桶里发霉的面包 —— 明明有点臭,却让他鼻子发酸,涌动着一丝说不上来的暖,像妈妈口里说的冬天晒过的被子,巷口老槐树的叶子 —— 他没见过槐树,但觉得这味道让他想把蜷了十年的腿伸直。

      他是一个杀人狂和可怜少女错误的结合。

      从小到大,变态父亲的对他进行各种折磨,精神失常的母亲对他也忽远忽近,母亲发病时掐他脖子,清醒了又给他包扎伤口。他在这样离奇的环境里独行了十年。

      母亲说,因为他上辈子做恶多端,所以这辈子才诞生在这个地方赎罪。

      母亲也说过,不要相信她说的话,好好活着,要爱自己。

      他不懂,但记住了 “活着” 两个字。

      他分不清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他只知道每天电子铁门 “咔嗒” 响,皮带 “噼啪” 落,他学会了爸爸动怒前先缩成一团。

      他一直以为所有人都住在铁盒子里,每个人都要经历这样的事,所以他不可怜,也不是在赎罪,他所经历的,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普通。

      但那天,浴血的江月就像画本里的狼,奋起反抗,杀了那个折磨他十年的人时,直到看见爸爸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才敢想:主宰也会动不了。

      妈妈,原来不是所有的疼都该忍,不是所有的血都该白流,他心里的枷锁终于被打碎,一口瘀血喷出,他却觉得轻松。

      江月的拥抱很温暖。和她拥抱时,不同于和那人接触的恐惧,也不同于触碰母亲的小心翼翼,她是包容的。

      “妈妈...妈妈...”男孩的视线从未离开过缸里的人,他嘴里呢喃的,是他曾拥有过,却又失去的,亦是他最渴望的。

      男孩渐渐闭上了眼,带着解脱般的释然。

      江月颤抖地伸出手去触摸男孩鼻息——

      睡了?

      原来只是睡了。

      万幸,他还活着。

      万幸,她能救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铁盒子里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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